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书名: 白秋怜 作者: 夜与晨 分类: 都市

        这日的早朝结束的特别快,陛下愤恨的心情也带到殿上,对每一个看不顺眼的大臣射去犀利的目光。殿下,一片战战兢兢,完全不知道低气压从何而来,只能少说为妙。

        不过必须奏报仍得奏报,一名大臣心里打着鼓,迈前。

        “陛下,太湖接连数日大雨,昼夜如注,淹没农田,坏民庐舍,惠山,丹徒,青浦等地也是先旱后涝,田园崩裂。冀王殿下虽前往赈灾,但百姓众多,是否今年的课税要减免一些?请陛下定夺。”深深弯着腰,小心翼翼说完。

        赵启彻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臣子卑微的身影,冷然的面庞,给人以无法直视的压迫感。

        “嗯…….既然如此,就降至规定的三成吧。”全免是不可能的,国库空虚,哪能一点进项也没有。

        大臣低着头,退回队列。

        看到已无人在有奏报,太监尖细的宣称下朝。

        赵启彻直接回了寝宫,侍从都守在殿外,殿内静谧平和。

        宽大的床榻上,白秋怜消瘦的身躯斜卧,沉睡的面容显得毫无防备,全无醒时的犀利和掩饰,甚至显出一丝稚嫩。

        发丝垂下,长长的睫毛落下淡蓝色的阴影,玉面朱唇,赵启彻立在床边,低头凝视。

        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这样一个人,谦逊中藏着孤傲,隐忍中藏着反抗,一次次激怒他,却让他无法下狠心处罚。

        比起下迷香的愤怒,他会从身边消失的恐惧来得更大些。

        明白自己内心的赵启彻有些懊恼,如果可以像处理政务那样果断而绝决就好了,可惜…他做不到……….

        白秋怜睫毛轻颤,动了动,迷迷糊糊,折腾一个晚上,早已困倦,等赵启彻去上朝后便撑不住睡下,这会,又有些醒了。

        展开眼眸,琉璃四射,眼波轻转,看到了金色的高大身影。

        深沉的黑瞳,定定看下来,深刻的轮廓显得更加凌厉。

        “………陛下…….”喃喃轻语。

        赵启彻眼神闪动,那慵懒的声音如羽毛在心上划过,散到四肢百骸——

        不着痕迹地握紧手,退后一步,压住内心的欲望。

        “………你就呆在寝宫中吧,除了这里,哪也不能去,一步也不能踏出寝宫!”冷冷地下达命令。

        白秋怜慢慢坐起来:“陛下……请不要为难东方大人……”

        到这时候还在为别人说话,赵启彻的视线蓦地如刀般锋利:“白秋怜,不要得寸进尺。朕还未想好如何处罚你,别人的事情轮不到你管。”

        白秋怜垂眼,又极快的抬起:“陛下要将臣困到何时?”

        赵启彻抿唇,没有回答。要困到何时?他心底忽然翻腾起来,本来是打算禁锢到启哲回来,然而现在,还能轻易放手吗?只能看着他的背影,那样的感觉…….不敢想象……

        转身走开,犹如逃避——

        “记住,不许踏出寝宫一步!”撂下话。

        “陛下!”白秋怜忽然叫他,身形一顿,回头。

        苍白皎洁的容颜,静静看过来,幽幽水漾的绿眸让他无法再用凌厉回击,看着那样的脸,那样的眼,是无法狠下心的。

        然而喊过一声的白秋怜又闭紧唇,眼神变幻,终掩下去,归于寂静。一瞬间,身影竟变得缥缈悠离,如黑绸的发淌在白衣上,像水墨晕开,带着特有的清丽,透着淡淡凄绝哀愁………

        赵启彻稳住想冲过去紧紧搂住他的悸动,别过头,大步离去。

        白秋怜坐在床上,良久,深深叹一口气,抬眼间,已不见柔媚,遥遥望见窗外,来回走动的侍从,尽职尽责。

        走出去,马上便有侍卫过来横在面前:“白大人,陛下吩咐,您不可踏出寝宫半步。”

        白秋怜淡淡道:“我知道,只是想来和大人说说,请不要过于嘈杂,我喜欢清净,没有传唤,莫要随意打扰我。”

        侍卫点头应允,看陛下对此人态度不同,恐怕惹不得,还是乖乖听话好,反正寝宫四周都围上人,量他插翅也难飞。

        这一晚,皇帝没有回寝宫,而是留在书房,让太监抱了厚垫来铺在卧椅上。

        暂时还不想面对那个人,赵启彻揉揉额角,思维纷乱。

        为什么……他总是想逃离自己身边…仿佛看到白秋怜站在那里,静静地读书给他听,就像很久以前的一晚。

        是该好好静下心思考,如何对待他,如何对待自己的内心……….

