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打开马桶的盖子，按下冲水按钮，水声马上哗啦啦地响起来，陆万趁机把手指伸进自己喉咙深处扣弄着，试图把胃里的酒液吐出来。

        等到强烈的呕吐感来临时，他猛地推开厕所的门，一幅难受又虚弱的样子看着门口的黑衬衫道：“哥，我想吐”然后还不等黑衬衫伸手去扶，自己就扑到了对方怀里，立刻低头在他的胸前的位置大吐特吐。

        黑衬衫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只好迅速撒手后撤了一步，但又担心陆万随时会跑掉，又赶紧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丝毫不在意秽物沾到自己身上，“哎，你好点了没呀？你看看你，不会喝还逞强，这下可有你受的。”

        陆万吐完，依然搭着黑衬衫的肩，感觉身体轻便了一点。可是，这人怎么竟也不嫌脏啊？都这样了还贴的这么紧？奇怪了

        陆万装作神志不清地偷看了一眼黑衬衫，发现他一点都没有衣服被人弄脏的愤懑和嫌弃，也没有别的任何情绪。

        不对劲，这个人的反应太平淡了，气息也稳得不正常，现在竟然还面带微笑地架着自己往外走。

        陆万磨磨蹭蹭地跟着他走出了卫生间，被他拉到前台，看他正经地结账，和老板说先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又被他强硬地拖拽着离开酒馆去了附近的一个车库。

        陆万心里一万个不能跟他走，于是只好勉强地开口道：“哥我不想去你家。”

        黑衬衫回头，握住他的手说：“嗯？怎么不想了？”

        陆万支支吾吾：“我还没准备好，我，我其实是第一次来，就喝点酒，没别的意思。”

        “那我衣服怎么办？谁赔？很贵的。”

        “衣服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才怪。

        “你先上车，听话我就原谅你。”说着黑衬衫就拉开车门，大力把陆万推进了后排座位里，然后立马锁住了车门。

        “喂！你要干什么！”陆万从里面拍着玻璃车窗对车外面的黑衬衫喊道。

        黑衬衫绕到驾驶位，开门上车，然后大摇大摆地把车行驶了出去。

        “你要去哪？我说了我不想去你家！”陆万从后座上往前探，抓着黑衬衫的领子摇晃起来。

        黑衬衫把他的手扯掉，一副得逞的表情说道：“这就由不得你了，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就来硬的了。”

        陆万吃了一惊，“来什么硬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黑衬衫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要装糊涂到什么时候啊？杀手.13？”

        晚上九点多，十四还没有把人等回来，他有些烦躁地穿齐了外出的厚衣服，打算出门去附近找找陆万。可是，他结合了白天发生的事，心中隐隐的感觉，陆万今天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依然把屋里的灯都关掉，拿上钥匙锁好了门，往附近人气比较旺的一条小街上走去。

        “你是同行？”陆万在听到黑衬衫对他的称呼后，急中生智地胡言乱语起来，“我劝你收手吧，看在同行的面子上，我告诉你啊，那个悬赏啊，其实只是一个骗局，我根本不值那个价格！哎你想想，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菜鸡杀手，在道上又没人结仇，悬赏开这么同价还要活捉的岂不是耍人玩的吗？”

        黑衬衫回头瞅了他一眼，说：“确实。”

        陆万见对方能听懂自己的胡扯，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顺坡下驴：“那你就赶快停车放我下去啊！哎，你悄悄告诉我你的名字，代号也行，等日后有机会了我再找你喝酒好吧？”

        这次黑衬衫头也不回地冷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我是说，你确实是只菜鸡。”

        陆万见他不吃这一套，还损了自己一嘴，马上生气地爆起了粗口：“卧槽！只有我才能骂自己菜鸡，那叫自谦！你算什么东西？！垃圾！”然后起身挤到前排，把黑衬衫推到一边，试图控制汽车的方向盘。

        车开始在路上七扭八拐地乱撞一气，黑衬衫连忙减慢车速，和陆万争夺起来。

        “你不听话了是不是？”黑衬衫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操作自己座位的后背直接后倒，整个人转过身，压着陆万的肩膀一下倒在后排的座位上，然后瞬间拽过安全带的一截把陆万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做完这些之后，他又开始解自己的沾了好些酒渍的黑衬衣纽扣。

        “你！你干嘛脱衣服！你不能这样！”陆万看着他的举动，像条刚上岸的鱼一样惊恐地挣扎扑腾起来，把黑衬衫看得一愣。

        黑衬衫真的只是不想再闻衣服上呕吐污渍的味道了，这一路上一直没有机会脱下来，又不能停车，陆万还在捣乱，实在把他熏得不行。

        不过他见陆万挣扎得十分激烈，心中觉得好玩儿，脱下之后便随手把衬衣往副驾上一扔，故意用小流氓非礼良家妇女的语气恐吓道：“哟，瞧你的兴奋样儿，哥哥这就来让你舒服舒服。”说完还伸手掐了一把陆万的屁股。

        可陆万现在并开不起这种玩笑，他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点，紧接着就转化为强烈的怒意。

        陆万突然不说话了，死死盯着裸着上身的黑衬衫的举动，屏住呼吸寻找他的破绽。

        黑衬衫见他又不挣扎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想凑过去仔细观察一下。这不观察不要紧，他刚一起身，就中了陆万蓄满力的一记撩阴脚。

        “啊——！！”

