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脱缰野马般四处乱窜,苗圃里的梅花一瓣一瓣飘下,凋落的姿势婉美惊心。路灯将柔光倾泻在冬青上,宁静淡雅。
余莲忙着做饭,童童忙着玩积木和拼拼板,美琳回到卧室换了睡衣,分别打了余枫和钱倩手机,两人好像商量过的,依然关机,美琳又一次落泪,待擦去眼泪后又想起在歌厅时梦洁宣布的“闪婚”一事,急忙给梦洁打电话:“梦洁,忙完没?方便说话吗?”
梦洁电话里的声音阳光灿烂:“说呗!”
美琳听到梦洁电话里的噪音,好像环境并不安静,犹豫着说:“真的准备来个闪婚?你可要想好了,那个人是你愿意陪伴一生的老公?”
梦洁捂着嘴,且把声音压得很低:“美琳你落伍不落伍啊?谁是谁老公啊?都TM临时工!怕湿鞋还都不敢走河边了?怕鱼刺还不敢吃鱼了?合得来过下去,合不来各走各的,见怪不怪!”
美琳莫名怅然口里没词儿了,就又转了话题,让梦洁想想办法,如何能尽快打听到钱倩和余枫的动向。放下电话回味起刘甲连的“解放思想”和“献身精神”,心里又是一阵发堵。至于他说的后备干部提拔,美琳想能进步当然好但也不能为了进步就不讲姿势恶形恶状地匍匐、攀援,那样胜之不武会失去胜利者应有的愉悦感。机构改革即将开始,若坚守自己心灵的净土,可能会遭到刘甲连恶意的打击报复,可能会在机构改革中失业。她不敢想像失业以后的日子:童童怎么办?让聪慧易感的童童成为留守儿童?如果那样可能导致他思想不健康就会影响健康成长,那样先给社会制造一问题儿童再制造一问题少年最后制造一社会渣滓。
手机爆响,是美琳在超市打工时认识的小姐妹。她在电话里托付她去看她的儿子小楠。她如今离了婚,因她老公有了新欢。离婚时她老公什么都没给就给她一儿子。她除了外出打工养活儿子别无选择。
美琳答应着,算算那孩子已经六岁,曾是个方仲永一类的神童,三岁时就会背许多首唐诗,还会编故事:“我去北京奥运会了,见到许多美女阿姨。我在那儿吃了拉条,把嘴都辣红了。我捡到一分钱了,交给警察叔叔。叔叔拿住钱就去买烟,我气得骂他:叔叔你真不要脸!”美琳想这孩子将来必是大才,实堪怜爱,让童童在家好好呆着,童童听话地点头。美琳下了楼道沿着小路向东一拐,往小区里走去。她认识养小楠的那家人。
路灯昏暗,倾洒在梅花上,晶莹洁美。小径上石子铺路,丹桂和冬青相映成翠,不畏寒冷的虫子在旁边草坪里低鸣,淡淡的紫霞如雾罩着,美琳的心和小道一样晦暗无光。一枝五星海棠浓艳,向小径低低地垂着,横亘于石子径,玉露晶莹,顺着花径滴湿了美琳脚下石子。在小区里唯一的一家水果摊前买了几斤水果提上,再往前走时就觉得吃力,想女人还真是没有力气。
一路沉寂,月升柳梢,花自成溪。
这小区里有几家江华市机械厂的下岗职工,因没收入,均以看护留守儿童为生,一家都可以看护几个。那些留守儿童多是父母外出打工的。有的年轻夫妇为了生计,孩子生下两个月就走了。美琳提着水果绕过小区绿化带,正好碰到小楠在小区花园旁站着,远远地看着一群小朋友玩。看护他的下岗女职工皱眉告诉美琳:“真是没办法,他妈一去三年都没有回来看他。这孩子就越来不爱说话了。这里的孩子都骂他是没爸没妈的野种,都不和他玩还经常打他。怎么连小孩子都欺负人呢?我还真不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了!”美琳心里涌起怜悯,再三让着,才把水果递给那妇女。她刚往小楠跟前走,他就惊鸟一样飞快地跑开了。任凭美琳如何追着喊着如何扯着嗓子劝说,他死活不近前,只是远远地站着。正无奈间,追过来的下岗女职工以不让他吃饭为要挟,他才乖乖蹲在草坪旁让美琳走近。美琳问他的所有问题他一概不答,只是低着头掐着草梗一节节折断,时而抬起头看一眼美琳,眼里放射出畏怯的光,还薄薄地覆辙一层迷惘寒雾。
看罢小楠回来,美琳想无论日子如何艰苦,她都不会舍弃童童。哪怕匍匐着走,定要亲手把儿子养大,给他健康幸福的生活。可以现在的情况,她有什么把握给他幸福生活?她突然对未来没有任何信心,十分自责,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觉得亏欠童童很多。心里一阵内疚,悄悄来到童童房间,见童童背对她坐着,面前放着一堆积木,两眼迷茫地盯着窗子,低声喃喃自语:“爸爸有个家,妈妈有个家,剩下我好像是多余的。”
