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书名: 白秋怜 作者: 夜与晨 分类: 都市

        依稀中,有人轻叹,滑过耳际,缥缈无踪。

        白秋怜幽幽转醒,墨绿的眸渐渐看清周围,高高的屋顶,雕梁画栋,重重宫幔,熟悉的地方。

        心底没由来的一沉,看到坐在床边拿着药碗的东方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一瞬间,以为做了一场梦,以为自己还在大苈王朝的国君床上,做着名为九千岁的男宠………

        “醒了?”东方炎咧嘴一笑,“我正准备给你灌药。”

        白秋怜眼珠微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东方炎俯下身,轻轻勾住他的颈项扶起,将药碗递到嘴边,棕色的汤药散发着浓烈的苦味。

        慢慢喝下,干涩的喉咙暂时得到了滋润缓解。

        “……我好没用,每次…….都要麻烦大人呢……。”白秋怜苦笑,缓缓躺下。

        东方炎笑笑,放下空碗。

        “那个少年真是大胆,直接把你送到御药房,吓得那些老御医们一抖一抖。”东方炎说着,又回想起来,嘴边泛起戏谑地笑,“所以很不幸,有人跑去报告皇上,你就被接到这里来了。”

        他直接说出了白秋怜心中所问,白秋怜垂下眼,看不清思绪。

        “陛下………有说什么?”本来想问为什么把他接到皇帝寝宫中,但觉不妥,改了口。

        “什么也没说。”东方炎眨眼。确实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到浑身是血的白秋怜时,脸色阴郁到吓人。

        白秋怜狐疑地抬眼看看他,才注意到诺大寝宫,竟没有宫女走动。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东方炎挑眉:“你昏睡了两日,今天是冀王大人南行出巡的日子,陛下去为他送行,场面大得很。花痴宫女们也全去凑热闹,只有我不忘医者的本分,在这里看护你。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操啊!”说完还不忘自恋地感慨一下。

        南行!白秋怜面色一白,自己这副样子说什么也不可能跟去了,竟然白白错过这样好的机会。下意识攥紧床单,心中懊悔不已。

        “只有冀王一人么?”按下心中焦虑,想想问道。

        “陛下还派了通政使裘大人一同南下。”

        裘大人?白秋怜细一回想,方才忆起。此人做事极为谨慎,奉行中庸之道,想必皇上派他在冀王身边,是想让其约束冀王的言行,既是陪同又是监视。

        这样…….也好,多少可以起到牵制善安的作用……

        白秋怜刚醒,气力不足,又觉昏昏沉沉,乏累不堪。

        “大人,我何时可以回去?”轻轻问。

        东方炎见他满脸倦意,便起身,替他掩了掩被子,含笑道:“再睡会吧,好好修养。”

        避开他的话题,告辞离开。

        白秋怜躺在宽大的床上,叹了口气,闭眼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渐渐觉得烦躁,身上的伤口似乎又痛又痒,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蓦地被一双大手握住,温热而有力。

        白秋怜皱眉,意识还未清醒,挣了几下挣不开,嘴里嘀嘀咕咕,含糊不清地说梦话,慢慢倒清楚了很多,觉得有些不对,撑开眼,定神——

        ………………

        “陛,陛下?!”白秋怜瞪大了眼,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的伟岸男子,淡淡月光勾勒出他的身形,漆黑深邃的眸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正静静看着自己,而自己的手被他牢牢固住。

