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沈丞倒是毫不意外于云毓闹起了别扭,从出城到直达下一个城市,都对自己爱理不理,即使自己带他转悠了一大圈,尽揽良辰美景,又放开胃口品尝美酒佳肴,依旧一声不吭。
日落之时,沈丞无奈的摇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啃糖葫芦的云毓,带着他慢悠悠的走出了城池。
重新回到水边,便见魔龙从流水里冒出了头。这一路上,他早已发觉魔尊和他的情人闹别扭,却聪明的选择装聋作哑,只歪头道出一句:“两位大人,要趁夜赶路吗?”
“嗯。”出乎意料的是,没给沈丞好脸色的云毓,竟舒缓了几分面容,轻轻点头:“走吧。”
那条魔龙当即就被魔尊身上爆发的冷气冻得一个哆嗦,欲哭无泪的心想,本龙是招谁惹谁了啊!可即便心里郁闷,他也不敢有所表现,只乖巧的甩了甩龙尾巴,将身子摆出一个随时一飞冲天的姿势:“请。”
“哼!”沈丞没好气的踏前一步,把云毓拉上了龙背,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你今个儿一天都没说话,现在倒是嗓子好了?”
云毓垂下眼眸,淡淡的吐出一句:“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说话呗。”
沈丞被他气得深吸一口气,觉得胃有点儿疼。但想到之前那一夜用灵果赛穴,把云毓逗得有些过了之事,倒也心虚不敢发作,只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下面去冰玉城,那边的糕点很有特色”
浓密的眼睫毛之下,云毓那双黑眸微不可查的亮了一下,沈丞似乎有所察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阿毓,我做给你吃的那些拿手糕点,多半都是在那里学的。最近,那边又出了不少新品种。”
将沈丞整整一天绞尽脑汁讨好自己之举看在眼里,默默酸爽的云毓抬眸看向笑容满面的沈丞,对峙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眸色似是放缓:“希望如此。”
见云毓愿意搭理自己,沈丞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努力想着接下来的行程,却是没发觉云毓眼底的冷冽之色。直到抵达冰玉城,听见云毓语气坦然的让自己安置洞府,他要去多买几件服饰,沈丞不由踟蹰了。
“怎么,不放心,怕我跑了?”云毓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那便算本帅没说吧。”
沈丞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此时此刻,他倒是没自称“本尊”破坏气氛,只低声说道:“此地车水马龙、三教九流皆有,外来者失踪的很多,你小心。”最后,魔尊迈步离开前,还不忘记叮咛一句:“真有人敢打你注意,直接下杀手便是。”
战神站在街角目送他离去,眼底神光变幻莫测。良久,他转身漫步而去,似乎是不经意的看见一家成衣店,便走了进去。
“客官?”掌柜赶忙抬起头:“要成衣吗?”
云毓笑容不改:“非也非也,我要彩衣,现在定制的那种。”
成衣店,上门定制彩衣,真不是找茬吗?旁边捧着“菜单”的小伙计有点儿懵逼,倒是掌柜表情镇定自若:“哦,敢问客官愿意付出几倍钱?”
“不给钱行吗?”云毓开了一个玩笑,见掌管眼神一闪,又改口道:“十倍相赠,望君还以彩衣。”
十倍相赠,望君还矣。掌柜下意识握掌成拳,骨节一时泛白,幸好反应及时:“那就请客官来量量尺寸吧。”
楼上
“主上。”掌柜半跪在地上:“您”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云毓梁了梁额角:“我神力被封印,容貌想来在你眼里,应该和以前不太像吧?毕竟,魔尊的幻术素来很好。”
在外人看来,自己容貌绝非真容。否则,以战神之身征战沙场,造下杀孽无数的自己,早被认出来了。同理,作为魔尊的沈丞亦如此。但彼此之间,所见真容未改,这等幻术,不得不说句佩服。
“您没事就好。”掌柜松了口气:“神界那边传来消息,新任神帝帝位不稳。”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除了我之外,其他几位统领有意救出您的未婚妻。”
云毓眉心一凝:“立即下令让他们全部蛰伏,镇守魔宫的那位魔太妃并不好惹。”他想了想,轻轻一叹:“本帅现在的容貌勿要外传,离脱身还早呢,魔尊很难缠。”
“可是,您”掌柜小声问道:“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云毓瞥了他一眼:“非也,是魔尊拉着本帅一起出来的”他说了个冷笑话:“哦,本帅这一路,随他游山玩水、吃香喝辣,玩得倒是很开心。”
掌柜哑口无言,愣神看着云毓:“那您这要怎么脱身?”
