第21章
书名: 白秋怜 作者: 夜与晨 分类: 都市

        连着两日,白秋怜都极少走动,快到晌午才悠悠起床,整日呆在寝宫中,手里捧本书,倒有大半时间是在发呆。

        东方炎拿了江南的地图来,两个人就在一群宫女太监面前大刺刺地看,本来东方炎还有所顾忌,白秋怜笑道:“不打紧,越是明显他们越不当回事。”

        东方炎低语:“李仇我已经联络好了,不过最近颇不自在,身边多了很多碍眼的跟屁虫,恐怕李仇行动也不方便。”

        白秋怜淡笑:“没关系,我们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正大光明地做事。”

        “……这样真的行么?”东方炎略有疑惑。

        “陛下很自信我一定逃不出宫,所以,他才不理会你们的小动作。不过……有时太自信,就会有盲点。你只要照我说的做,一定没问题。”白秋怜狡黠一笑,眼光闪烁。

        东方炎挑眉:“好,不过你确定到时一定可以出宫?我看这些人跟在你身边亦步亦趋,你如何摆脱?”

        “大人,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皇宫。”淡定的语气,仿佛一切已在掌中,熠熠生辉的绿眸,充满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这样的神情,东方炎第一次看到,然后,打从心里笑出来。

        藏色夜幕,月华如洗,荧荧光晕从寝宫静静射出,吃过夜宵,赵启彻有些困倦。

        依旧挥退端上宫妃名牌的太监,眼角瞄向白秋怜,却只见他神色安然,轻轻拨弄几下香炉,装作什么也不明白。

        似乎察觉到旁边锐利的视线,白秋怜转头:“……陛下?”

        咬牙,踱步上前。

        “白秋怜,朕对你还不够好么?”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轻笑:“陛下对臣的好,臣自然铭记在心。”

        “…….那为何总是拒朕于千里之外,总是想要从朕身边离开?”语音低沉,似有惆怅。

        白秋怜转过身,正对赵启彻。

        “……臣并没有刻意疏离陛下,只是臣在这皇宫中呆得久了,住得腻了,看得烦了…….也会想要到外面大千世界走走。”白秋怜字字真挚,眼神流露出恳切。

        赵启彻心中一动,这样明白说出心中想法,是不是代表对他的信任呢?

        “………那么,如果朕不是皇帝,你……”

        “陛下。”

        赵启彻还未说完,已经被白秋怜打断,那从心底冒出,几乎不敢置信自己会说的话语,就这样生生吞了回去。

        “陛下……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如果。”白秋怜绿眸清澈,定定看他,“如果臣没有碰到善安,如果臣的双亲没有死,如果臣没有进宫,如果……陛下第一次见到臣就把臣斩杀…….一切会完全不一样。如果的分岔路只有两条,走了一条,另一条便会消失,永远无法改变……”清冽的嗓音,缓缓道来,让人恍惚。

        赵启彻神色闪过复杂:“……白秋怜,你总叫朕惊叹……”

        正因为一切的如果都未发生,两人才可以站在这富丽的寝宫中,面对面,说着假设。

        只是,在想到自己确实曾面对第一次见到白秋怜就将其斩杀的‘如果’时,不禁万分庆幸选择的正确,倘若走另一条路,他将永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什么…….

        “……既然你一路走下来,何不与朕再一起走下去呢。”赵启彻低语。

        白秋怜淡笑:“陛下又怎么知道,臣不会选择和陛下相同的如果呢?”轻描淡写,将赵启彻的问题不着痕迹地推开。

        赵启彻挑眉,恢复神态,声调扬起:“你与东方炎两人整日讨论如何去南方,这和朕的想法可不同。”

        “……陛下,无论如何,请不要放弃冀王。”

        赵启彻面色一沉:“朕从未放弃过启哲,倘若他心中真有朕这个兄长,朕自不会为难他。”

