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深秋的寒风嗖嗖刮着,撞击着窗棱,让人听了都觉得寒气逼人。
僻静的小院,屋中的青年拨了拨炭火,惹得火星飞溅。火光映射着青年俊逸的脸庞,轮廓鲜明,鼻梁挺直,简单的衣物却衬托出身躯的力度。
院门传来开阖的声音,青年噌地站起身,打开屋门走出去。
"师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看到走近的人,言语中忍不住带上一丝抱怨。
进来的是个年龄四十左右的男人,平凡的面孔,却有一双如水的眼眸。不胖不瘦,身着灰绿色布衣,挎着个不大的药箱。
听到徒儿的抱怨,呵呵一笑,举起手中的纸包:"让小炎担心了,不好意思。不过,我买了麦芽糖给你哦。"
............青年额上隐隐滑过黑线:".......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可他还是乖乖接过纸包,把师父让进屋中。
东方铭放下药箱,连忙走到炭火旁烤火。
"小炎,我还没有吃饭啊,好饿。"一边搓着手,一边眼巴巴望着东方炎。
"............我去给你煮面吃。"
"好,不要葱不要姜多放辣椒。"
.................
等到热面端上来的时候,那包麦芽糖已经被吃掉三分之一了。
什么给我买的,根本是自己想吃。东方炎心里嘀咕着。
对方呼噜呼噜地吃着面,热气腾起来,哈着气,满脸满足,很快就见了底,又喝了满满一碗面汤,才撑得拍拍肚子。
"师父,外面怎么样了,听说越来越乱?"收拾完,沏上茶,东方炎坐到师父身边,忍不住询问。
东方铭点点头,往后靠在椅背上:"民不聊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啊........."
东方炎垂下眼,沉默。
"怎么了?不要难过,那个人所做的和你无关。"伸手揉揉他的头顶,东方铭轻声道。
"...我才没想他呢。"东方炎冲对方做个鬼脸,"他是死是活和我无关,在我心里,只有娘亲和师父。"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从来没有给娘亲和自己一点亲情。在困苦的时候,在孤单的时候,一直保护着自己的,是柔弱的娘亲和亲切的师父..........
"对了,师父,我之前跟您提过的赵启彻兄弟,您觉得怎么样?"
东方铭收回手,笑笑:"是很有潜力的人哪,怎么?你想追随他们?"
东方炎想了想:"暂时还不会,我.......对权势没有兴趣,不想卷进去。"
"清者自清。"东方铭淡淡道,"只要心胸坦荡,便不会被名利所累。"
东方炎若有所思,点点头,却不经意瞟到师父的衣襟下摆,有一片暗色。
"师父?!这.........你受伤了?"惊叫一声,一把拎起衣角,那分明是洗不干净的血迹。
东方铭一愣,才恍然道:"不是我,只是路上救人留下的。"
"哦........."一口气懈下来,拍拍胸口。
"那个人,难道被强盗袭击了么?"
"不,好像在逃亡的样子,被人砍得浑身是伤。"
"师父,那人不会是江洋大盗吧?"东方炎凉凉的问。
"也不可能啦,看样子倒像个落魄书生。" 东方铭脑中浮现起当时的情景,看样貌,白白净净,很是俊秀,一双凤眼闪着求生的强烈意志。满身血污,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破旧的陶罐。
"书生?书生会被人砍得像破布吗?"东方炎一脸你被骗了的讪笑样。
"................小炎。"伸手狠狠掐了他脸一下,疼的对方龇牙咧嘴,泪光闪闪。
好啦,反正你就是爱救些莫名其妙的人。东方炎捂着脸,一脸哀怨。完全没想到,自己其实也是被师父救的‘莫名其妙'的人之一。
"本来还想让那人跟着我学医呢,可惜,他不愿意....."东方铭不理他,自顾自叹息。
"师父?!你都有了聪明绝顶天资过人举一反三一通百通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徒弟我了,还要收别人?还好那人识相,否则.....哼哼......."呲着牙,哼出几个威胁性的声音,却换来一记爆栗。
"就是因为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我才想收个乖巧的徒弟了以慰籍!"
