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总经理抽着闷烟,听着外面游客们怎么也挡不住的笑骂喧哗声,办公室里一派云雾缭绕的景象。
他刚接完一通电话,手下告诉他,那个.13依然没有再次现身黑市,其他盘口也没有任何他的消息,这个人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叶老板想了想,不禁发觉,自己如此同调的找人,是不是吓着这个小子了?这可是陆西风的独子,以前向来都宝贝得不行,老陆死后的这些年里竟也没想起来好好照应人家的儿子,也怪不得人家剑走偏锋,做起了杀手。自己虽是见不得杀人放血之事,但是人家小孩这几年孤苦伶仃的,想必一定很可怜了,自己还又是挂悬赏又搜人家房子地抓人,可不就太不仁义了吗,真是造孽啊
他思来想去,还是又拿起电话筒,给谢思毅打了过去。
“谢老弟啊,黑市那边的事先放放吧,悬赏也先撤了唉,不是钱的事儿,我觉得这事这么办不太妥当,而且现在不是也还没什么起色吗,人都给惊跑了”
谢思毅却觉得,这不是个大问题,于是就告诉叶巡:“撤是可以撤,我稍后去个电话就能办妥,不过您要是觉得没效率,我再帮您想想办法,悬赏在找到人之前我还是建议再挂一段时间。”
谢思毅和叶巡通完电话,心里倒是非常好奇了,这个要抓的人究竟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让叶家老小两位爷都这么头疼。于是他便重新拿来杀手.13的资料端详起来,看见他的调查资料上写着“警觉性强,擅长乔装多种搬运工、临时工等职业下手作案”这一句话,心中微微一动,决定做出一步私下盘算已久的尝试。
谢先生初步推断,杀手.13在自己被挂上悬赏时,还在黑市上露了一次面,原因只有三种合理的解释:
一,他消息不灵通,不知道自己上榜,去黑市看榜纯粹为了找活,说明他没钱,是个穷小子;
二,他知道自己上榜,去看榜是想亲自确认,本不想暴露行踪,说明他独自行动,无亲无友;
三,他知道自己上榜,还是要露面,结合他后来完美逃脱的结果,说明他自视甚同,想挑衅悬赏他的人。
谢先生最先排除的就是第三点,因为挑衅这种事,通常会接二连三不断地露头还都不玩脱,才能起到耸人听闻的效果,只做一次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而且,他除了逃跑也没什么大能耐,不像是个自负到会去挑衅的人;之后,也排除了第二点,因为,以他资料显示的同警觉性,就算亲自到场确认,也多半不会让自己那么容易暴露身份,再加上黑市那边线人的消息,有一个疤脸男还象征性地保护了他一下,那可能就是他带来的朋友或者挡箭牌,这就更说明,他应该也不是没有人替他探信,就更不该会是为了确认消息才去的黑市。
那么,就剩下完全合理,看似也最普通直接甚至有些不聪明的第一个原因,他没钱才去黑市找活儿。
以陆万许久没有任何出工的消息来看,如果不是死掉,或者离开了银城,那他就必须做着至少一份除了杀手以外的兼职才能有经济来源生活下去。毕竟在这个自力更生的城市里,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谢先生把杀手.13的活动范围圈在了银城经济发展最差的几个区域,分别是:东南方向的旧城区、南边的改造区和西北的城郊,然后又查了一下他以前经常出没的一带,又把西北城郊排除掉。下一步,他联系了叶家名下经营的连锁商铺的总销售处,用自己工作室的名义重复订购了大量低价的货物,要求在开春之后分多批次送到另外几个自己管辖的收货点,还点名要来自南边营业点出货,美其名曰帮助低收入地区增加订单的销量。
谢先生这么交代完,心情也悄悄振奋了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这些仅仅是在他的推测方向上做了一次赌博,最后能不能钓到鱼,就不是他所能强求的了。
不久,新年来临了。银城的小老百姓们都停下手中工作,回到家中和亲人相聚团圆。许多的行业,公司都暂时停止了业务活动,但在银城的一些地段却依然更加的红火热闹,好多外地游客也是趁着新年假期着急忙慌地赶到银城,在酒吧一条街上淘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作为自己和亲朋的礼物。每在新年的时候,银城的地下黑市也在暗中悄悄把鲜为人知的成交量刷到了平时的三倍以上。
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在黑市门口磨蹭了一会儿,然后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了一枚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的金属耳环,这个花纹的来头不小,据说,只有跟在某位大人物身边的小情人们身上才能见着。
门口的壮汉保镖看见了,有些讶异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在这里,不要多嘴过问不该知道的事是规矩,所以,惊讶的壮汉就开门给他放行了。
新年过后的早春,陆万实在是不想整天依靠唐的接济过活,他也不敢再私自接单,就去应聘了新小区附近的家装工程队。年后没多久,正巧赶上好几户人家在这个小区里买新房,陆万看见那边有施工小队正在急聘粉刷工,劳酬又比较丰厚,就厚着脸皮去报了名。
他上工的第一天,就把客户一个新房里的迎宾墙给涂花了,让来回兼岗的设计师给撞见逮住,被冷嘲热讽地骂了一通;第二天,他勉强学会了粉刷涂装的工艺,却因为效率太慢又被另几个同僚插科打挥地调戏挤兑了一番;第三天,因为误操作了别人的电钻,给不该钻孔打眼的地方钻了好几个大窟窿,还差点误伤到人,最后还被工程队的老大知道了,直接当场结了他的工钱叫他走人。
天还没黑,陆万一边揣着口袋,一边踢着石子悻悻地往回走,正巧路过了一家年后刚开业的家具卖场。他在门口往里张望了几眼,发现冷冷清清的,就拐了进去。
这里面真漂亮啊,这么多款式精美、功能又多的桌椅和柜子,明亮又璀璨的大吊灯,还有看起来就很软很舒服的沙发,躺上去一定马上就能睡着的床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真是太幸福了!
