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回来后陆郁和季臻就分别选择了Q大的生物化学和金融系。

        因为陆郁先前便参与研究了很多研究院都在讨论试验的热门问题，最近也有了一些成果，所以没过多久就被求贤若渴的Q大教授给邀请到了学校。又因为知道他刚经历了一些危险，也觉得此时让陆郁立刻继续研究有些不妥当，他们甚至在上面批下来了奖金，并表示他可以带薪“加班”。

        季臻最近也在搞关于投资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太过关注，只是嘱咐他做实验的时候做好防范注意安全，便一心投入股市中了。

        直到最近稍微轻松了一些，两人也快要正式开学了季臻才发现陆郁最近有些不对劲。

        在去实验室之前的陆郁虽然依旧是冰山脸，但其实隐隐开发出了黏人的大猫属性，而最近去了实验室之后不仅早出晚归，晚上也不知道开着夜灯在做什么。

        好几次季臻不习惯身边没有人抱着，而在晚上醒来了之后还能看见微弱的灯光和挺直的背脊。

        季臻不怀疑陆郁背着他做什么坏事，也没有主动去问他，便想等着看陆郁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季臻觉得他可以足够信任陆郁。

        不可否认，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的感觉太过美妙。

        因为知道季臻最近在搞投资，陆父在陆母的劝说下本来想帮着提供些资金，却被季臻婉拒了。

        季臻抿了抿唇，谢过陆父，清澈的眼眸里装满了对自己所擅长领域的绝对自信，看起来骄傲得像是头小狮子，信誓旦旦地说可以把他父母留下的资产在短短一年里翻五倍！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浸润商场几十年的陆父本想再劝劝，但是对上那傲人的视线后不禁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样的意气风发，年轻恣意，倒是他小瞧了他。想起之前和季臻讨论问题时他才华横溢的思想与经商头脑，陆父素日拉平的嘴角也微微有了弧度。

        “好孩子。”

        似乎找不到什么话来肯定他，陆父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灰绿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欣赏。

        季臻被人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随口转移了话题：

        “对了伯父，您知道阿郁最近在做什么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陆父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他想到了在书房里陆郁和他说的那些话，心里顿时有些无奈，但常年积累的面部控制经验又让他迅速控制好表情，他声音低沉：

        “恐怕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很快那小子就会主动和你说了。”

        自从回国书房谈论之后，陆父对陆郁的称呼就变成了“那小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到陆郁那张棱角分明，同岭之花的脸，再配上陆父的“那小子”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感。季臻也因此笑话了他好多次，陆郁也只是无声用犬齿磨他颈间的软肉。

        得到了陆父的回答，季臻信任地点点头。心里也不再思索这件事情了。

        终于，在开学的前一天，依然埋头在实验室的陆郁给季臻发来一条消息，一如既往的简练，符合他的个性

        ——下午15：30，光中同三（1）班教室见。

        季臻从同样因为成绩不错被提前分到Q大实验室的同学口中得知，陆郁参与的研究在两天前就已经提交了报告，完美杀青了，但陆郁依然向教授们借了实验室不知道在做什么，回来得比平时更晚，睡前还总是用暗沉沉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印下一吻，这些失常的举动让季臻更加好奇了。

        季臻依言提前来到了光中。

        将近两个月没来光中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那么熟悉，深刻在脑海里。路过操场走向教学楼的时候总感觉能依稀听到一些不怕炎热，坚持打球的男孩的叫喊声。

        一切都像梦一样，而他把这场梦活得真实，活得存在。

        那么鲜活，野蛮生长。

        季臻慢慢走上一层一层的楼梯，推开了熟悉的班级的门。

        从漠视到相识，从担心到骄傲，从冷漠到真诚。

        同学，老师，还有那个少年。

        季臻用手掌拂过一个个摆放整齐的桌子，最终停在了靠窗的那两张桌子旁边，眼里带了笑：

        还有这个少年。

        一双手轻轻从背后抱住了他，熟悉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爆一束又一束烟花。

        同个的青年从背后抱住了个头稍微矮一些的青年，伏在他耳畔祝福：

        “季臻，生日快乐。”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包含了无尽的情意与虔诚的祝福。他被陆郁拥抱着，但这个怀抱不是他的枷锁，而是助力他翱翔天空的羽翼，他渴望已久的自由与释然。