        寝宫外的侍卫轮流看守,不敢有丝毫懈怠,殿内只点了极少的蜡烛。陛下不在,自然不用弄得灯火辉煌,而且,白秋怜似乎已打算睡下。

        他当然没有睡,更没有打算睡,只是让殿外的人以为他睡了而已。

        一根细带将披散的长发绑成马尾垂在身后,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短刀,割下宽大的袖摆,再用绳子扎起袖口,利落许多。

        借着微弱的烛光,在空荡荡的寝宫内缓缓走动,走得很轻,没有人能发现异样。

        寝宫内有很多装饰品,他走到一幅悬挂在墙上的画面前,嘴角勾起笑意。

        这幅画挂在寝宫最靠里的一面墙上,绢画,很长很大,和寝宫相得益彰。白秋怜探手,伸到画的后面,摸索——

        脚步停了下来,摸到墙上一个突起,轻轻向下掰………原本平整的青石板竟毫无声息地滑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隐约见石梯向下。

        秘道………终是被我找到……白秋怜挑眉。

        ‘怜儿……朕知道有条秘道,你放心,朕在外面早就藏好了珠宝,出去后不会受苦的……’火光冲天的那日,李疆最后苟延残喘的垂死挣扎,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这皇宫,没有人比我更熟悉……

        一切早已算好,一计套着一计,将赵启彻的反应都算计在内。之前的逃脱只是烟障,让他放松戒心,没有人会在逃跑的第二天再次行动。而且,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寝宫中,长时间不出现也不易引起怀疑。同时……也为东方炎开脱罪责,毕竟囚禁中的人怎么可能出来助他逃脱呢………

        揣摩很久,计划很久,赵启彻恐怕会勃然大怒,气他处处演戏吧……

        白秋怜苦笑,安排好一切,已经不能回头,那黑黝黝的洞口,似乎预示着那不明的未来——

        走下,隐没………

        赵启彻清晨醒得极早,心中总有不安。惴惴着,脑中闪过什么,却抓不到,逐渐焦躁起来。

        召了太监询问:“昨日白大人可有异样?”

        “没有,大人和往常一样,早早睡下了。”

        赵启彻点点头,让他下去,稍微安心一点。

        用过早膳,心不在焉,慢慢回想起昨日白秋怜的话来。

        最后那一声陛下,欲言又止,让赵启彻忽然心惊肉跳起来。他以为…….那是对不放他出宫的抗议,如今才发觉,那一声呼唤中,竟藏着离别!!

        猛地站起,一把推开不明所以的太监,冲向寝宫………

        寝宫外的侍卫依旧老老实实守卫着,然而寝宫内,冷冷清清,床榻平整,落有两截衣袖,一张洁白的信纸放在桌上。

        赵启彻看着这一切,身后跟着膛目结舌的一干人等。

        大手僵硬地拿起信纸,上面的字秀丽挺拔——

        ‘陛下,臣定当回来请罪。’

        手指攒动,脆弱的信纸变成团状,揉到最小。

        沉重到让人窒息的氛围,赵启彻高大的身影,散发出龙卷风般的气势。

        金黄闪过,一声巨响,木桌被一掌劈开,本就紧张至极的侍从们吓得瘫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

        毫不理会,扭头走出去。

        东方炎一点也不害怕,即使身处大牢,白衣已染上污尘,不过在牢中的待遇却是极好,只是关押而已,饭菜可口,牢头对他也必恭必敬,所以,极为悠闲。

        看到赵启彻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忍不住嘴边挂起戏谑的笑。

        白秋怜终是成功了,那样缜密的心思,将一切都考虑到,怎能不成功……甚至,连后路都已想好……

        赵启彻命人打开牢门,居高临下俯视坐在地上的东方炎,他嘴角那一抹笑,刺眼至极。

        “………看来朕,真是低估你们了……”阴沉沙哑的嗓音。

        东方炎淡淡道:“陛下何不想开些?”