“童童!”美琳情绪激动地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急得脸都红了,晃着童童肩膀,紧盯着他黑乌乌的眼睛:“童童你咋说这?这话听谁说的?”她知道童童接受了她敏感易伤的遗传基因,小小年纪就总是有些患得患失的样子。
童童黑乌乌的瞳仁里竟然蓄着一汪伤心的泉,一眨眼间泉水涌出,软语绵绵:“我从电视上看的,那小美女爸爸妈妈离婚了,都不要她。”童童抽噎着,样子十分伤心。三岁多的他总用大美女和小美女区分成人和儿童中的美丽女性,如今他的黑瞳氤氲着泉水和迷雾:“我们班赵丹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她现在只有妈妈,有些好哭。我本来挺喜欢她的,现在都有点儿烦她了!”
美琳被童童的老成话说得心惊肉跳,正心绪茫茫无所适从,又见童童仰头询问:“妈妈,这么多天不见爸爸回来,你们是不是也离婚了?”
美琳几乎控制不了情绪,真相放声痛哭!强自把泪水和着悲苦咽下,抚着童童乌黑的头发:“童童乖,爸爸妈妈没离婚。你爸爸出差了......”几近哽咽,悲酸难忍,忐忑无语,身子颤栗,拉一凳子坐下,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思绪波涛般难以平复,止不住偷偷抹泪。
敏感的童童挣扎着离开美琳肩头,小手捧着她的脸,盯着她发红的眼,黑瞳在渐暗的天光里闪耀、流转:“妈妈,那你为什么哭了?”
美琳挤出个笑,在儿子脸上吧嗒亲得响亮:“童童,妈妈没哭,妈妈眼里进脏东西了。”
童童和美琳一样是O型血,一紧张就小脸通红:“妈妈别动,让童童给你吹吹就好了!”
美琳顺势说好,童童问是哪只眼,美琳就随便往右眼一指。童童用胖乎乎的小手掰着美琳的右眼,呼呼用劲吹着,直到美琳喊停,童童歪着头十分关切地问好了没?美琳做欢快状说好了,并伸出大拇指,语气非常夸张地说:“童童真棒!”
童童受了夸奖高扬着头神情傲慢:“妈妈,童童是顶天立地男子汉!”
美琳捧着童童的小脸,满心欢喜:“童童真棒!儿子啊,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长大了,给妈妈买个很大、很漂亮的房子,再买个爸爸那样的车,整天拉着妈妈,想上哪玩就上哪玩!”童童轻轻捋着美琳柔软的卷发说。
虽说儿子童言无忌,可美琳还是一阵阵地感动。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要照看好儿子,不让他受到一丝丝伤害。她只有留在本市,她不要失去工作再去流浪。那不堪回首的打工之途使她每思心惊——
那年她因不屈从白云宾馆老板那个“前台经理”的交换条件,第二天就成了“裁人”。
什么时候进场并不重要,拿不拿到好牌亦无关重要,最要紧的,离场要潇洒。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来未曾真正属于你,不必惋惜。
离开那熟悉的地盘,车载着美琳在广州的繁华中飞驰,回想着在“白云宾馆”的最大收获,也就是跟着一个经常搭班且住的很近的同事学了很多美术设计知识,包括影视剧中的“三维”制作。那女孩是工艺美术学院毕业的,白云宾馆的客房、大厅、走廊等处的挂着的装裱画,大都出自她的妙手。虽无报偿,但作品登堂入室,才华被认可,却也得到极大满足。
车窗外阳光渐渐刺目,视野里是鳞此栉比的高楼。在二十一世纪的城市,新楼以惊人的速度替代旧楼。远方那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群拥挤在体态臃肿的楼群里,几欲断裂。
车利箭般在车流中穿行,她坐在车内思维混乱,神情迷茫。真正的流浪与漂泊是,你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络腮胡子的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美琳的神情便放慢了车速,频频回头来瞅她,神情暧昧:“北方妹好漂亮啊!”
