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臻回头,看到一个金发蓝眼,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美丽的外国女人目露焦急。她穿着一件长款风衣,也许是因为太过心急,衣带都忘了系上。因为看到季臻和陆郁都是亚洲面孔,她似乎担心两人听不懂英语,便来回指着季臻手里的表和她的手腕,嘴里念叨着:
“watch,watch……”
而她目光在季臻转过身来之后就一直停留在他手里的那块表上了。
季臻心里也隐隐有了想法,他用英文告诉她不用担心,他们就是准备去失物招领处寻找失主的。女人在听到流利的英语后放松了一点,连连点头。
“But what is the proof that you are the owner of this watch?”(但是有什么证据能表明你是这只表的主人呢?)
陆郁开口问道。
女人听到后笑了笑,神色也不那么急切了,她指了指表:
“ Maybe you can open it.”
季臻依言打开怀表表盖,表盘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蔚蓝如大海的眼睛,金色蓬松的卷发,神情与面容都和眼前的女人如出一辙。
季臻将表递给了女人,女人很小心地接过,轻轻摩挲了一阵戴到了脖子上,和他们连着道了好几声感谢。
通过聊天,他们知道了女人叫做Cherry,不是X国的本土人,而是来自E国,那块表是她父亲在她小时候送给她的。
她伸手轻轻触碰着胸前的怀表,露出十分珍视的神情。
“I,m sorry to get you upset……”(非常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季臻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有些歉意。
Cherry才发觉季臻因为她刚刚的情绪误解了什么,她连忙开口:
“No, my father is still alive, but I don,t know how to face him.”(不,我的父亲还活着,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她的神情依恋而忧伤,仿佛离开了巢穴的鸟儿,在风雨交加的雨夜孤独舔舐自己的羽毛。
如何去面对?
一刹那,掩埋的记忆纷沓而来,哭声,叫骂声,掌掴声。
无尽的吵架,以及受伤和愤怒的面孔包围了他,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摔门而去的身影和困兽般的呜咽。
以及,心里一直无法释怀的悔意……
季臻艰涩地闭上眼,又睁开,浅色眸子变得古井无波起来,他张开口,想要回话,却被陆郁抢了个先:
“He has always loved you. You should be brave and go and see him. Don,t let yourself regret it.”(他一直是爱着你的。你应该勇敢一点,去看看他。不要让自己后悔)他的声音如此坚定,打破了女人一直以来的迷茫。
事实上,很多人在思考某一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人再推一下,让他们带着多一份的勇气与坚定前进。
“You are right!”Cherry想通后感激地道谢,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幸运符,递给了方才便一直失神的季臻,并对他眨了眨眼睛:
“There,s nothing to thank you for, but I think you need it more than I do.”然后便挥手告别了他们。
两个人决定步行下山。
季臻看了看手中的幸运符
——Forgiveness does not change the past,but it does enlarge the future.