        白秋怜含笑点点头,侧身走向床榻。

        赵启彻被他那一句说的烦闷,叹口气,也觉得颇倦,便走过去一同睡下。

        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两人总是不欢而散,同床异梦还真是贴切的比喻。赵启彻微微苦笑,香炉的幽香缓缓萦绕,安抚人心,恬静放松,有着一夜好梦的预兆——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夜,寂静到让人几乎忘记身在何处,流失在无形的时间中——

        极深的夜,皇宫的夜,本该是静的,却静的有些诡异。

        寝宫披着淡淡月色,殿内龙塌上,两个人似在酣睡。

        “……陛下………”极轻的呼唤,“……陛下?”不希望得到回应的呼唤。

        赵启彻的睡颜未有分毫变动,呼吸沉稳。

        白秋怜嘴边扬起微笑,缓缓从床上下去。

        白衣缥缈,轻踏,走出寝宫,门外轮班的侍卫,坐在地上,睡得极沉。

        长长的斜影在地上移动,白秋怜迅速沿着石路走去,两旁高大的树冠,交织成屏障,投下浓墨,白衣没入,很快便消失不见……………

        “……白秋怜……….”

        那本绝不该醒的皇帝,缓缓张开眼,寒星幽亮,冰寒凛冽。

        从床上坐起,旁边空荡荡,还留着似有似无的清香,赵启彻犀眸微眯,大手抓起床单,骨节突出,猛地大力一扯——

        “白秋怜…….好大的胆子!!”咬牙,

        “来人!!——”赵启彻翻身下床,大喝。眼底全是冷笑,想逃?没那么容易!

        宫中的路即多且杂,若不是常在其中走动的,很快便会迷路。

        蜿蜒曲折的道路上,匆匆白衣闪过,穿过一个又一个拱门,极熟稔地选择岔路,毫不犹豫走下去。这条路很偏,树木繁多,通向的是御膳房,夜里自然无人走动。

        听到隐隐约约有侍卫凌乱的脚步声,看来皇帝已经发现,开始搜寻。

        当下加快脚步,进了御膳房的院子。

        御膳房的食材都是从宫外运进,为了不让外人能随意在皇宫中走动,特地设了个偏门,通向宫城外围,连着南门,便是宫外。

        白衣人所要走的,就是这偏门。

        门,是锁着的。沉重的大铜锁伴着粗粗的链条,将两扇铁门紧紧扣紧,稳稳推下,链条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却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

        然而不见任何惊慌,早有准备地从袖口中掏出把钥匙,正合适,只是轻轻一送一拧,大锁啪地弹开,不敢耽搁,连忙将缠了一层又一层的铁链扯下。

        敞开的大门,月光铺路,笔直地通向连接外面的宫门,那最后一扇朱漆红门,静静伫立,等着他打开,然后,便是自由——

        身后由远及近,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软甲与佩剑的撞击声,嘈杂而紧迫。

        “大人!!”侍卫长喘着气,冲进院落,身后跟着数名侍卫。

        白色的背影顿住,月光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是………

        侍卫长定了定神,是错觉么?怎么觉得身材高大了许多?虽然白大人并不矮,可肩膀有这么宽这么壮么?

        皱眉,走近几步——

        “白大人,请和我们回去………”声音隐没,呆住。

        只见发丝微动,白衣轻转,一张俊颜笑意盈盈,眸中闪着戏谑的光芒。

        “大人,叫得可不是我吧?”东方炎好整以暇,挑眉笑道。

        调虎离山?!

        身后侍卫一阵抽气声,侍卫长脸色顿时铁青,猛地转身,暴喝:“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追,东门,西门,北门,分成三拨全都去!!——”

        众侍卫吓得一哆嗦,倒是训练有素,分成三组,瞬间跑开。

        侍卫长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大人,和在下走一趟吧,陛下自有定夺。”

        东方炎耸耸肩,走过来:“我只是走得晚了被困在宫里,想回家都要被审讯么?”

