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堵墙两个世界
书名: 翻过那座山 作者: 山高月晓 分类: 都市

        更新时间2011-7-23 21:17:12 字数:5097

        平庸、平淡的生活中,陡然立起一座光芒四射的灯塔,那灿烂的光辉,日夜照在肖晨的心上。想到在自己的生命里,除了深爱她的黎军外,还有一个关心她爱护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兄长,肖晨真的知足了。

        温保国不善于表达自己,他的伤腿比正常的腿短了三公分,走起路来有些踮脚特别是不能走快了。从他时不时的咿咿呀呀,或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京剧得样子,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生活是何等的满意。在这个家里他的岳父母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这个家里离不开他,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温保国给自己的婚姻生活的定义是;很幸福。

        的确,他们的婚后生活在那个年代还是被人羡慕的。在肖晨父母的楼上他们有一套自己居住的两居室单元房,因为平日的采买开销都由温保国过手,所以,老人每月都会给他们一定的生活费用。这样他俩的工资基本可以一分不花还略有节余。按照温保国的想法都该存起来,可肖晨自己的工资非要自己拿着花,他几次试图向她讨要伙食费都失败了。没办法温保国只好每月把自己那几十元的工资一分不剩地存进银行。和那些家里父母收入少,家庭生活负担重的同学同事相比他感到很知足,有楼房住又没有经济负担和家庭累赘,这些在他眼里就是快乐和幸福。

        肖晨并没有从他那里体验到快乐和幸福,甚至都不感觉轻松,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更不是她的梦想。这个没有争吵,客气相待,平等谦让的二人世界给她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在一个混沌的锅里用微火熬煮。在粘稠的热气中氧气稀少的让她像热水里的一条鱼,总想张大嘴使劲地呼吸,可那温温的热度就像被用什么东西罩住了,围绕在她的身边挥之不去。

        肖晨的心里总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感。她爱黎军,自见过步兵以后,黎军完全走进了她的生活里。她时常手里拿着那把已经由翠绿色变成淡绿色的朔料梳子,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她幻想着黎军走过来从她的手里接过这把梳子为她梳头,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他会把自己的头发编成高高的两条小辫子,吊在耳朵两边像一个大傻丫头,然后他站在一旁嘿嘿地坏笑。幻想着她把黎军当马骑时乐翻天的情景,他们如同孩子般的纯情与快乐是多么让她难忘。他唯一的愿望就是一定要让她将来当上随军家属,他说他一定能做到,她也相信他肯定能做到。他们都是那么深爱着对方,山盟海誓地宣称永远相爱,永不变心。现在她和她的全家人却和另外一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肖晨坐在那里,看着温保国来回地忙碌着,心里还是感到内疚,这个在那一瞬间,把生的希望留给她,自己却差一点失去一切。如今瘸着腿还在为她家忙碌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她对他的爱。她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地对他没有一点爱情,是不是一直都是对他心存感激,而这种感激的结果该不该是这样?为什么一想到自己还爱着黎军时心里就会对他有这样深的内疚和自责,如果现在他俩同时站在这里自己会对温保国视而不见吗?婚后的生活中他们从没有过争吵,甚至都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但温保国那种老北京人的说话腔调,圆滑的处世方法和生活中多余的礼节,让肖晨感到他们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障碍的。这道障碍在和步兵见过面之后已经如同一堵城墙,她的心也像城门一样紧紧地关闭了。她在等待,等待黎军的到来。

        邻居家录音机的声音穿墙而过入,《拉网小调》过后是日本的《姿三四郎》电视剧的片头曲。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粗哑的嗓音歇斯底里忽高忽低地喊叫着,像是用一只生锈的斧子劈开了一根老朽木,拖泥带水地撕裂着,听起来很不舒服。肖晨有点感冒,吃过药她早早地上了床,日本人的那牙疼似的咿咿呀呀的喊叫,搅得她连书都看不下去,躺在那里望着窗帘的图案发呆。感觉到温保国把一只脚伸进了她的被窝里,才发现不知他什么时候悄悄上了床,这只脚是来试探情况的。这是他惯用伎俩,就像是先遣部队派出的侦察兵。而在感觉到他的脚伸进来的时候,她马上就想起了在部队当侦察兵的黎军。这时她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带着烦躁和无奈,她挺直身体夹紧自己的两腿,一动不动地躺着。见没她有驱逐他的表示,温保国马上像贼一样掀起她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他的这种乞求做爱的方式,叫肖晨心里别扭的要命。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希望他不要说话,不要出声,她在想象着是黎军在对她发起进攻。

