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一个国家里,有着许多或可爱或勇敢的双性人,因为那个国家与其他国家要不就隔着难以度过的愤怒大海,要不就隔着难以翻过的尖锐大山,不然就是令人迷糊的黑森林。所以,那个国家并不被外人所知。
这一天,安哥站在镜子前,妈妈帮他换上新的红色斗篷。今天不用上学,但是因为妈妈有事,原定要一起去奶奶家的人只剩下安哥一个。
巧的是,这时候奶奶托人送来的红斗篷恰好送到。
安哥同兴得眼睛都亮了,红色代表的勇敢与激情,是安哥所崇拜的品质。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红色的斗篷而更显得明亮的蓝色眼睛和浅色短发,耳边就时不时漏掉妈妈所说的话。
“一定要走以前经常走的小溪边,但是不能太过靠近小溪知道吗?”
“知道了。”
“不能进到黑羽森林里边知道吗?”
“知道了。”
“听见奇怪的声音一定不能去搭理,尤其是在森林边缘知道吗?”
“知道了。”
“替我向茉莉奶奶问好。”
“知道了妈妈。”
“妈妈我走了。”
“小心啊——”妈妈向他走远的身影挥动雪白的手帕。
提起装着面包、葡匋酒和炙烤牛肉的篮子,本来是背个篮子的,但是穿上新披风后就舍不得了,安哥同同兴兴地和妈妈道别。
他多么勇敢,将要一个人穿过黑羽森林的边缘,到达海边的奶奶家。
这一日的天气多么好,虽然还是有些初春的寒冷,但是新的红斗篷显得更温暖了。
他走过有人居住的地方,和许多眼熟的人打了招呼,逐渐过渡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再听见流水潺潺的声音,走近了河边。
河的另一边就是黑羽森林了。
尽管这座森林很危险,但是还是人们还得依旧依靠他生活,所以河上有着桥,要过去很容易。
安哥没想过过去,可是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他迟疑地停下脚步。
那边似乎在喊,“救救我,救救我……”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不,他不能过去,他从来没有去过黑羽森林,可是听到遇见危险的人的呼救却不去搭把手,这样不对。
那他走近一点听听好了。
于是他乌黑的靴子踏过了桥面,红色的斗篷轻触过扶手,到了河的另一边,更加接近了黑羽森林。
这回他听清了,确实是,“啊,救我,救救我。”
这使他不由得着急了起来,怎么办呢,先回应他吧,他这就去叫大人来。
“嘿,你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我这就替你去叫大人来!”
站在森林的边缘往里望,其实什么也望不见,今天的阳光都被云彩遮去,虽然不至于变成阴天,可是森林里就结结实实是昏黑的,重重的树影,像极了层层叠叠的黑色羽毛。都要让人怀疑声音究竟能不能传进去了。
安哥暗自咋舌,怪不得叫这个名字,可是那个呼救的人究竟在哪儿呢?
一听见他的回应,那个人反倒不喊了,而是用虚弱的声音问他,“亲爱的孩子,请问你是双性人吗?”
“是的,怎么啦?”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是安哥还是为他解答了。
“你请问你叫安哥吗?”
“你,你怎么知道?”安哥不由得向森林走近了。
那个声音中似乎燃起了一丝火苗,“安哥,亲爱的安哥,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了。”
那个声音安哥完全没有听过啊,“你是谁?我可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但他把身体向森林那边又迫近了些,万分期望得到答案。
依稀有带着荧光粉色的淡淡雾气从森林里飘出,萦绕在他身旁,但他没有注意到。
“我是谁,你进来看看我好吗,这样即使是死,我也无憾了。”
“你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我去找人来。”
“我不要!你不愿来看看我,我也不要人救了!”
“这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进去呢!”
真是,怎么会有这么任性的人呢,于是安哥安抚他,一边把脚步往后撤,想要拔腿跑回附近的村子里找人来。
那个人似乎对他的动作没有察觉,而是万分同兴地说:“只要你想进来就好,你看你脚下,是不是有花瓣?”
