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3-31 22:41:45 字数:2856
“小叔叔。找到了?”
“嗯。找到了。”
……
启生总部顶楼。相当简洁的现代办公室,黑与白的搭配,昭显了主人挑剔严谨的性子。与之不相符的,是进门右手边的墙上的一幅画。
整幅画面的基调相当阴郁。潦草的笔锋勾勒出一个公交站台的模样,上头站着些零零散散人。隐隐约约看出大部分穿着是蓝白相间的衣服。唯独中间靠右的一个人影,全部黑色。没有面孔,没有表情,凄凄索索地立着。
黑色的影子旁边,是一只手,一只优雅修长的手。整幅画作中仅有这只手画得极其完美。
传说达·芬奇《蒙娜丽莎的微笑》单单是那个笑容就画了整整十二年。
他知道这之手画出来的时间没有那么夸张,但是却知道画这画的人在这只手上花了极大的心思。仿似这就是那人心里头唯一的珍宝一般,定要将其最美的姿态呈现出来。
那手的四周透着橘黄泛金的光,并不是佛祖周身四溢的那种神圣的光芒,也不是耶稣头顶那让人满心虔诚的信仰。而是一种触动心灵的怒放的温暖盛宴。
你无从形容那种温暖到底从何而来,没有微笑,没有言语,单单是那么一只手,那么一直恒久停留在画面中的手,仿佛要透过整个画框握住你的手,温暖你一般。
一人小心抚着墙上的一幅画,轻微的叹息声在安静空旷的空间格外清晰。
过一会儿,又听到,有人轻道,“傻猫儿,看你还往哪儿逃。”
……
顾思年独自徘徊在佛罗伦萨街头,循着建筑间的阴凉闲逛。这个城市像是急于证明自己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的孩子一样,七月头便热得紧。
掏出随身带的素描本,描绘着乌菲兹美术馆美术馆的轮廓。
这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艺术殿堂,珍藏着乔托、拉斐尔、提香、米开朗基罗和波提切利等人的杰作。
她记得高中时候学校发了一本《世界文化史》,在那个人人为了考一个好大学而奋战的年代,并不是重要的书本,因为根本排不上课。
只是为了顺应素质教育的潮流而丢下来的可以像健康教育一样随手扔掉的书。
她不记得最初为什么去翻这本对那时为了拼命追逐那人的她来说完全无用的书了。只知道这本书现在还在家里头的书柜里,中间一格第二排第一本。已经脱了胶。她一直用活页夹夹着。封面和封底有些活页夹生锈的印子。
她大概记得在文艺复兴那一章,提到过乌菲兹美术馆美术馆里展览着的这些人的作品以及他们的简单介绍。
有幸得以亲眼看见这些,也是极叫人欢喜的。
而关于随身带本子,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遇见那个人后,身上都会放一本本子。那会儿基本上都是在教室的,用的便是学校外头的文具店买的黑色硬面抄。
将那些突生的感悟一一记下。得空的时候便翻上一翻,总觉得很多东西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她不晓得那么一刻自己怎会有这般的感悟,搁着平常时日,她是怎么也道不出来的。
后来本子上的字越来越多,日期也越来越接近。她实在不晓得那人怎么成了她这小小乐趣的灵感源泉。只是隐约觉得大抵每一个如她一般的人都会有许多的话藏在心里。不能让别人知道。甚至是守着忙碌生活的自己也不会轻易知晓。
后来她从书上看到一句话:“思索的时间长了,笔尖上便能滴出血和泪来。”
那么所谓的写作不过无聊的文字游戏这个说法着实可笑了。
你如何得知,在玩游戏的人不是享受呢?他们也希望有人欣赏他们的文字,然而这种希望却不是激进的热切,而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期待。
当然也许他们也曾渴望自己的文字能够流传于世千秋万代令人追随效仿,然而写字的人虽耽于幻想,却并非不通现实。恰恰相反,他们比一般人思索的时间更长,因而他们能够更快清醒。
于他们而言,写作,不过是把内心无处宣泄的情感倾注笔尖,一笔一划细细密密的记录下来而已。就像武林高手修炼到顶层,如若不把澎湃的内力发泄出来,便只有走火入魔了。
他们需要有人看得懂他们的文字背后渗透的重重叠叠的感情,却也只是需要而已。并不,强求。
琐碎的生活往往占据他们许多时间。没有大把的时间来呼朋引伴聚友畅谈潇洒豪迈尽情挥洒。却仍能够在某些空暇的时光里随意地撕一张小纸片画上几个代表自己心情的文字符号。