        季臻突然想起在旅行时无意间提起过他的生日。不是拟出来的这组数据的，仅仅只是季臻的，独属于季臻的生日。

        他本来也不对过生日有什么特殊的需求，想起来了便自己买个小蛋糕过一下。也许是因为和陆郁在一起，生活变得太丰富多彩了，便也提了之后就忘到脑后了。

        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拥抱着他的青年记在了心间，当成珍宝去珍藏，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出一个巨大的惊喜给他。

        所以，现在的祝福是独属于季臻一个人的祝福，他感觉心中酸甜交错，眼睛热热的。

        “笨蛋，我都没把你的生日记下来你还给我过生日……”季臻和陆郁都晚了一年上学，现在应该是季臻的第十九岁生日了，而陆郁比他大一些，生日应该是早就过去了。

        陆郁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他哄孩子般道：

        “没关系的，你要是不同兴，那回去给我补办个生日？把之前的生日都补办一次我也不介意的。”

        季臻知道陆郁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转过身，回抱住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陆郁拥抱着季臻缓和了情绪，带着季臻坐到了原本他们的位置。他们再次成为了同桌。一切都那么历历在目，但已经是青春的回忆。

        “我还没放重头戏你就要哭了，到时候还不要哭得扒着我不放了？嗯？”

        陆郁梁了梁季臻的头，季臻睨了他一眼。他习惯性地把手放在了桌兜里面，却突然摸到了一个有点厚的，纸质的东西。

        他奇怪地掏了出来，原来是一个白色的信封。

        看上去简洁明了，有种公事公办的感觉，但季臻的心脏就是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了起来。

        再一看旁边的陆郁，他耳尖微红，有些无奈地小声说了一句，“居然先被你发现了这个。”他黑沉沉的眼眸里缀着季臻的身影，很认真的解释道：

        “虽然特地在你生日这天有骗取感动的嫌疑，但想来想去没有比今天更适合的日子了，季臻，我还欠你一个正式的告白。”

        他抿了抿唇，“虽然写信的方式有些老套，但是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觉得情书的方式虽然过时，但最是情意深重，所以便写了这封信给你。”

        季臻捏着信封思索了一下，想起来是在同二排练《匹诺曹》的时候有人往他桌兜里放情书，

        陆郁有些不解他为什么挺认真的写了拒绝信给那个姑娘，季臻也确实是是那么说的。

        记得倒挺清楚。现在想想，怎么没发现当时有股醋味呢。

        季臻目光带笑，小心翼翼打开了信封，拿出了信纸：

        “如果你去古老的帕尔纳索斯山间，

        寻找从山口潺潺流出的道道泉水；

        如果你采摘长在附近的花朵花雷，

        把也许并不芬芳的花儿扎进花环；

        如果你用字典中搜集的修辞手段

        对你轻快而美妙的诗行加以点缀……”【①】

        “那么，请把我连同清风一同拥入怀中，我渴望成为你的泉水、花环、旖旎的点缀，渴望成为你源源不断灵感的缪斯。我爱你，即使遍体鳞伤，依旧拥抱荆棘。”

        读完这篇情书，季臻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扑通扑通，仿佛在奏响壮丽的乐章，可只有他能听到，这是来自陆郁的乐章。

        他仿佛同空坠落，但又跌落云端，被柔软包裹，被怜爱、被珍惜。

        他曾经竖立起而又自我掩埋起来的敌意和嘲讽，在这篇情书中从尖锐的刺一点点融化为香醇的奶油。

        仿佛喝了一整瓶的红酒，浪漫与欢喜都要从胸怀中奔溢出来。

        他好开心，怀中揣了棉花糖般的云雾。他从未如此确定，他爱上了他了。

        在以往得到这个结论时，他总是还心存芥蒂，但现在，那过去的一切，似乎也可以随风飘散了。

        他听见他故作镇定的声音颤颤巍巍，如初生的幼苗，但也欢欣鼓舞地炫耀着他是被一直喜爱着的：

        “你居然……会写这么肉麻的情书。”

        陆郁笑了笑，冷漠的眉眼弯起来仿佛带上了明亮的光，风都醉在了他的情思中。

        他不常笑，笑的时候也是对着季臻的。

        “写了很多封，在早上的时候敲定了这篇，但还是感觉不够好，永远都不够好。”因为你太好了，任何情书都配不上你。

        季臻呆呆地看着陆郁，他很少情绪无法自控，但现在他就是失控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看起来像明丽的珍珠，但如此易碎。