        “……他到最后都在为你求情,其实,你们心里很明白,朕并没有什么罪名可以治你的罪,不是么?”只是不信任他而已。

        东方炎沉吟一下,站起身:“陛下,城门现在刚开,何不去追?”

        两个高大的男人对视,一个气势强烈,一个平静自若。

        “其实陛下心中也在矛盾,您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也不希望失去冀王吧。只是一直没有比白秋怜更合适的人选,而您又不肯放他去冒险,”顿了顿,继续道,“陛下,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绝不是任人宰割之人,这点,您应该很清楚了。”

        赵启彻抿紧薄唇,瞪视。

        “所以……….您不会去追的,不是么………”东方炎深深一笑。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静观其变,放开心中的牵绊,放开不舍,也放开他的手脚………

        赵启彻眼底风云变幻,顿化数千,幽光闪烁,良久,黯淡下去,复为深潭。

        转身走出狱门——

        “看来这里很适合你,就多住些日子吧。”住到朕气消了为止。

        东方炎看着赵启彻的背影,耸耸肩悠然坐下。

        “喂,牢头!再拿点酒来!”——

        白秋怜,难道你的每句话每个动作甚至每个神态都在算计之中?

        回到寝宫的赵启彻,又捡起扔到地上的纸团,缓缓平展开。

        你对朕,一点真心也没有么……

        连最后这句,都将朕的心思算计在内啊——‘陛下,臣定当回来请罪。’

        赵启彻忍不住苦笑,连愤怒都是苦涩的。怕他怒火太甚,所以刻意说出以后依旧会回到这里么,这样,让他的怒火和惩罚可以压到那时,也可以杜绝他派兵去追的狂念吧……

        白秋怜……白秋怜!白秋怜!!——

        好,朕….给你一次机会,不要让朕失望——

        高耸的城门,来往于京城的商贩走卒络绎不绝,挑着货物的马车晃晃悠悠行驶着。

        李仇站在城门不远处,犹豫。

        “……就这样走出去?”他并没有易容。

        旁边依旧是一身白衣,不再飘然如仙,而是普通百姓的简单装束,还有平凡的相貌,只有那眼灿若星辉,流转间绯艳异常。

        “放心,陛下……不会派人追来了…”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想来陛下已经想开。

        赌,他赢了,只是后面还有更大更凶险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而他,义无反顾。

        “别罗嗦啦,走吧。”旁边少女催促,正是那日假扮宫女之人。

        三人顺利走出城门,将繁华似锦的京城抛在身后。

        走了一段,拐入一片小林中,少女跑进去牵出早已安排好的马匹。

        李仇翻身而上,睨视白秋怜。

        白秋怜微笑,利落地翻上,稳稳做好。他可是每年都随李疆去猎场围猎,骑马早已练熟。

        三人骑好,李仇开口:“白秋怜,我们此去是要帮善先生的,若非他让我们带你前去,我才懒得理你,你不要扯后腿。”

        白秋怜侧头:“我们动机虽不一样,但目的地一样,一路同行,我希望在到达之前,暂时放下往日恩怨,齐心合力,相互扶持。”言语间,眼神犀利,肃然之气升起。

        李仇看着他,早上的阳光斜斜射下,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平凡至极的五官瞬间生动数分,举手投足全无平日的孱弱,消瘦的身躯坚定挺拔,坐在马上,那份淡定与从容,恰似胸中有丘壑,变得英姿飒爽,豪气万千,微微扬起下巴,傲气与自信,让他夺目璀璨。

        原来,他也可以露出这样的姿态,也许,皇城……真的太不适合他了……

        “好,我答应你。”李仇沉声道。旁边的少女也笑嘻嘻点头。

        嘴角扬起微笑,眼眸从来没有这样亮过,因为他的心中有信念有目标。微风拂过,扬起马鞭——

        骏马飞奔,在炙烈的阳光下,身形起伏,发丝飞扬。官道尘土浮动,没有回首,将禁锢远远甩在身后——畅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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