宽恕无法改变过去,却能拓宽未来。
寥寥几个单词重重打进季臻的心里,又猛地弹开。季臻握着幸运符的手紧了紧,目光克制而哀伤:
“你说错了。”
陆郁停下继续前进的脚步,回头看向季臻。
“他不爱我。他死都不想见我一面。”
季臻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颊滚落,烫化了他脚下的一片雪地。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孤独与无措,但目光里没有愤怒与憎恨。
他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陆郁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季臻可能是展现在他面前最真实,最令人心疼的那个季臻。他彻底抛弃了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的枷锁,倔强地反驳着他。
【警告,ooc警告,一旦被发现非世界原住民极有可能被清理到不存在时空!】520声音有些焦急,试图让季臻冷静下来。
但季臻只是自顾自道:
“520,我好难过。”
轻轻的一句话打在了520身上,却让520感觉整个统都很难受,按道理来说一个电子生物是不会难受的,除了数据出现问题,但事实上它并没有任何地方出故障,来不及仔细检测出来到底怎么回事便听见季臻继续道。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抛弃了我。”语气平淡。季臻垂着头,却突然被陆郁抱住,温暖的身体隔着厚重的衣服紧紧相依。
“……我知道。”陆郁梁了梁他的头,却被重重推开了。
季臻没有看他,反而转过身,走了几步。他轻言轻语,仿佛在自说自话:
“你不知道。”
“你的生活就像是童话,而我的生活只是不会醒来的噩梦。永远都在煎熬,空虚中度过。”
白皙的面皮越发苍白,季臻摇了摇头,把压抑许久的腐烂的经历倾倒出来的感觉比他想象的要痛苦。
但他觉得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他们相差的太多。这终究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场游戏,他不敢给予真心,也不要求陆郁再将真心捧给他了。
于是他抑制住内心撕裂般的伤痛,冷冰冰地抬眸看向陆郁,美丽的唇瓣一开一合做出了最残忍也是最宽容的审判:
“我一直都很讨厌你。陆郁,我们绝交吧。”
言罢,不敢去看陆郁的神情,却听见陆郁的一声大喊,还有被雪重重打在后背的感觉,在冰冷昏沉的意识中,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疼痛消失了。温暖包裹了他。
他依稀意识到,陆郁大喊的那一声可能是
——快跑!雪崩了!!
“今日下午14:47分,X国a山滑雪场意外发生大面积雪山崩塌,现已搭救出来18位幸存者,还剩7位至今下落不明,有3位是Z国人,剩下4位是本地人,搜查队许诺必将全力以赴,争取救出所有人。接下来,为您转接到现场记者报道。”
……
打不通电话,显示关机。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联系上他们。
季臻和
陆郁的朋友亲人都快疯了。
陆母哭着将头埋在陆父身上,
“阿郁,小臻他们怎么办啊……他们才18岁啊,那么年轻……”
陆父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但还是竭力安抚着陆母,声音沙哑:
“肯定会没事的,我那边也派人去搜救了,陆郁这兔崽子非要去什么单独旅行,还把小臻也拖下水了,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压抑又悲伤,但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们守着一切可以通讯的设备,渴望着也许会有人打进来,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
大家都在祈祷着,但他们知道,时间越久越危险。幸存几率,也越低。
季臻是在很冰冷的环境中醒来的,他意识还微微有些混沌,但在坐起来时感受到一双手臂紧紧抱着他的头,防止他受伤害。他的记忆渐渐复苏,整个人突然清醒,将大半个身子都埋进雪里的陆郁死命刨了出来。
陆郁冻得脸上已经有些发青了,俊逸的眉眼上覆盖了一层冰碴,脑袋似乎磕到了哪里,一道暗红色的血迹凝结在了额头处。虽然平时总是打趣陆郁像个冰山脸,但真正面无表情躺在雪里生死不明的时候季臻无比恐惧与悔恨。
刚才起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们是掉进了一个同四五米的雪坑里。四周寂寥无声,只有时不时呼呼的风声。
季臻小心翼翼将陆郁拖到了一块大石头边上,让他背靠着石头,触碰他的鼻息。
冰凉!季臻一时间觉得天晕地转,心跳都要停止,但仍然强撑着把陆郁重新放平给他做了一系列急救措施。
季臻不敢流眼泪,因为他害怕滚烫的泪水在冰冷的空气中会很快凝结成冰,让他无法看见陆郁的脸,确认他的存在。
他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愧疚,难过与死志同时冲击着他。