东方炎又捂脸又捂头,哀叹不止。
"不过......那个人,也确实不适合学医。"
......."为什么?"
"戾气太重,心事太重。"那凤眼中,冰冷一片,带着恨意看着周遭。黑瞳中闪着疯狂和执着。
"本来我想带他在身边,磨去他的戾气,平缓他的性情。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伤刚好,就离开了。"
"没准人家是要去报仇呢。"东方炎表示理解。
师父却摇摇头:"报仇是肯定的,只希望不要做的太过分。"离开时,那人嘴角噙着笑意,寒气逼人。
他说:学医?学医有什么用?可以抵抗权势么,别人杀死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去救别人。
那尖锐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一切。他想要报复的.....也许不仅仅是伤害他的人..........
"好啦,师父。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东方炎拍拍他的手,"你刚回来,也累了,早点睡吧。"
东方铭点点头。
洗漱完,躺在软软的被窝中,看着东方炎端着水要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唤住他
"小炎。"
"什么?"回过头来。
"........小炎是个好孩子呢。"缩在被子里露出半个头,微笑着。
"...............现在才发现啊。"鼻子一翘,红红的耳垂却暴露内心,惹得东方铭一阵闷笑。
三年后
"师父,你要到哪里去隐居?"比之三年前,俊逸的青年似乎黑了几分,却添了沉稳。
东方铭打理好简单的行李,冲徒弟一笑:"既然是隐居,告诉你就不好玩了。"
东方炎沉默,他知道师父的脾性,不想说的无论怎样也不会说。
"好啦,又不是生离死别。"拍拍结实的肩膀,不再是当初遇到的小孩子,如今的他,已得神医之名,连皇帝都慕名来找。
"你既已决定助赵启彻一力,便放手去做。"
"........师父,你是不是怪我........"
"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东方铭失笑,"我了解你,你决不是追名逐利的人。"如果是,当初皇帝重金寻他,便该去了,还能顺便来个父子相认,当个皇子。
东方炎放下心来,见师父心意已决,也不在多劝,只问:"若想再见师父,怎么办呢?"
东方铭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笛,递给他:"若有事,便吹这笛子。"
东方炎小心收好,看着师父,往事一幕幕闪过,不觉心中一酸。站立定,必恭必敬行了大礼。
东方铭也淡笑着受了,等他拜了三拜,又慈爱地摸摸他的额头。
"..不要忘了,医人更要医心,心若死,药石无用。"
东方炎抿紧唇,点点头。
"凡事不要只看表面。"
又点点头。
一记爆栗。
"师父?!"东方炎捂着头,不满大叫,方才憋住的泪珠也消散了。
"没出息的,我走了。"瞪他一眼,背起包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东方炎没有吭声,看着师父潇洒的背影渐行渐远,又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东方炎。"身后响起爽朗的声音。
"启哲?你怎么来了?"回过头。
"来接你啊,大神医。"来人微笑着,身后跟着侍从,牵着马。
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拉过一匹马,翻身而上。
"我哥大捷,今天晚上要好好庆祝呢。"赵启哲也跟着上马。
"还请了有名的舞姬,据说美艳绝伦。"说着冲东方炎挤挤眼,笑得暧昧。
"你啊.......小心变得和李疆一样哦。"东方炎凉飕飕地瞟他。
"哈哈......说起来,我还真想看看那个九千岁是什么模样呢。听说他曾身穿红纱在雪地中跳舞,惊艳四方,无人能及。可惜........"摸摸下巴,话语一顿。
"可惜什么?"
"可惜那样的人我可不敢要。而且,此人作恶多端,怕是我还没看到他,他就已经被人砍成肉酱了。"赵启哲仰头大笑。
东方炎耸耸肩,不置可否。
两个人骑着马,悠然行进,身后是亦步亦趋的侍从。
潮湿的风悄然滑过,卷起发丝,在空中飘扬。风吹过树梢,吹过云端,那遥远繁华的京城中,那奢靡寂静的皇宫中,也有风吹过,钻入回廊,撩起白衫,抚过绿眸
两年之后,东方炎笑对绿眸
.............."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