它是一条细窄却绵长的清溪,带着阳光的暖意在他们的心田流长。
到了大学之后,用的,一本64k的纯黑色皮面洒金厚本。可以随身放在包中。有些重,有些沉。
那些日子,她从幻想向苦涩现实的内核延伸,又跳脱出残酷的现实奔至幻想的中心。如此反反复复。
有次她独自一人跑去看枫树。没有同伴,没有相机。唯有那么一本沉默的黑色本子和一支0.7的签字笔。
红叶似血。细细密密地织起一个网将她捆缚。她觉得困顿压抑,又觉得畅快淋漓。明明就是那么一处景,甚至连脚都没有移动半步。她却觉得这样的矛盾其实和谐统一。
然后她将这一切记录进那个本子里头。
那时她想,或许她的幻想与现实也是统一的。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一切的统一都是她的幻想。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似火的秋季。现今,才算逃离。
只是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只不过,带着的本子,换成了素描本而已。
保留下来的习惯,还有,梦见午夜梦回时的那双精致玲珑的手。
事实上对于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不用再躲躲藏藏斤斤计较,不用再暗自神伤。她平静的回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把那些情感融入到画笔中,一点一点挤出来,撕掉,或者,扔到Ciciazhou那里去。
她知道,想要彻底断绝关于那个人一切,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毕竟,他曾经在她的生命中盘亘了整整十个年头。
然而那样习惯的梦,依旧让她困扰。
困扰到去Cardiff的时候,即使知道苏温婉跟他们家宝贝女儿琼琼在那里,也没敢去看他们。到底,那是许家大家族的国外的大宅子。她怕万一。
研究生毕业,刚进启生那会儿。早已化生为二十四孝老公家爸爸的庄晓带着苏温婉过来。那是她第一次见琼琼那丫头。
出生那会苏温婉在庄家老宅,导师带着他们在为一家公司为将近的审计年度财务报表的工作忙的焦头烂额。去请假被罚着整理大量的原始凭证一夜。后来苏温婉被许蕴生的妈妈接到了国外的宅子里头坐月子。她便就没敢去看。再后来不是她们在那边呆着,就是见苏温婉的时候小丫头被家里头的长辈抱回去亲热了。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事情加起来,她毕了业才正式见到这苏温婉一直跟她炫耀的小公主。
那天儿小姑娘在妈妈的哄骗下跌跌撞撞直向她扑过来,仰粉嫩的小脖子,睁着宝石般亮闪闪的大眼睛抱着她的大腿软乎乎的叫“姨……”。
她自认不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却实实在在地被那小娃娃给俘虏住了。
可是她自卑懦弱胆小的性子到今天还是深埋在骨子里头。旁的人不一定瞧得见。她自己却十分清楚。正是这份清楚让她在这个泥潭中愈加深陷。但凡触及那个人,她便是想也不想就逃。不管这触及的可能性有多小范围有多不值一提。
曾经奋力追逐的人成了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的对象。
她不晓得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她的脑袋里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理论解释。
那些看似没有特别轻描淡写的过去,却能够伤她七分。
这令她心慌。
不是这样的,她曾经幻想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但是,现实就是这样的。
她无从改变。
她曾经相当相信时间这种东西,相信它能够带走一个人不想要的一切。大时代的下尚且不能如愿,何况是小单位量的个人体验呢?
所有的幻想都只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