“尽力而为吧。”云毓神色平静:“反正,本帅才一万岁,耗得起。”他拍了拍掌柜的肩膀:“魔界这边,你们几个稳住便是。”
掌柜嘴角露出一丝苦恼:“但自从您死讯传出,我们和流华山那一支便断了联系。”
想到沈丞带自己游玩,途中一站目的便是流华山域,云毓眸中闪过异色:“没事,本帅会亲自见他们。”
不同于其他探子是神族以特殊方法伪装成魔族,流华一脉却是当年在三不管地带收复的混血种,从来只对自己一个人忠心耿耿。以流月的性情,只怕已预谋刺杀神帝多时,是得尽快阻止,免得到时候暴露出来,被连根拔起。
又过了一会儿,勉强安抚好魔界的属下,又借机留下讯息命掌柜传给神界那边,云毓按照自己的尺寸,拿走了好些件质量上等的衣服,不敢耽搁的走到了与沈丞分开的地方。
“我想了想,咱们还是出城上路吧。”沈丞嘴角勾起:“我买了最近千年的美食谱,回去不妨研究研究,也免得你厌了我的手艺,翻来覆去就那些菜肴。”
云毓无言以对的点点头,垂头掩住一闪而逝的复杂,又问:“其他东西都没买?”
“不,我买了不少才出锅的新鲜糕点。”沈丞转了转手腕上的链子,那是储物器:“还设置了恒温咒,能存放很久,你路上慢慢吃好了。”他唇畔笑意更深:“另外,我买了不少调料和新鲜食材。”
他轻声一笑:“等出去,我就放了那条龙。咱们还是坐船,每晚靠岸,我在洞府试试新的菜品,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其实,这些事儿,以前那些年他也经常做,只是不会刻意表现在见面只在三不管地带的云毓面前。但自从擒了云毓,倒是没怎么注意美食谱的情况,直到此番在冰玉城才察觉到千年已过,美食谱翻新之期又至。
云毓无声无息的呼出一口气,心想沈丞想来是没发觉自己去见了属下,便“屈尊降贵”的笑一笑:“那就等你做菜了。”
“嗯。”沈丞似是不经意的松开手,漫步向冰玉城入口走去。他脚步轻缓的不时回头,确认云毓并肩而行,眼底温色更深。
再说云毓,发现沈丞不在上哪里都拉着他的手,他甩手走着,手掌偶尔会摆动着撞上沈丞的手,可本身完全没有投去一瞥,反倒是暴露了异样。
“有些不习惯?”攥住再一次撞上自己的那只手,沈丞忍俊不禁。
云毓“哼”了一声,耳根微微发红,目光直视前方:“明明是你不习惯!我们走那么近,撞手不是很正
常嘛。”
“嗯,好的,正常。”沈丞的语气带着纵容和龙溺,轻握云毓温玉般柔韧的手,走出了冰玉城:“你没意见的话,我就让那条龙立下契约不外传,再给点儿好处,把人打发走了。”
这时正值城郊,见周围再无一人,云毓嘴硬的嗤笑一声:“魔尊你的坐骑,自然要你自己打发,问本帅作甚。”
对此,沈丞好笑的摇摇头,倒也没再说什么,很快便把得了好处的魔龙打发走。此后,瞧沈丞砍下一棵巨树,灵巧的用刀又削又刻,很快便做成一艘带棚的木筏,云毓的脸色古怪起来:“你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我虽然不缺钱,也受过最完备的皇族教育,但自幼的时光更多是于追杀中成长。”沈丞淡淡一笑:“所以,论生存,我算是什么都做过。”
说到这里,他莞尔一笑:“否则,也不会练就一手好厨艺了,谁让我嘴刁呢。一个人在外想吃好,又时常被追杀,哪怕在酒肆客栈都经常出事,便只能靠自己。”
云毓怔忪了一会儿,竟是无言以对。虽说在三不管地带,两人的行动于大方向上是由自己主导,可若是没有沈丞的武力,自己绝对不会那么顺利的打成目的。
但在此之外,他对沈丞并不像沈丞对自己那么在意——从相遇的一念之间,自己给沈丞设下咒语,便放纵自己享受对方的照顾,将这份温柔视为理所当然,心底即使放松信任,也更多将沈丞视为被控制的棋子和工具,甚至是附庸。
如此,自己便完全不可能热心打探,沈丞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又受过多少磋磨,顶多只在对方偶尔提及时,随意的听上几句而已。至于沈丞本身,似乎从醒过来看见自己,就隐藏起原本的峥嵘,心甘情愿为自己这个“恩人”兼新结识的同龄好友驱使,与自己结伴游历、一同进步。
但时至今日,他真的了解沈丞私密的兴趣爱好,本身的喜怒哀乐吗?云毓垂眸,只能微微一叹。是了,自己一味享受着这份温情,并未回报多少,也不曾打心眼在乎,自不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