美琳置若罔闻,警觉地收回洒在车窗外的迷茫目光,垂下眼睑掩饰情绪。
路边,各种广告牌影视剧一样欢快地循环,周而复始。彩色路标默然静立,阳光穿越浓密的榕树枝柯,在路面撒下的影子斑驳、变幻、起伏。美琳知道城市的缤纷表情下有两个难以驱除的痼疾:股市猛于虎,房市猛于股。几千年来没能解决的重男轻女问题,让房产给解决了。
司机再次回头看着她,在红绿灯处一拐,把车驶进小巷,看着一家旅馆的招牌,语声和眼神一般贪婪:“北方妹,要不要哥带你休息休息?”
美琳忍不住声音尖利:“下车!”付了车费提着皮箱往小巷里飞奔,见墙上贴着五花八门的广告,有工厂招工的,多要熟手;有酒店招感情陪护的,日薪两千;有旅游公司招伴游的,月资数万还有提成。美琳看到这里明眸流出冷笑:世界这么乱!小女子怎么混?还有一个贴在电线杆上的广告内容更精彩:某女,28岁,靓丽高雅,温柔善良。因夫车祸不能人事,偌大的家产将后继无人!借君强健之身,偿我得子之梦。要求条件:年龄在二十五至五十五岁体健貌端男子。若有意请发来飞机票钱即飞往相聚。联系电话:137......999。
美琳想如此广告,也会有一些男人心猿意马吧?移目处,又一则广告打动心扉:
招聘
本美容院因业务发展需要,现欲招收技术熟练工和学徒工各10名。要求条件:热情敬业,吃苦耐劳,相貌好,气质佳,以内地刚来者为佳。熟手工资面议。学徒工月资一千,期满欲留本店者,待遇优厚。
地址:广州市XX大街XX号联系电话:135......728
美琳对着广告反复游览、凝思:没有技术找个工作实在很难!生命漫长,难道就这样浑浑噩噩、走出过去的凄楚、无助,等待的还是破碎和伤感?记得村里的老人们常说:家有千量黄金,不如薄艺在身。若是有了技术腰杆就硬了,不用再害怕被随便炒了鱿鱼。江湖这么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打工赚了钱还可以当老板。想起从同事那里学到的美术设计知识,她就对离开“白云酒店”感到非常惋惜,可惜机不再来。当你手中抓住一件东西不放时,你只能拥有这件东西。如果你肯放手,你就有机会选择很多。人若一心死执自己的观念,不肯放下,那么其智慧也只能达到某种程度而已。
咬咬牙,也罢! 一摩的司机过来问她上哪儿。美琳说给他广告上的地址。
“十块钱。”摩的司机伸出一个手指头道。
呼呼的寒风中,摩的载着美琳在公路上飞驰。风翻动着头发吹得头脸发痛,温暖之潮在在心底起伏汹涌。
阳光辉耀着如浪的车潮,似乎总有那么一道金色的光斑在前面招摇,晃得美琳睁不开眼。
到达目的地,美琳在马路上下了摩的,提着皮箱来到装潢精美的大门前,招牌里的转灯随着音响里放着的迎新春过新年音乐流转,上面写着醒目的隶书“佳丽美容院”。美琳刚要推门,一满面堆笑的保安探出头来,并做个请进的姿势,说道:“靓女你好!”
既然用着保安,证明规模不小。美琳发烧已退,精神焕发,心里的笑意涌进眼里,进门来把皮箱靠墙放着,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您好!请问这里招收学徒工吗?”
