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正良,人如其名,掌管户部五年,虽然流寇四起,征战年年,百姓尚算安定。在此乱世中稳定民生,靠的正是高正良。传闻他为官清廉,忠孝谨慎,但这么一个人,竟然也卷入了朝廷斗争,成为王爷党的一员。有人说,他是因为王爷肯给他施展抱负的机会,也有人说,他不过沽名钓誉,看中的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还有人甚至说,他看上了王爷府的一个男宠,王爷把那个男宠赐给他,从此他就心满意足为王爷效力了。传闻往往就是这样,越穿越神,到最后谁也搞不清真相。
依段一所见,高正良不见得两袖清风,也不见得肚满肠肥。他生活的确简朴,但门客也的确十分多,而且都受着宾客的待遇。所以,能够养着这些门客的人,虽不至富可敌国,但绝不是普通人。
这些门客中,确有不少武林高手,最厉害的三个,他已经对客栈的伙计暗示过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乔装扮成小厮,潜伏在高正良府,必要时暗中相助。
今晚是月缺之夜,正是动手的好机会。果然,段一等待不多时,便听到极轻而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色苗条的身影在屋顶飞快地闪过。他当下摸到高正良书房附近。
“你!干什么的?”一个虬髯大汉对他大喝一声,揪着他衣袖提起来。
段一当下收起内力,惊道:“大……大爷……这……这是什么地方?小……小人新来的,迷……迷路了……你……你要饶了小……小人啊!”说着还开始大哭起来。
“怎么了?”里面传来询问,声音温文,却带着一丝严厉,估计就是高正良。
“回老爷,一个小厮误闯进来了。”虬髯汉马上肃整答道。
书房里忽然传来几声轻笑。
“把他赶走!”高正良不耐烦地道。
“是!”虬髯汉边答边把段一扔出几丈远,小声骂道:“兔崽子,死出去!”
段一在地上连连翻了几个跟头,滚到墙角才起来,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走出去。
高正良房里隐约传出慵懒的话声:“别被小毛孩和大老粗打扰大人的雅兴……”段一脑子忽然一闪,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听得模糊,当下也没有细想。他转过别院,一跃跳上高正良书房旁边的厢房屋顶上。
如此居高临下,段一才看到,高正良房间四面,一共有八个高手包围,分别镇守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虬髯汉镇守的西北方,比较容易入手。
不久,一个轻盈的身影落到虬髯汉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死死摔到地上。黑衣人用手轻轻一托,大汉的身体毫无声息地落地。
好敏捷的身手,好精细的心思。段一心里赞道。
只见黑衣人在门口来回几次,侧耳倾听房中人的位置,选择一击即中的方位。房中两人似乎也不太安静,似乎在嘻哈调笑。黑衣人好像皱了皱眉头,慢慢举起剑,箭一般冲破窗口,直取房中两人的要害!
黑衣人冲破窗口的同时,门口的七个人也扑了进去!
然后一片死寂,持续了半炷香。段一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房间里传出一声严厉的呵斥:“来人!抓住她。”正是高正良。
段一立马跃到高正良房顶,内力一沉,踏破瓦顶,稳稳落在房子中间。
房间四面分别躺着七个尸体——正是看门的七个高手。房子西面有一张床,一个温文的中年人穿着得体,屈膝坐在床上。他旁边挨着一个男子,披着一件黑色长袍,慵懒地倚在他身上。那男子的大腿上躺着一个昏迷的黑衣女子。那女子杏脸桃腮,精致动人,眼角下有颗泪痣,正是翠竹。那男子本来一直低头轻轻抚弄着翠竹的脸庞,这时忽然眼睛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段一。
两人对望的刹那,都暗暗吓了一惊。那男子眉清目秀,超凡脱俗,跟段一竟然有七分相似,只是那张脸上混合着妖媚和嘲讽的风情,是段一永远没有的。那男子眼睛忽然一闪,随即挑眉道:“要人就放下剑过来。”
他身边的高正良没有说话,身体往他背后挪了挪。
段一听到浩荡的护卫朝这边奔来,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我只要一刀就可以了结你们两个。”
那人轻笑道:“我也可以一刀就解决这位美人的性命。如果你真的不介意她的生死,我和高大人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护卫正在赶来,我想你也耗不起这个时间吧?”
段一扔下长剑,提气朝那男子走过去。
那男子慢慢举起手,指着段一身上道:“你身上有短刀两把,还有八种暗器一共四十件。”
段一停下,默默从怀中掏出两把短刀,抛到五尺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暗器,悉数放在地上。待离那男子半尺距离,他左手猛然一提,一下子封住男子全身要穴,同时,一阵烟雾笼罩在他眼前,味道芳香浓郁,让人不知身在何处。恍惚中他抢过翠竹,屏住呼吸跃出房子,拔足狂奔。
跑了很久,段一还是没能清醒过来,好像只要旁边有一个人跟他说话,他就会放弃自己的所有理智,对他唯命是从。他维持着仅有的神智,腾出手在怀里揣出一包小药粉,吞了下去。
这药散,是秦轼之调配的定神散,能够抵抗各种迷药。果然,半个时辰之后,段一的神智开始清醒起来。
那男子的迷药,十分霸道,幸亏段一内力深厚,躲闪得快,又有仅剩的定神散傍身,才勉强抵抗。但是,翠竹就没有如此幸运。
他看了怀里的翠竹一眼,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翠竹脸上表情放松,呼吸均匀,似乎在睡梦中,只是这一觉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像王爷府的那次一样,翠竹明显遭到伏击,而且,她的身份已暴露,扬州客栈将有全歼的危险。
段一额头渗出冷汗,提气直奔绮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