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被唐按在他的单人小沙发上，然后看着自己的师父在书架上翻找各种旧文件旧报纸。不一会儿，唐就拎出一个泛黄的大信封，从里面倒出许多照片，在桌子上依次排开。

        “就是他。”唐指出这些照片里最有存在感，身材也最强壮的一个男人，看起来像是人群中的领导者。

        这就是十四，只不过看起来更年轻一些，脸上也完好无损，浓密的剑眉和明亮的双眸搭配地相得益彰，显得十分俊朗。

        陆万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失忆之前的十四吗？他是做什么的？又有怎样的过往和经历呢

        唐见陆万竟然一副芳龄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心中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别扭，但他还是排除掉那些无关的杂绪，先给陆万做好防御缓冲的心理工作：“你坐好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能太吃惊，也别做什么冲动的事。”

        “这个人，他的真名叫秦越，你应该不陌生这个名字。五年前的事件里他应该只是重伤，后面到底死没死，我没有去亲自确认，很可能是有人散播了假消息。”

        “这张照片是他和叶巡私下联络的证据。”唐拿起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举到陆万面前，“叶巡当年是不是真的背叛家族通了敌，很难说。又或者他们其实本来就有一致的目的。”

        陆万面无表情，听了唐的话后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靠在小沙发背上。

        “你再好好想想是怎么认识他的，他，一见面为什么会中枪？做给谁看的？”

        “师父，你一直调查我？”陆万虽然知道这是师父的天然职业便利，可在感情上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我是在保护你！”唐恶凶狠地说道。

        陆万从来没怀疑过那时的情况，当时，不是自己误打误闯，不小心发现了正在翻垃圾的十四么？如果他没有看见，或者没有主动和他做一笔交易，还会有今天的巧合吗？

        可就算那是故意被人设计好的偶遇，接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十四对他的种种照顾，并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甚至还搭救过他一回，甚至，他还主动和十四滚上了床。

        陆万不信十四一直在欺骗他。

        “你说他失忆了，是吗？”唐见陆万一脸不信的模样，为了更加保险，便继续凉薄地说道：“我不清楚他具体是怎么令你信服的，但是，真正失忆的人，凭什么偏要跟着你？他可以去找任何人，过舒服的疗养日子。任何一个普通人照顾他都会比跟在你身边省心。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唐果然是很有说服力的，陆万听到这些分析后，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点。他又沉默了一阵，心里天平都快要向师父的说辞倾斜了。

        最后，唐终于还是搬出了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出了陆万最不想面对的一件事。

        “你最好也不要忘了，他可是杀了你爸的凶手之一，你的仇人，你又怎么能和他做朋友呢。”

        陆万的手在外套口袋中紧紧攥着一把钥匙，那是唐给他的。他消沉地走在华灯初上的空旷街道，天空开始飘下零星的雪花。

        终于，他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区门口，停下来抬头看了看这小区里的楼房，非常崭新，应该是城南刚盖好不久的新住宅区。他抬脚走了进去。

        他找到唐留下的房间地址，用钥匙打开门。这是一间铺着木地板的空旷小居室，刚粉刷好不久的墙壁残留着淡淡的涂料味，其中一面墙上还有扇朝阳的大窗户，一眼就能看见远处市中心繁华的街道。可是房子太新，还没来得及布置，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

        陆万在房间四处查看了一圈，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他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的状态。上一次，是他刚从师父那里毕业，被允许可以自己一个人住，到了新家之后满是独立生活的自由和新鲜感，还特地去买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小家当和装饰物。陆万甚至快不记得当时是何种心情了。

        因为，后来的他总是不断更换住处，任何喜欢的物品都变成了累赘，他最后只能把它们丢弃在那些不会再回来的房子里。时间一久，就不会再对这些没用的东西恋恋不舍了。

        对，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陆万这样想着，心里好像有一种仿佛被铁刃划伤的抽痛感，然后，那些伤口撕裂开来，疼得陆万眼眶发红。

        他实在无法忍受了，爬起来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然后钻进浴室里，打开了热水的阀门。

        洗完一个热水澡后，他感觉好多了，于是便重新穿好衣服，擦干头发，弄了一个好看的发型，一幅轻盈快活的模样出门散心玩乐去了。

        陆万进了一家位置偏僻的小酒馆，要了一瓶纯威士忌，酒馆的老板看他年级太小又是新面孔，就一直调笑着不卖给他。

        陆万懒得和那种油腻的中年人啰嗦，凶巴巴地把钞票往台子上一拍，引得周围的顾客纷纷对他侧目。

        这时，一个比陆万看起来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突然来到他身边，仗义地端来一杯他正想要的酒，然后亲切地说：“小帅哥，今天你运气好啊，正巧赶上我涨工资，这杯请你！”