        陆万听着对方响亮的嚎叫声，终于挣脱了困住自己双手的安全带，然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打开车门跑掉了。

        黑衬衫半天才缓过来，缩在后座上捂着裤裆，悲催地想着：“多好的运气才能碰上这位人物啊，是自己心急了，这倒霉事还是不要汇报给领导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哎，真是丢人”

        陆万飞快地跑着，心里又气又委屈，这一天实在是糟透了，这都遇上的是什么事啊！为什么自己连出去散心玩一玩的机会老天都不给？

        他趁着酒意，忘了自己应该回去的地方不是这个方向。他下意识往附近自己最熟悉区域的方向赶去，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旧城贫民区的街道上。当他发现这是哪儿时，已经来到了那个和十四一起生活过的小仓库门口。

        但却是黑着灯的，门也从外面锁住了，房间里没有人。

        陆万在外面站了许久，心里想着，十四去哪儿了？

        他感觉喝进去的两杯酒吐也吐了，这么半天的周旋，体内所剩无几的酒精也消散的差不多了，脑子也应该更清明了几分吧。

        严冬的夜晚，气温那么低，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这是什么意思？

        陆万的情绪有点不受控制地往坏的方向跌落，他，想起来自己是谁了？或者，他本来就没忘，是一直装做不知道，骗走我的信任，然后找个机会对我下手？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所以跑路了？

        陆万脑中窜起许许多多这样的结论，气得他微微颤抖了起来。

        王八蛋！

        陆万越想，就越觉得怒不可遏，他在原地喘着粗气，那些刚出口的热气随即化成白色的雾消散在夜空中。

        可是不久，他又

        听见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靠近，随后，脚下发出声响的主人好像也发现了他，立即停了下来。

        陆万转过身，看见十四就站在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互看着彼此，良久，是十四首先打破了这死寂一般的沉默。

        “你是不是要走了。”十四估计他已经不能再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了，便用陈述的语气问着。

        陆万见他波澜不惊，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心中一片荒凉。

        于是他刚才的怒气又冲了上来：“你问我？你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吗，秦老板？演了这么久，演得还真挺像的，要不是师父提醒，差一点儿我就着道了。”

        “我没有骗你。”十四说，“我之前真的没有想起自己是谁。”

        “你还要演吗？要不要给你颁个奖，最佳敬业演员？”陆万认为十四在狡辩，台词还如此的单薄，便冷笑道“我爸当年也是被你们谋害的吧？你就告诉我吧，我不对你动手，我我走，我躲地远远的还不行吗！但是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十四心中像别着一根钢筋，他感觉陆万对他有一个天大的误会，虽然自己还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不能判断每一句是否准确属实，可陆万如此疏远甚至害怕的态度让他又焦躁了起来。

        “我说！你就是个王八蛋！你觉得对我好了我就会相信你，喜欢上你了是不是？你做梦！我爸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就是你背后主使的吧？明明知道我是谁还这么这样对我，你安的都是什么心？”陆万吼着，不知怎么就染上了点哭腔，怒火也发不出来，可是他一想起师父的话，就又撑起最后一点微小的力量，“你缠着谁不好，凭什么偏偏要选我！凭什么啊！分明就是故意接近我！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

        十四并没有联系起陆万、陆万的父亲和自己曾经的交集，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主使了一场谋杀，更是无从回答他提出的一连串质问，但他看到了这样气愤又委屈的陆万，心疼得像在滴血。

        他走近陆万，想抱抱他，安抚一下这个张徨不安的男孩，可他一靠近，陆万就大声喝道“你站住！别过来！”然后戒备地盯着他后退了几步，一副马上就要逃走的样子。

        十四只好答应他，“好，我不过去，但是你听我说！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开，还原事情的真相，好吗？我头疼是因为最近记忆在恢复，真的！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多想，这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陆万在“相信他”和“不听他的鬼话”之间反复摇摆，眉头锁得死紧，他不想再纠结了，于是说道：“那你想起来自己以前干的好事了没！想起来就离我远点儿！”

        十四舍不得陆万再后退了，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你别走！我现在只知道自己叫秦越，还有以前，过去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你可以把我锁在隔间里，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也先冷静一下？再想想？你的东西，枪，还有你的拳击手套，还在屋里呢”

        陆万终于不后退了，转头看了旁边的小房子两秒，然后再回头望着十四，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前段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又眼热了。

        他呆站了半天，低头吞了好几口气，像是强迫自己不要崩溃，不要哭。倏地，他朝十四冲了过去，抬臂用力地在他胸口擂了一拳。

        十四被这沉重的一击震得心脏都要裂开了，他后退了几步，恍惚着用手掌缓缓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好，我信你一次。这一拳是替我爸还的意思。”陆万双目充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失忆了，你就是无辜的！”

        十四不知道是该为自己松一口气还是担心眼前的陆万，他说不出任何话，只闻到了陆万身上飘来的一丝酒气。

        “但是，不论任何理由，你都必须远离我，我不会再回来了！”陆万红着眼眶说完了这句话，便转身飞快地跑掉了，瞬间就没入了漆黑的寒夜之中。

        那日过后，十四果然再也没有见到过陆万了，他们为期三个月左右的同居生活就此结束。每次十四寄希望于梦境，期盼着能从脑海深处再多纂取一点相关的记忆，但却总是以毫无收获告终。可在银城另一处的某个歌舞升平的场所，由于一个人的一点惭愧之心激起的连锁反应，竟然却引发接下来一场关于陆万生死存亡的重大变革。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