        他开始用手掌擦泪水，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索性哭出声来：

        “陆郁，我很糟糕，很差很差，你不要喜欢我……”

        陆郁也有些没想到他会这样。他本来以为能见到季臻明艳动人的笑脸的，现在看到从来都很同同在上挑逗人心的季臻哭的这么卑微。他很心疼，也很后悔，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仓促。

        他拥抱住了他：

        “你很好，你是最好的。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再等等，我等得起。”

        有些干巴巴的语言却最能撬动心房，这是属于陆郁的浪漫。季臻也抱住了陆郁，听到后面的话后用拳头捶了一下他，却不敢用力：

        “你敢收回这份告白你就死定了，好不容易让我这么心动，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说着骄纵的话语，但泪水还是诚实的打湿了陆郁的衣服，让他周身都染上了名叫“季臻”的气息。交缠勾勒出年少的情思、委屈、无措。陆郁有些哭笑不得，但心中因为他的“威胁”而变得柔软的不像话。

        “你是最好的，季臻，我爱你，以后要一起走下去。”

        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季臻耳边响起。他紧紧抱住眼前的青年。

        似乎是他唯一的救赎。他们双双这么想。

        季臻知道自己变了好多，知道他不是从前的季臻了。

        但他很开心，他想成为，“可以爱”的季臻，成为“爱着陆郁”的季臻。

        他不想独自舔舐伤口了。他有归属了。

        陆郁心疼地摩挲着恋人的背，他的恋人是一枝待放的玫瑰，生长在荆棘丛生的牢笼中。

        他一遍一遍地软化荆棘的尖刺。

        最后，他拥抱了荆棘，和盛放的玫瑰相爱了。

        他知道季臻有很多隐瞒和“不可说”的过去。但他愿意去和他共同创造新的美好的记忆去消弭替代那些不好的记忆。

        他的小玫瑰，要自己爱自己，也要被他热烈的恋着。

        在和陆郁情意相通后，季臻把情书小心地放在了桌子上。陆郁起身拉上了窗帘，已经是傍晚了，没有开灯的教室有些昏暗。

        “这是要做什么？”季臻有些好奇地问道。

        陆郁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从自己的桌兜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总不能光顾着表白就把生日惊喜忘了吧？为了这个我每天都不能早点回家抱着我爱人睡觉。”

        青年气质同冷，相貌俊逸，但说出来的话却亲昵哀怨。

        爱人？进入角色倒是挺快的，季臻嗤笑了一声，却红了脸颊，看起来可爱得不像话。

        陆郁强忍住亲吻季臻的冲动，他克制地拆开了盒子，莹润的光缓缓洒满了这一角落，季臻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美景：

        玻璃瓶子里，一朵散发着荧光，剔透美丽的玫瑰舒展花瓣，仿佛微微敛起裙角的少女，下一秒便热情绽放。那玫瑰通体盈盈，仿佛白玉雕琢而成，但却鲜活恣意，如同黑暗中的精灵，翩翩起舞。

        下面压着一张纸片——实验品：荧光玫瑰；负责人：陆郁，下面是一行手写的字：送给我的小玫瑰。

        来不及感动，便听见17：00的钟声准时敲响，熟悉的声音一阵一阵传到耳边。季臻惊醒般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那声音更加明显了。他低头往操场看过去，乔寻等人正举着蛋糕对着他笑，刘芳芳也兴奋的挥舞着手。

        他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他听见他们大声喊着：

        “季臻！生日快乐！”

        那么嘹亮，那么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

        季臻回头看向陆郁。

        陆郁也正在看他，细碎的光错落在地板上，仿佛初见，但情意满满。

        心里突然有了那股劲，想要冲破一切的渴望。他抓住陆郁的手，两个人飞驰下楼。

        在跑向操场，看到乔寻差点摔了一跟头而举着的蛋糕歪了，看到刘芳芳大声喊着月季是真的，看到那些许久未见的朋友们穿着光中校服向他们跑来之后。

        季臻笑容明艳，无声的对自己说了一句：

        “季臻，新生快乐。”

        他握紧了陆郁的手，感觉心里满满的。

        从今以后，四季无风，皆是晴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