那眉眼间距有些狭窄、身材却很彪悍的保安笑得像见了亲亲姐妹:“招啊!是靓女你吗?”从上到下把美琳打量了一遍,那目光颇有深意。
美琳嫣然点头,那保安说要到后面去面试,另外还要身份证,问美琳有没有。美琳说有,蹲在地上打开皮箱,从里面翻出身份证,保安拿住仔细看看,又盯视美琳的脸,确认后让服务台里坐着的一个身穿工装的女孩带着她面试。
屋里暖气开着,美琳脱了格子呢风衣挂于臂弯,白毛衣蓝色牛仔裤,蓬勃的青春掩藏不住。她们穿越大厅向右一拐,走向一条铺着红地毯的楼梯,沿着楼梯一直上了三楼,
来到一白玻璃封成的小花园里。花园靠着楼墙的部分是一面绿色的屏障,垂柳千丝摇碧,袅娜生姿。花园里宽敞明亮,尤其难得的是三面透明完全沐浴着阳光。白玻璃墙壁直接达到五楼顶部,玻璃上刻绘的花鸟图案丝毫不干扰视线。透过顶玻璃,可以看清楚蓝天和棉絮般的云朵,及它们周围似像非像的天马行空、群羊放牧图。有一群鸽子在左上方欢快地飞翔,像一群超凡脱俗的小天使。这里四季鲜花具备,徜徉其中,可以呼吸自然的花香,可以浏览飞架于城市上空的摩天大楼。最值得留恋的应是这里的晚上,可以自由自在地坐着,边引杯小酌边俯瞰灯火阑珊,嘹望星斗满天。
靠着玻璃墙的真皮白沙发上半躺着两个千娇百媚神情萎蔫的女子,一个把一朵月季花慢慢揉碎一瓣瓣数着仍在地上;一个在对着手里的小镜子补妆。见美琳来到她们一齐坐直了身子,脖子拧得想将要折断的百合花茎,凝神观望着。稍胖的女子秋水流转顾盼生辉,稍瘦的女子体态玲珑风流袅娜。她们慵懒闲散颓废的摸样,宛若小妻子蜷缩在家里等着外出的丈夫、细数着光阴流逝。
女服务员指着沙发让她坐下稍等,转身往花径那边的月洞门而去,看样子是去请面试官。两个女子眼睛朝美琳剜了又剜并不让座,美琳只好欠着身子坐了沙发一角。她们看着美琳目光炯炯,欲抑还扬着“卖灰见不得卖面”的那种反感,这使美琳在时间不长的等待中显得忐忑不安。她坐在那儿低伏着身子,把一捋头发反复捻着捻到发毛。
稍倾,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高挽着云髻,仪态优雅地穿越月洞门,穿花越柳款款而来,后面跟着工装服务员。
那工装服务员对美琳道:“这是吴总,我们这里的行政主管。”
高挽云髻的女人示意两个艳妆女子离开,脱了紫色大衣搭在沙发上,粉色紧身裙装,身体曲线突出,目光深深深几许,盯着美琳探究、玩味:“靓妹哪里的?”性感的唇挑出倨傲的弧度。
美琳依然坐端,明眸水光平泻:“山东。”
“以前在哪里做?做什么?”她绕着二郎腿,把染了蔻丹的手指放在膝盖上,涂了蓝色眼影的眼睛里寒光隐隐,如冬季森林。
美琳端然直视她,声音清亮:“白云宾馆,做前台的。”
女人眉梢拧出疑问:“做了多长时间?”