        陆万对这种自来熟的人极为敏感和警觉，但是今天，他想放纵自己一把，再看看这位的脸，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穿着一件黑色暗纹衬衫，身上该有的全有，但练得十分清瘦紧致，保养和控制得都相当不错。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想勾搭自己的花花公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好怀疑的。陆万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对着这个陌生男人笑了笑，然后接过酒杯，上来就一口全闷了。

        那人见陆万如此豪爽的举动，露出了藏不住的惊讶表情，随即马上欣赏地说道：“不容小觑啊兄弟，来，和哥说说，是不是有心事啊？比如工作被炒鱿鱼？还是失恋了？”

        陆万一口下去，感觉有火从嗓子沿着食道一路烧进了胃里，背上也激出了一层汗来。他皱着脸吐了好几口气，根本没听清那个人说了什么。

        “太刺激了，我还要！”陆万被烈酒呛得湿了眼眶，抬头对不知道是老板还是酒保的工作人员喊道，脸上也逐渐泛起淡淡的红晕。

        那个穿黑衬衫的年轻人看着陆万这么没有防备心，心中有些起疑，他马上和老板补充了一句“再来一杯，加水”，然后架着陆万，连哄带骗地把他拉到一个黑暗的小角落里落座。

        陆万在第二杯酒送上来的时候，已经有醉的迹象了，他靠在黑衬衫肩膀上，解开了自己外套的扣子。

        “好热啊怪不得你穿这么少，原来烈酒真的顶冷”陆万嘴里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伸手正要去够小桌上的第二杯酒，却被那个黑衬衫抢先一步夺走了杯子。

        “哎，小兄弟，照你这么个喝法，我月底可要吃不起饭了啊，你先缓缓，等会再喝。”

        “我不！我偏要现在喝，你给我拿来！”陆万鼓起两颊，瞪着他，只是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威慑力，反而有点撒娇嗔怒的意思。

        黑衬衫顿了顿，还是把酒杯递给陆万，然后小心地问道：“你这，到底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和哥讲讲嘛，你放心，就是再丢人的事儿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你谁啊？

        请我喝酒，还这么好心听我倾诉心事？”陆万接过杯子嘬了一小口，然后自顾自的说道：“你不就是想泡我吗，给你泡，别问那么多废话，我不想说。”

        “哟，你年纪不大，架子还挺不小的啊。”黑衬衫笑道，“那可以，今晚你就跟我回去吧，哥哥我那还有不少珍藏，你要是有本事，全喝完我都没意见。”

        黑衬衫心里的算盘打得正美，他下班去喝酒消遣，无意碰见了一个别人都想逮住的大目标，这是什么买彩票都比不来的好运气啊！

        但陆万还没听他说完，就开始后悔了，怎么节奏这么快啊，怂了。

        黑衬衫见他不吭声，又有点怕他反悔，于是说：“啊，你放心，那个，哥哥我不会乱来的，你想干嘛就干嘛行吗？”

        陆万心说谁会信你啊？这么快就打算带人回家过夜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再说了，谁还不认识谁呢！

        陆万想远离这个男人一点，可是两杯威士忌下肚，让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听使唤了。他晕乎乎地站起来，那个黑衬衫面色一沉，连忙问他：“你要去哪？”

        陆万大着舌头说：“我去尿尿，你在这嗝，等我，我马上就回来。”说着便贴着黑衬衫的膝盖蹭了出去，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黑衬衫也机警地站起来，跟着他去了厕所。

        陆万进了卫生间后，发现这里是封闭式的，没有窗户。旁边出去就是前台，出口貌似只有进来的大门一个。他使劲想怎么才能躲掉那个黑衬衫的视线溜走。

        他在隔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想醒醒酒再行动，这时，突然听见有一个脚步声也进入了这个卫生间内。

        那个黑衬衫在三个隔间门口看了看，然后问道：“你在哪个坑里啊？这么半天都没解决完，拉肚子了？”

        陆万心中一惊，这家伙真是够难缠的，当即放弃了悄悄溜走的方案，回道：“我在最里面的刚才我肚子忽然好疼啊。”

        黑衬衫听见陆万委屈巴巴的声调，一边的嘴角不明显得扬起了一点，然后担心地说：“肚子疼？严重不严重？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

        陆万心想，别人拉屎有什么好看的？变态！然后又想起这人打算把自己带回去，也许有什么不可描述的怪癖，心中不禁一阵恶寒。

        “不用了吧，哥？我马上就好了，你去外面等我嘛。”

        “我就在这等，我担心你。”

        陆万十分无语了，怎么他一出来放松消遣就没准好事？他感觉今天不太可能全身而退了，后果不是这黑衬衫被他揍一顿然后逃掉，就是他被黑衬衫非礼一番然后再逃掉，如果要选，陆万肯定是选前者，可是今天这状态能揍得赢吗

        机智的陆万脑中一闪，想到一个胜之不武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