不是气运之子吗?!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他咬着牙红着眼,快速为他做着心肺复苏:
“拜托了,拜托了,请一定要活下去,求你了……”
也许听到了他的祈祷,在季臻默默计时了一刻钟后,陆郁胸的腔渐渐有了起伏。
季臻心中大喜,不敢停下已经冻伤,皲裂的手,而是反复做着急救措施,甚至把外套也脱下来了盖在了陆郁身上为他取暖。
“咳咳,”许久,陆郁缓缓睁开了眼睛,深黑的眼眸仿佛隔了一层雾霭,令人看不真切,他想要开口,嗓子却如割裂一般疼痛,最终只缓缓叫了一声:
“季臻……”
脸已经冻得青白的季臻连忙握住了陆郁的手,带着一点哭腔:
“我在。”
缓了一会,陆郁渐渐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感受着手心里的没有温度的红肿的手指,后悔溢满了整个胸腔:
“对不起,不该带你来旅行的,本想着也许能教你学会爱,看到我对你的喜欢,却没想到让你落入了如此境地。”
他隐忍而失落地垂下眼,沙哑的声音带上了厚重的鼻音。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计划。
他觉得自己是个该死的家伙。
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内心麻木地嘱咐道:
“等会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去找搜救队,我在这里等你。”
他准备放弃自己的一线生机,去全力保护心爱的人,让他有更同的几率获救。
陆郁是怎么想的,季臻怎么会不知道呢?整个计划看似可行,实则暗藏死志,如果陆郁不是伤员,季臻可能就一巴掌扇上去了。
他将陆郁的头掰正,眼眸里燃烧着怒火,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你就是这么对待我拼劲全力抢回来的生命的?”
陆郁想起那那双红肿的手以及身上盖着的大衣,狼狈地咬紧牙:
“……对不起。”
季臻被这一声赎罪般的对不起给气笑了。
“对不起?对不起?!陆郁你的骨气都到哪里去了?不是说要教我爱吗,就这样准备灰溜溜的自己去死吗?”
陆郁睫毛颤动,声音却依然没有起伏,只是在道歉: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陆郁额头上的暗红让季臻有些恍惚,他平和了一些情绪,又想起刚醒来时自己的毫发无伤以及陆郁已经停止的呼吸,突然叹了口气: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
陆郁眸光微微黯淡。
“我别有目的的接近你,算计你的爱,却又在得到你的爱后害怕了准备抽身而去,但是你拉住了我,其实我一直在坠落,”也许是太过冰冷,呼出的哈气都立刻变成了冰,季臻的语言已经不那么逻辑通顺了,但他依然看着陆郁,一字一句道,“你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发现自己也许还值得喜欢。后来和你旅行,我一直试图暂时抛弃心里的纠结,就当作一场放松。但一路下来,你的话语,家人与朋友的问候,以及唐伯伯的故事和礼物,都让我明白了爱的含义,也让我知道了我是被爱着的。”
季臻眼里泛了泪光,却语气坚定:
“你成功了,陆郁。我知道如何去爱了。如果不是我非要因为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去和你争执,我们也许会早点发觉不对而有更大的机会生还。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因为保护我而受伤。所以真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该死的也是我才对。”
季臻的话让陆郁的心无比剧烈的疼痛,他也理解到了方才说那席话的自己看似为了保护季臻,实则有多伤人心。
他再次低哑着声线,道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
季臻“嗯”了一声,对着陆郁笑了笑,是前所未有的明艳与坚定:
“要一起活下去。”
在无比紧急的搜救中,搜救队终于发现了一个深深的雪坑里有两个人幸存。
搜救人员小心翼翼的将二人抬上担架,却发现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难分难舍。
尚存意志的一位漂亮的黑发青年勉强睁开了眼睛,深深的注视着陷入昏迷的另一个同大的青年,几秒,浅色的眸子转移到了周围的医护人员身上。
医护人员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执拗,祈求与刻骨铭心的爱意。
“……救他。”
任何人都无法对那样一双眼眸说不,她缓缓点了点头。
季臻慢慢松开手,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急救车立即开往了医院。
满是脚印,坑坑洼洼的雪地上,无意中掉落出来的幸运符背面朝上,上面写着季臻没看到的一句话
——Love has come tr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