        大脑一时发懵,竟想问他为何在这里,话未出口便想起,这是在他寝宫的床上,自己才是那不速之客。

        赵启彻看着白秋怜从惊讶转为平静,缓缓松开他的手。

        “不要抓伤口,忍着。”低沉的话语在空旷的寝宫中回荡。

        白秋怜尴尬地收回手,藏到丝被下,那炙热仿佛还在手腕上久久停留。

        “陛下,微臣惶恐,实在大逆不道。这就离开。”和皇帝一同睡在寝宫,太不和礼数。

        白秋怜连忙起身,却牵扯伤口,不禁丝丝吸气,刚起到一半,一股大力又把他拽回去跌在床上,差点没痛昏。

        “朕并未降罪与你。”赵启彻冷冷说,看着白秋怜忍痛的表情。

        “陛下…臣岂敢和陛下同寝…”白秋怜微微向后挪动一点,不愿离赵启彻太近,连呼吸都感受得到。

        赵启彻察觉到,心下没由来的不快,脱口而出:“白大人也会不敢?不是对这张床熟悉的很么。”甫一说完,便觉失言,但帝王的高傲让他缄默。

        白秋怜僵住,眼神闪烁,咬着下唇,良久,才惨淡一笑:“臣下实在不配睡在这里,怕要污了陛下的龙塌。请陛下责罚。”说着又挣扎着爬起。

        修长有力的手臂横过来,揽住白秋怜,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将他压在床上。

        “白秋怜,不要考验朕的耐性。”手臂并未收回,圈住他,“朕并非迂腐不化之人,既然带你来此养伤,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就行,其他无须管。”赵启彻沉声道,看着他刚才那一笑,心中忽然紧窒。

        住在这里?白秋怜愣愣看着赵启彻,这……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朝廷命官怎么可以住在皇帝的寝宫中?!难道………竟要重复从前,像男宠一般生活?

        白秋怜眼中一冷,淡淡道:“请问陛下,微臣是以何种身份住在这里呢?”

        赵启彻眼神阴黯下来,目光凌厉在他脸上来回巡视,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难道朕关怀臣子也需要名目么?”语气透着隐隐怒气。

        白秋怜抿唇,垂首不再言语。

        赵启彻收回手臂,扫他一眼,便沉寂下去。

        轻轻吁出口气,白秋怜转头,看向寝宫中虚无的黑暗,罗幔轻纱朦朦胧胧,不堪的回忆如浪潮涌进,心底泛起寒意,缩了缩,闭眼不愿再想。却没发现,他下意识,追寻着温暖,向皇帝陛下微微凑近了几许——

        东方炎拿了一堆药罐跑到寝宫,还命人搬来浴桶,烧上热水。

        白秋怜怔怔看他忙上忙下,不明所以。

        “……东方大人,你……难道要在这里洗澡?!”白秋怜怪异地看他一眼,在陛下的寝宫里,不太好吧?

        “当然不是。”东方炎撇嘴,将木桶灌满热水,本就是夏天,蒸气熏得他大汗淋漓。

        “这是为了给你疗伤,烧伤很不容易好,更容易留疤。所以我特地用这个法子给你治。”他开始把瓶瓶罐罐里的药倒入水中,一脸兴奋。

        白秋怜沉默一下,极轻地说:“有疤………又有什么关系……。”

        东方炎扭头瞪他一眼,没说话,拿起一个木棒,在浴桶里搅拌,让药融合。

        “很好。”满意地看了看,醉心于自己的才智,东方炎笑得露出整齐的白牙。

        “快,赶紧把衣服脱了进去,水凉了就不好了。”说着,他开始解白秋怜的衣服。

        白秋怜吓得一缩:“呃………东,东方大人,我,我自己来就行。您先回避一下吧。”

        东方炎极快地收手,点点头:“好吧。进去后叫我。”说着直起身走出去。

        吐出口气,艰难地脱下衣服,忍着浑身撕痛,跨进木桶,坐在里面,热乎乎地药水包裹住受伤的身体,蒸气模糊双眼。

        东方炎听见里面轻轻地唤他,走进去。此时白秋怜浑身没入琥珀色的药水中,只露出头,白皙无暇的面容因热气而桃红,一双绿眸在迷雾中盈盈闪耀,墨丝流泉般散开,在水中漂浮,若隐若现。

        “哈,好一幅美人沐浴图。”东方炎一拍手,笑嘻嘻,掩饰住自己的失神。

        白秋怜瞟他一眼,也不理会。

        “东方大人可得到陛下准许在此用这个法子?”趴在桶边,白秋怜问。

        东方炎眼珠转转:“既然陛下让我全权负责,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答的模棱两可,含含糊糊。

        扭头找了条巾帕,浸了凉水,叠成条递给白秋怜。

        “喏,你身子太虚,在里面待时间长了会头昏,拿这个擦擦脸会舒服些。”

        白秋怜伸手接过,带得药水哗哗作响。

        “水凉了要告诉我,给你加热水。”

