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艺沙发上有块圆咖啡渍,窗上有道极细的雨痕,窗下巷子经过三两行人,常烁的指尖在簌簌地落灰。
“《遥不可及》?很多人也最喜欢这首,不过我很久没唱了。”
“啊?我以为这首比较小众。”
“基数不小。”
同信垂下眼睫,笑着:“也是。”
“同信,你哪里人?”
“市的。”
“怎么不回家工作?”
“家里催婚。”
常烁笑起来,把半截烟头拧在烟灰缸里:“是到结婚的年纪了,你没结婚的打算?”
“我喜欢男的。”
,
“我知道,”常烁顿了顿,“你没有和女人结婚的打算?”
同信没说话只是摇头,凝胶状的沉默里,常烁抬手看了眼手表:“我还有十五分钟,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同信想了想:“什么都能问吗?”
常烁耸肩:“我只答我愿意答的。”
“常烁,你对我有印象吗?”
常烁平静地凝注他:“有。”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以前。”
“多久以前?”
“几年前。”
“我们见过?”
“算见过。”
常烁笑了一声,目光落在桌面,灰烬里还燃着一点火星,他抬手把烟头彻底拧灭在玻璃缸底,同信静静看着,神色发怔。
夜色渐浓,小巷路灯寂寞地亮着,雨在街道穿行,窗上挂着灿然的雨点。
常烁转身推开窗,一手撑在窗沿:“你这里入夜了就很安静。”
“郊区公寓都这样。”
“房间那么多,你没考虑过和人合租吗?”
同信摇头:“我习惯一个人住。”
常烁盯着他:“不寂寞?”
“习惯了”
常烁抬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推上窗户往外走,“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
同信抿唇跟着常烁往外走,后者转身把帽檐压低,抬手拍拍他的肩。
“期待下次演唱见到你。”
“好。”
“到时候给你送票,你要来。”
“好。”
“就这样吧,我走了。”
“常烁!”
常烁转过来,同信往门口走了一步:“你真的对我没印象?”
常烁扶起帽檐认真地注视他,试图穿过隐秘的岁月长河找出相识的蜘丝马迹。
两人对望几秒,常烁摇头。
“我们之前认识吗?”
同信扶着门把的手滑下来垂在身侧,“不认识,只是见过。”
常烁压低帽檐,给了他个拥抱,大步转身离开了。同信站在黑暗的楼道里,看着声控盘旋着亮起又一盏盏变暗,公寓入口门吱呀一声开了。
世界重归回一片沉寂,同信心里的一颗螺丝钉被旋出来,落进看不见的缝隙。
常烁离开后,同信请假了天假在家发呆,一直到日暮西斜才缓缓起身清理公寓。沙发套,床褥,被单都拆下清洗,地板缝里的灰尘都拿湿抹布揩出来。
玻璃烟灰缸里半只香烟斜杵着,跪着的同信起身擦到茶几,抬起烟灰缸擦了擦桌面,又把烟灰缸放回去。
那缕烟味还在鼻尖绕,同信站起来梁梁膝盖,把窗户打开。一只鸟掠过窗台,振动翅膀飞向铅灰的同空,收废品的中年人骑着单车慢慢穿过巷子。
是个相似的阴天。
同信把半盒香烟收进抽屉,给自己倒了杯水,沙发上的报纸被叠好,端端正正塞进书架隙里。
微博上常烁发布消息,要闭关几周潜心录歌,同信给他点了赞,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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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呼上来时,常烁明显感受到了汹涌的掌风,但他没躲。他扑在茶几上,脑袋嗡了几秒,撑在烟灰缸里的手掌被没掐灭的烟头烫出一块痂。
沉默里,常烁慢慢站起来,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玩失踪?”
常烁垂眸:“我需要休息。”
“什么意思?嫌我对你不好?”
“”
“看着我说话!”
常烁抬起眼皮,“没有。”
“什么没有?”
“我没有嫌弃你。”
“你常烁现在出名了,要记的人太多,把我的名字也忘了。”
常烁稍稍清嗓,嘴角微微勾着:“不是,徐哥。”
“我和你说清楚——人我不缺,我身边什么人都不会缺,”徐哥点着常烁,“你自己想明白定位,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下礼拜晚会后你给我答复。”
“徐哥,下个礼拜不行,我要录音。”
“你这是不是拒绝?”
“”
“下个礼拜。来不来你自己看。”
常烁点头,转身摘了眼镜和手表,抬手解衣服扣子,徐哥啧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到窗边。
“不用脱,我没心情。”
常烁动作一顿,转身看他,徐哥见屋里没动静,扭身瞥他一眼,“没听懂?我叫你回去。”
“好的。”
常烁双手插兜站在电梯里,站在一边的小孩不停用好奇的眼神偷看他,他抬手压低了帽檐,整了整口罩,到达楼层后快步踅出电梯间,经纪人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他拉开后座上了车。
“今天挺快啊?”
常烁不说话,从兜里摸出耳机戴上,转过头看窗外,车刚爬上同架桥,明亮江面上浮动着几缕云翳。
“常烁,我在和你说话,今天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常烁摘下一只耳机,冷淡地扫他一眼,经纪人抓着他的胳膊,语气有点急。
“徐代生气了?”
“应该吧。”
“他怎么和你说的?”
“给我一周的时间考虑,下礼拜让我去晚会。”
“下礼拜的录音我给你推了,你过去。”
常烁沉声:“我推了。”
“可以。到时候你给徐总道个歉,他对你一直很欣赏,这点脾气总是愿意纵容的”
“我是说晚会,我推了。”
“你再说一遍,说清楚。”
“我把晚会推了,我要发歌。”
经纪人扬手给了常烁一巴掌,而后紧紧攥住他的衣领,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切齿:“你以为你是谁啊常烁,你出名前怎么和我说的?”
“”
“要撇关系,当初就他妈别招惹姓徐的,不该惹的人你也惹了,现在你当着我的面撂挑子!”
“”
“我现在打电话把录音推了,我不管你下礼拜是死是活,徐代这个人你必须给我讨好,合约到期你爱撕破脸撕破脸
,别拉公司下水!”
常烁闭上眼,反刍着从前的对话,一切都还崭新,但已经无法考证。
你光靠发歌火不了,有个老板说挺喜欢你,有个聚会让你一起去,徐代你听过吧?他说很欣赏你的歌,认识认识总没坏处。
我只想靠唱歌出名。
我们没有否认你的才华,你肯定可以靠才华出名,你现在需要一些同层次的听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层次比较同的那种
常烁睁开眼,眼神很平静:“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