        稳住神后的温保国,关上台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慢慢地伸出一只胳臂搂住有些僵直的她,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他软软地说这个星期六他家给他们找了一个专治妇科病的老专家,要让肖晨好好瞧瞧,治好病他们也该要一个孩子了。一股烟酒混合的气味从耳旁漫过脸颊钻进她的鼻孔。肖晨的心情一下子坏极了,她真想问他睡觉之前漱过口了没有,但是她忍住了。我不意愿看中医,中药太难喝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嘛,要想治病还能怕吃苦药?黑暗中能感觉到他说话时那种谨慎的微笑。

        但是她还是把脸侧向了一边说,我不想要孩子,也不想治病。那哪成呢,谁结婚不要孩子?没孩子的日子怎么过?他又呼出一口的那股混合的气味儿。没孩子的日子怎么不能过?我看过得挺好,你们家让你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孩子传宗接代吧?反正我不想要,你看着办。你看你,别一说话就是你们家我们家的,要不要孩子也该先把病治好,你这一个月身上干净不了几天,总是这样,我都……唉——温保国话没说完,就自己打住了。

        说下去,你都怎么了?你烦了是吧?说呀?你嫌我了是吧?那你就睡那屋去,我没要求你跟我睡在一起,要不然,我睡到那屋去。肖晨说着,就起身准备下地被温保国拦住。他说你看,我什么时候嫌过你啦?你身体老不好,我着急还不对呀,好了你别闹了,睡吧。他像一个谈判不成功的对手,更像一个无法下手的小扒手,带着沮丧和遗憾翻身钻进自己的被窝。

        温保国对待肖晨,无论她做的事情看起来多不合理,多叫人不满意,他都不会马上表示出反对的态度。当然,这并不是代表他完全妥协,他会采用曲线救国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在这个家里他有最坚强的后盾——丈母娘。他会在岳父岳母面前不动声色地表现出自己是如何被冷淡,受委屈,博得二老的同情和支持。他也不用不停地向肖晨示爱来赢得她的依恋来加深俩人的感情,丈母娘就像是一个不停地向他输送勇气的气筒子。不过在肖晨的眼里温保国更像是一支浑身漏气的破皮球。

        温保国应该感谢上帝曾对他的偏爱,每一次都是在关键的时刻,让他的出现使这个家庭风调雨顺,突出了他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肖晨从没有对他说起过为什么毫无条件地和他结婚。他心里很清楚她为什么那么痛快地嫁给他,肖晨的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不但没有向他和他家里提出过任何物质要求。相反,倒给了他这样多的好处和便利。温保国知道肖晨跟他结婚之前的过去,好在他的家里没有人知道。即便她栽了那样一个跟头,厂里还是有不少的追求者,他俩结婚招徕多少人的嫉妒,谁也想不到肖晨最后能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按照时下日本人推行的TQC管理模式,他可算得上低耗高产。肖晨在他的心里的定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李珊珊和江兰领了结婚证,但没有举行任何仪式。李珊珊的父母不愿意让儿子的婚事太张扬,况且,珊珊刚到一个新单位和同事都不熟。另外,李珊珊明确告诉肖晨他不收肖晨的任何礼物,就连江兰也不能收。肖晨心里明白,他是不愿意沾上一点儿温保国的边。今天,他俩一起到肖晨家来找她。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两位站在肖晨面前时,肖晨差点不认识他们了。江兰翦短了头发,是那种短得有点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发。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显得特别有神,一身藏蓝色的西服,使她原本纤细的腰身更加挺直。浅粉色的毛衣衬托着鹅蛋形的脸更加妩媚动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而李珊珊也脱掉了他多年一贯制的国防绿,部队黄,很般配地穿着笔挺的银灰色毛哔叽西装,浅灰色的衬衫上还认真地打了一条紫红色带黑点的领带,确实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俩人精神焕发,春风满面地到肖晨家来。

        肖晨很高兴他俩来找她,李珊珊说要请她到文津街俱乐部玩去。肖晨忙问他手里有几张票,能带上温保国吗。

        肖晨想在这方面来弥补在床上对温保国的亏欠,同时她真希望温保国能受到珊珊的影响,像他那样穿一身旧衣裳都透出一种高贵,举手投足都能显出他的不凡。与瘦瘦的珊珊相比,温保国算得上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他的眼睛大,个子虽然没有珊珊的个子高,但身材比李珊珊的身材魁梧。可是,西服穿在他身上总没有李珊珊这样潇洒。

        李珊珊压低了声音说对她说,能是能,可是我不愿意带他去,你别不高兴,我真看他别扭。在李珊珊眼里,温保国就是温保国,他和肖晨是俩个个体,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温保国的轻视。