        “大人……您不用一直坐在这里吧,加水这种事就让他们来做就好。”白秋怜示意被他支走的太监宫女。

        东方炎坐在旁边,笑眯眯:“不,我喜欢亲历亲为。”看着此时把下巴搭在桶沿上的白秋怜,有种小猫的感觉,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捉弄。

        “那个……….这要泡很久么?一会陛下回来了怎么办?弄得这里都是药味,还得收拾一阵呢吧。”白秋怜担心地看看外面。

        “放心啦,陛下日理万机,一般都天黑才会回来,现在才是上午。”东方炎满不在乎说,“哦,对了,那日送你来的少年好像没有随冀王一同走。”

        白秋怜沉默一下:“他毕竟也有官职在身,不能擅自离京。”更重要的是,他要留下来监视我吧………………….

        “大人,知不知道有一种武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人成为高手,但对身体损害极大,时常昏厥?”

        东方炎眼神闪动:“…………确实有这种,刚开始的时候是半年发病,然后三个月,随后每月。每次都痛苦异常。怎么?你想练?”

        白秋怜用凉巾擦了擦脸,轻轻调整呼吸:“有没有办法治的?”

        “有,自废武功。”东方炎翘起二郎腿,很快答道。

        白秋怜皱眉:“……….没有别的法子?大人不是号称神医么。”

        东方炎笑弯了眼:“你也不用激我,根治自然只能如此。不过缓解的药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东方大人果然名不虚传,”白秋怜伸出湿漉漉的手,“不如给在下一点吧。”和他在一起时,总会很轻松,没有和善安的仇恨,没有和冀王的利用,没有和戴玉石的亏欠,单纯的只是朋友。

        “……….是要给那个少年的?”东方炎沉吟一下问道。

        伸出去的手微微一僵,缓缓点头:“他年纪还小………”声音隐下去,隐过恩怨,隐过往事。

        东方炎轻轻叹气:“好,过几天给你,不过只能减少痛苦而已。他若想活的长久,还是放弃的好。”

        桶里的水已经渐渐温下来,白秋怜的皮肤沾着水珠,洁白剔透,淡淡一笑:“……大人,觉得我们这样的人,会放弃么?……”言语中透出苍凉,叫东方炎一时说不上话。

        “…………秋怜,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草药,叫做‘忘忧草’?”沉默良久忽地开口。

        白秋怜眨眨眼:“忘忧草?一听便是好东西。”嘴角翘起,笑得无邪。

        东方炎从怀里掏出一株蓝色的小草,一枝茎上分出三叉,并不起眼,此时更是干枯蔫瘪。

        “这就是?”白秋怜小心翼翼接过来,细细看。

        “单枝虽然药力很小,但绵长,若连续服用十五天,则前尘尽忘,故名‘忘忧’。

        白秋怜端详一阵,轻笑,“大人不会想让我服此药吧?”

        东方炎将草拿回,揣回怀里:“……多个选择而已……”

        水已凉,东方炎起身提了铜壶,热水从边缘细细兑入,蒸气又翻腾起来,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大人,”盯着水流,白秋怜缓缓道,“我还未脆弱到用忘记来逃避。我不会后退亦不会后悔。”一字一句,说与别人,也说与自己。

        几乎要漫出木桶,才停手,放下铜壶,东方炎深深看向白秋怜。

        “而且,”白秋怜微微侧头,“只有一人忘记又有什么用,倘若天下人同时皆忘,倒还值得一试。”

        东方炎笑笑:“我说了,只是多个选择,多个选择便会多个希望。”

        白秋怜垂眼,不再言语。

        东方炎刚想再说些什么,眼尖地望见远处的宫女行礼,怪叫一声——

        “不好,陛下回来了!”

        白秋怜吓一跳,想到自己未着寸缕,忙叫东方炎扔衣服过来,又牵动伤口,疼得咬牙。

        东方炎匆忙拿起宽大的外套,跑到桶旁,将衣服撑开,闭眼。

        “站起来,我抱你回去。”

        “你不是说陛下不会回来么!”白秋怜怒视他,哗啦水声,站起。

        东方炎大衣一披一裹,把白秋怜包住,迅速从水中捞起,溅起水花四溢,两人都湿漉漉,狼狈不堪。

        顾不上那么多,白秋怜一勾他脖子,被横抱起,东方炎几大步冲到床边将他放下,还未起身,就听身后冷冷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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