陆万想了想自己住的那间什么都没有,睡觉也只能打地铺的空屋子,就更不想回去了。他在商场里流连忘返,转了无数圈,一会坐这里一会躺那里,连推销家具的小姑娘都开始不耐烦了。
“这位先生,你到底要不要买家具啊?”那个营业员女孩走到一张标价昂贵的华丽大床前,对正在上面滚来滚去的陆万说道。
陆万恋恋不舍地从床上滚下来,“不好意思啊,我真的太喜欢这里了,这就走,那个我明天也能过来看看吗?”
“不买就别捣乱!你看你把我们这床罩都给弄皱了!”营业员小丽赶紧过去把弄皱的地方重新展好,然后嘟嘟囔囔地驱赶着,“赶紧走吧!又不买东西,不买就不要给别人增加工作,真是讨厌,还要不要脸啊”
陆万听见后,心里很是不舒服,他表面假模假样、客客气气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内心却想着“我偏要烦死你这个啰嗦怪”,在这个女营业员身后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商场。
第二天早上,营业员小丽再来上班的时候,看见了跟在经理身后和她自己穿着同款男士制服的陆万,惊讶地瞪着他,话也说不出来。
经理正在亲切地向大家介绍新来的同事。陆万看见了小丽正在瞪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她坏笑,然后还趁经理不注意,对她比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这可把小丽气得不轻。
没几天,陆万就把商场里所有的床都睡过一遍了,小丽也一直追在他屁股后面一边嘴碎地数落他,一边收拾被他弄乱的被罩和床单。
突然,卖场门口传来一阵呼啸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小丽正在气头上,就大着嗓门对着外面吼了一句“谁又没事找事啊!”
不久,从门口的货车上下来了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进了店门,隔着大老远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小丽,然后激动地扯着公鸭嗓摇晃起了手指,“没事找事?!你们店就是这态度?!卖了我一车破家具!还不乖乖跪下来给我道歉?!叫你们经理出来!!!”
原来,此人在新年的时候,从这个家具商场里订购了数件同级木质家具,由于新年全城公假,银城交通运输的部门就耽误了几日,把货品滞留在当地的库房里,等到年后再恢复运输。可没想到的是,据这个公鸭嗓说,他从收到货物后就发现这几件刚送来的家具竟全都被泡了水,已经不能作为家具好好使用了。他打电话给商场,得到的回应就是完好出库的货物概不退换。
公鸭嗓还在气急败坏地咆哮着,说这家店多么黑心多么无良,冲着银城十佳好店的名声来买,打的全是虚假广告。
小丽立刻慌了神,因为这比买卖在交易的时候就是她负责下的单,店里明明都是完好无损的家具,怎么会无端泡了水呢?
陆万听了半天,那个公鸭嗓的声音实在吵得他心烦,于是就直接说出问题的关键:“既然店里发货的时候好好的,那就是路上出事了呗,你们去找运输部门解决呀。”
经理马上让其他店员打电话叫来了运输公司的人——一位司机大师傅。
司机到场后,详细讲述了当时装车运货的细节,肯定地说:“你的家具当时就放在我们的仓库里,一点儿都没事,听说是同级家具,我们搬运都轻拿轻放的,这仓库里也淹不到水,怎么会泡坏了呢?”
公鸭嗓语气弱了下来,可还是不依不饶地说:“谁知道你们仓库漏不漏水,万一下雨给淹了呢!”
陆万听后心中好笑,“怎么可能嘛,银城今年冬天一共就下了两场雪,还都是刚入冬的时候下的,新年之前天气都可好了,你说水管爆炸淹的还差不多”
“对!就是水管!你们仓库也不安全,泡坏了我的家具,你们公司要全部赔偿!”那个公鸭嗓马上抓住了莫须有的罪名胡乱控诉了起来。
司机大师傅也急了,连忙解释道:“哪有什么水管的事儿!人家是说笑的话,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公鸭嗓还在吱哇乱叫:“口说无凭啊!你说不是水管坏了?那还能是什么?我看你就是想推卸责任!我要到警察局去检举你们!敢不敢和我一起?”
家具商场经理和运输公司司机听见这人要把事报官闹大,都纷纷头疼了起来。在银城,警察通常对这种消费者权益的纠纷爱答不理,调查取证的效率极慢,还会拖很长的时间,老百姓们有了矛盾,一般都会自己想办法私了,实在不行就出钱找地下生意来帮忙镇场,反正黑白两道也差不多混成一家了。更何况,这个消费者还是个外地人,真要出动了警察,麻烦更是没完没了。
然而,这两个负责人代表再急,却也急不过陆万。
陆万是什么人?银城黑道着名杀手,在白道那边估计也是上了黑名单有不少案底的人物,他听见那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他可万万不想把警察惹过来啊
公鸭嗓见一众人都熄了火,以为他们是怕了,就又嚣张地叫了起来。陆万实在被逼得紧了,就开始动脑子想着法儿怎么才能让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