        还是带他去吧?太晚了,你俩回家有个伴儿,我只能是自己走。肖晨小声极力劝说李珊珊带上温保国一起去。她清楚他们俩不是一路人,但她还是希望温保国受点珊珊的熏染。

        行,那就带上他一起去。李珊珊大概也觉得,既然请肖晨去,就不该让她落单,他同意了。

        温保国还是无法掩盖那种小市民的形象,也可能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在什么场合该把握住自己的表情外露。在距离俱乐部的大门还有一段路时,他那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稀奇和感叹就来了。关键是还没有进到大观园里,所以说他还不如刘姥姥。那天晚上,他玩得开心极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来一次不容易,再累也要把所有的项目都玩到了才不虚此行,他的确很尽兴。

        最后,四人一起去了游泳馆。温保国因为自己腿上有伤不好看,所以他不去游泳池,要自己到一边玩。他总算离开肖晨他们仨了。李珊珊说早知道他不进游泳池,刚一来这里就该先到游泳池来,把他甩掉。江兰怕肖晨不高兴,说李珊珊不该这样说温保国,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珊珊满脸不屑,很直白地说,行了吧,僧跟佛还是一家子,他算哪一家呀?他他妈的就是占一大便宜,要不是看着肖晨的面,就他那孙子样,给我擦皮鞋我都不让。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他,是成心让我堵心吧?肖晨有些不高兴李珊珊这样说温保国。哟!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你们俩结了婚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俩人在一张合同上签了字,遇到不可抗力时合同自然就失效,犯不上因为我说他你不高兴。李珊珊说到后面口气很收敛。江兰不让他再说下去,他们一起向深水那头走去。

        这里是真正的温水池,一年四季都保持在三十九、四十度左右,所以这时下水,感觉水是温热的。肖晨跑过去,一纵身跳进水里。当她游了一会儿回头找人时才发现,江兰和珊珊都没有下水。

        肖晨自己在水里游了一圈,上岸看到他俩时,李珊珊一脸的不高兴。江兰高高兴兴地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她刚才遇到舒远志了,他向江兰打听她。珊珊不知内情还吃醋了,她就想气气他。江兰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肖晨顺着她的眼神转过身,舒远志就站在她的背后。

        舒远志怪江兰没有告诉他肖晨也在这里,江兰说他刚才没向她说清楚。看得出来,舒远志很想和肖晨单独聊一会儿。

        江兰把肖晨拽到一边嘱咐她别犯傻,说舒远志不错,先跟他搭着,她没时间陪她时找他开开心也不错。接着就对舒远志说把肖晨借给他三十五分钟,一会儿再还回来。说完她去找李珊珊了。

        舒远志睁着大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肖晨。他俩的眼光相遇时,舒远志有些脸红。这时,他的眼光像一只会飞的鸟一会儿落在自己的脚尖上,一会儿又落在泳池的水面上。很快他恢复了自然。他说肖晨,我马上就毕业了,我家已经给我找好了单位,毕了业就直接去民航总局上班。四年的大学生活让我学到的不只是书本上的那点知识,我觉得我更了解什么叫社会了。

        对,看得出来你已经长大了,有女朋友了吗?什么时候让我看看?哦,我忘了告诉你,我结婚两年了。

        舒远志又一次瞪大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很有些无辜。肖晨侧过脸看着泳池外夜灯下的花园说,听说上大学生都是第四年搞对象,你怎么样?什么时候搞上的?他随着她的眼光望向窗外心不在焉的说,还没有呢,你怎么都结婚啦,刚才站在江兰旁边的人是你那位吗?不是,我那位没进游泳池,他身体不太好,不爱游泳。我原来想和你做同学,可你后来为什么不去上课啦?我还给你找了好多复习材料,每次上课,都到你们班去找你,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看不见你了。我只想和你保持联系不过分吧?

        看着舒远志奶色的脸庞和真诚的目光,肖晨不忍拂他的美意。只好说不过分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好感,可是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小孩儿,咱们不可能发展成别的关系,明白吗?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明白的是岁数大小真的那么重要吗?你情愿找一个身体不好的连泳都不能游的人,都不愿找比你小一点的吗?舒远志闷闷不乐地小声说。肖晨故意作出老大姐的样子说,你太小,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过几年自然就会明白的。舒远志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用力地做了一个扩胸动作,说肖姐有些事情不是因为我比你小而不明白,而是因为你不愿意让我明白你的想法。如果有时间可不可以约上几个朋友一起去划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特想和以前的朋友一起放松放松。好吧,下星期我和江兰一起去,你随便找谁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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