美琳婉然微笑:“一年多。”
女人的目光带着剑气,锋利、迫人:“那里很有名气,是广州市服务业的楷模。内抓管理外塑形象,服务很好。一定是你做得不好,被人炒鱿鱼了!”语气和目光一样咄咄逼人。
美琳知道这是面试官的杀手锏,用“压迫法”试探应聘者的减压化压能力,观测其心理素质。她在沙发上缓移身子,脊梁笔挺,眸光平和,面含微笑,语气坚定:“不是人家炒了我,也不是我炒了人家。”双手交叉放于膝上,身子稍往前倾:“我想人生的价值不是打工。我可以有其他选择,但看了广告后,就想来学技术。郑明明靳羽西都是我崇拜的偶像。”女人眸光低转,又抬头审视美琳好久,一丝杂乱一闪而逝,不急不缓道:“好吧,跟我去填表,三天内等通知。”
当美琳填完表出来时,太阳悠然而安静地在马路上流淌。柳絮坠地无声,俨然风华逝尽后无可逃逸的宿命。她茫茫四顾无处可去。三天时间如何打发?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不知该去哪儿存身。后来就只有问清路途,往大姐住的中山路走去,为了省钱。这一条街道好像走不到尽头,走到拐弯的路口时累的脚痛。她坚持走过了几条街,实在走不动时才坐了比较便宜的摩的,迂回到中山路老乡大姐的住处,敲了很久的门,无人回应。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晚霞如酒洒满西天,幻想、期许化作祝愿无声。美琳早已饥肠辘辘,寻一个最近的小饭店吃了碗炒粉,站在大姐的门前一直等到夜幕垂降千万条,千帆过尽皆不是。难道她回家过年了?目之所及,处处都是陌生而冷漠的面孔。美琳找不到可以询问的人,焦灼、恐慌中又有了饥饿感,如果可能,她觉得可以吃掉一堆苹果。苹果太贵,她暗流口水,恹恹地提着皮箱再次来到小饭店,点了一份蛋炒米,风卷残云般吃完,寻着间隙追问一四十多岁的女杂工。女杂工留着两条搭到腰间的辫子,十分的“古董”。美琳详细描述了老乡大姐的特征:四十岁左右,黑脸大眼,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问她有没有留意这样一山东女人?她就在那边不远处住,每天都打这儿路过。那女杂工寻思一刻,抬头看着美琳,抬头纹刀刻一般深重,操着河南普通话:“有有有,她就在哪儿住。”女杂工问美琳是哪儿的,美琳说山东。那女工神情有了几分亲切,说我们半个老乡呢!拉着美琳来到门外,前行几步,借着不够明朗的路灯,所指正是大姐的住房。美琳一瞬间精神奋鸣、如升天堂之时,女杂工的声音炸雷一般在耳边轰鸣,狠狠把她打入地狱:“前几天她被一辆警车抓走了!”
“为什么?”美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东西在脑际炸开,心徐徐下沉。
女杂工似带几分幸灾乐祸:“她啊,听说是个皮条客。犯事了!”
啪!美琳拎着的皮箱摔在地上。风从花格子呢风衣的下摆直往骨缝里钻,冷得她索索打颤。身后几片桐叶,在夜色里纷纷扬扬。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卷起一阵劲道的风,只袭美琳。她唬了一身汗,急忙躲闪。烟花升空,炸房出一片绚丽的媚。片刻繁华散去,落于沉寂。姿势再美,终也逃不过宿命的伤悲。
纷扰的红尘阡陌交纵纷繁迷乱,为着未来的幸福,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体会着沧海桑田的个中滋味。美琳步伐凌乱地在女杂工的指点下,来到了街灯阑珊处的一个“中山旅店”,住宿费一宿五十元。这旅店是一地下室,美琳随着服务员来到大概只有八平米的房间。泛着霉气的房间阴暗潮湿,一张床一张凳子几乎把房间占满,好则旁边还有一很小的卫生间。美琳摸摸被子,又冷又湿,就好像能拧出水来。
注定是一难捱夜晚。美琳把皮箱放在凳子上,心里下起淫雨。洗漱已毕拥被坐在床上,只觉得那被子寒冷如冰。把手机放在插座上充电,关上灯后,屋子里透不进一丝光亮,俨然进入十八层地狱。
耳边突然啪啪炸响,把她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才意识到可能是谁家小孩点燃了过年备用的烟花爆竹。下意识地掐一下自己的手臂又惨然一笑:美琳还在人间存活着,还得好好活着!家里多病的妈妈在等着她回去孝顺。
侧着身子蜷缩在床上,身子下的床板很硬,铺着的被子凉哇哇地向她传递着寒意,心里祈祷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早些天亮早些接到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