        侍卫长瞪他一眼:“大人还是留着话,到皇上那去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刚才还喧嚣如同闹剧的御膳房,沉静下来,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显示方才的一切。

        厚重的阴影,罩在地上,那些人走得匆忙,竟连御膳房的偏门都没关好。

        角落里,极慢地………白影渐渐走出来,身形挺拔瘦长,尖尖的下巴,一张绝美的脸。

        白秋怜回头望了望,不可能会有人再追到这里来的。

        早已和东方炎商量好,由他假扮,两人虽不相似,但黑夜中,又穿白衣,追赶的侍卫从身后不易认出。果然,引他们来此,发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人的惯性思维,自然是想到相反的方向,会往其他三个宫门去追寻。谁也不会料到,白秋怜如此大胆,早已躲在御膳房的犄角处,第二次走这个门。

        正所谓,最危险的便是最安全的。

        白秋怜扬起微笑,眼神闪烁。

        偏门一推便开,已经无人再能阻挡那通向外面的道路。暗色的石板,斑驳的红墙,沿着匆匆走下去,立在高大的宫门前。

        门很重,白秋怜咬牙,倾尽全力去推,吱哑的轴承转动声,格外刺耳。门缓缓打开………

        “白秋怜!!!——”犹如平地惊雷,怒吼暴起。

        白秋怜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

        赵启彻站在偏门处,衣摆飞扬,身后涌出大量侍卫,包抄过来,将白秋怜围住。

        离得远,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只是见他站着,暗色的面庞上一双眼分外明亮,让人想到黑夜中的肉食动物。方才的吼叫仿佛幻听般,此时的他沉寂得吓人,逼人的压迫感和怒意扑面而来。

        怎么可能会想到?即使发现其他三门没有人,再想到这边也不会这么快啊?两人远远相隔,对视。

        侍卫长站在白秋怜旁边,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冷汗。方才押着东方炎往回走,却碰到随后跟来的陛下,将情况诉说一遍,那皇帝看着满不在乎的东方炎,略微沉吟,黑眸精光闪过,竟急急招了侍卫赶回来。

        没想到白秋怜真的在这里,侍卫长欺身一步:“白大人,请吧。”手一摆。

        白秋怜缓缓走向赵启彻,眼神满是不甘不服不屈。

        擦身而过,扬着头,冷傲,身后是灼人的视线,紧紧跟随——

        “…….陛下,东方大人呢?”白秋怜淡淡问,毫不畏惧地迎上赵启彻阴戾的眼神。

        一晚的混乱,天色已经微微透亮,泛着清冽。寝宫灯火通明,侍卫都已回去休息。

        赵启彻冷笑:“白大人还是担心自己来得重要些吧?”方才几乎以为会让他从身边逃脱的狂怒已经沉淀下来,冷静许多。

        “东方大人只是在宫中滞留久了忘记时间,才想到从偏门出宫回家,臣恰好利用他这点罢了,陛下总不会责罚无心之罪吧?”

        “无心之罪?”赵启彻眼神又暗了几分,“你们两人倒是说的分毫不差,以为朕会信么?还是只想为东方炎脱罪而已?”

        白秋怜抿唇不答。

        “在香炉中下迷药,白秋怜,你有几个脑袋来扛这罪?”若非早已发觉,今晚,也许会永远失去他…….想到这里,嘴里一片苦涩。

        ‘……既然你一路走下来,何不与朕再一起走下去…….’挽留的话语,透着真心,也不能打动他么。两个人之间那坦诚的对话,其实…….只是算计?……….

        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两个人真真假假,相互试探至……连自己都找不到…….

        “……….臣全凭陛下发落。”说得云淡风清,连一丝辩解和开脱都没有。

        赵启彻盯着他苍白的面庞:“朕说过,不要为出宫做无谓的事情,但是看来你完全当朕的话是耳边风。”

        “东方炎朕已经把他囚禁起来,你也不要再为他说情。朕累了,对你的处罚……容后再议。”不等白秋怜再言语,挥退侍从,在龙塌上躺下。

        寝宫又黯淡下来,白秋怜苦笑,身影单薄,看看天色,哪里还睡得着,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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