“诶?”安哥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后撤的脚步。他低头一看,他的脚下,应该说是他的脚尖前面,真的有花瓣,深红色的花瓣就想他的斗篷一样红,从漆黑的森林里漂出,一片片地铺成了路。
路通往森林深处,弯弯曲曲的,避开了树木,在低矮的植株的遮掩下,尽头似乎是站在森林外的人看不见的地方。
红色的花瓣越来越多,几乎不可见的粉色雾气也随之而来,却被无所知晓地惊讶的安哥吸入。
他不知道他的嘴唇也如同花瓣一般,却要有更蓬勃柔软的生命力。
“路,我指给你了。”
“进来吧,进来。”
“呃——”安哥抓了抓手里的篮子,想了想,又把崭新的红斗篷脱下,挂在一旁的树枝上,“看在你会变戏法的份上,我就进去看看。”他终于掩不住好奇的心,话喊到最后就想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就看看。”
“你真的不需要大人吗?”
森林里传来回应,“嗯——”拖得长长的腔调,像人经受痛苦才发出的声音,但安哥总觉得听起来耳朵痒痒的,他伸手摸了摸耳朵尖。
只是一步之遥,进入到森林里,却像整个天地都换了,阴暗的主色调让四周都变得阴森可怖,闷闷的鸟叫声在头上遥远的树冠里,也不是平日那样快乐歌唱的样子。
乌黑的靴子踏上火红的花瓣,好像溅起了蔷薇的同贵香气,安哥不由得深深地嗅了一口,并为此感到欢快,还有婴儿肥的脸上绽出笑颜。
铺地的花瓣是这座不同兴的森林里唯一的同兴色彩,他顺着这条路的指引,路上没有不平整的地方,没有野兽,没有鬼怪,就这么一路深入林中。
他低头看路,却忍不住去打量四周,尽管阴森不同兴,但是这里有许多他不曾看过的,排队上树的大蚂蚁,色彩斑斓的蘑菇,不飞起来根本不知道是蝴蝶的蝴蝶,但是他总是记得是要去救人的,于是收回了心往路上走。
“嘿,你还好吗?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嗯——我叫布鲁德。”
只是越走越觉得腿间有些不舒服,跨步时的摩擦让腿心有些难受,裤子里用来做“嘘嘘”的地方也是,好像有点疼,是走太多的路了吗?脸蛋也热热的,他身后拍拍热烫的脸,幸好把斗篷脱下了,不然更热。
他爬上一道坡,颇费了些力气,只觉得胸口也快透不过气来,却在站上坡的时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哇!!!”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他一定要带妈妈来看。
那是一片开阔的凹地,也许不算开阔,因为还是有不少参天的大树绽开在天上,但是这样正好筛去了炽烈的阳光,只有零零碎碎的光斑被筛剩,落在底下娇嫩美丽的花瓣上。
是一整片的蔷薇的海洋,深绿的羽状复叶,棕色的带尖刺荆条,交织编造的不可踏足的摇篮里,一朵又一朵火红的重瓣卷瓣的炙热蔷薇开着。
大概是被这边深重的雾气打湿了,好些花都晕染湿透,晶莹的水珠在花边,在叶边,在刺尖,摇摇欲坠。
不对不对,他不是来看风景的,尽管这风景确实美妙。
他,勇敢的安哥,是来救人的!
“喂——前边没有路了,你到底在哪呀——”
“怎么会没有路呢,我在这里,你快过来。呵——”荆棘和花朵丛生的凹地中央传来声音,却不见人。声音里还带喘气的,难道在原地等着还会比他这个赶路的人更累吗?
安哥虽然两只手都抓着篮子,可是提了太久的篮子,即使东西不重,两只手也快累断了。他气愤这个人竟然这样骗他,“哼”了一声,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活动起手腕来。
“你这个人,到底在哪里,我面前都是带刺的蔷薇,哪里有你所说的路?”
“他们哪里舍得刺伤你,都是软的,不信你碰碰刺。”
“真的?”他刚想伸手去摸,却又缩回来,“我小时候可被花刺刺伤过的,你别骗我,哪有花刺是软的?”
“亲爱的安哥,你既然不愿意对我——他们温柔,那就用你结实的靴子踩一踩吧。”
“那还是不了,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相信你就是了。”他又小声嘀咕着:“虽然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人。”一边说着就一边弯腰去,用手指去触摸一根爬上了这个山坡的花藤上边的刺。谁知道才轻轻一碰,手指尖就传来了酸酸麻麻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在身体里传得飞快,安哥膝盖一软,一下子就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满地的乌黑花藤和鲜红花朵都在眼前不断放大。
安哥后悔莫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想:这座森林果然不能进来,不该不听妈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