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痛

        春风骀荡，枝头的杏花一夜开，重叠高低，娇俏人。

        花阴之，七岁的姜珟背靠石柱，脚踩着石凳，垂首编织着手中的蚱蜢。

        阿弟，你为何又逃学？样是七岁的姜璃寻到了此处，拧眉道。春光融融，而她却是满目的冷寒。

        我想给阿姐做一个草编蚱蜢。他手指灵活地将细长的草叶打了个结，一条蚱蜢的细腿就这编了来。

        我不要！姜璃一把打掉他手中的草蚱蜢。

        阿姐他眼尾泛红，失魂落魄地盯着地上的蚱蜢。

        你为皇子，学的是治国之道，将来才平治天。姜璃厉声道。

        他攥住她衣袂，轻轻向拽了一：阿姐学就好了阿姐学得又快又好，而我学不懂。太傅一讲到为君之道，他就哈欠连天。

        阿弟，我以帮你答疑，帮你背书，但我不帮你治国。姜璃肃然道，杏眸圆瞪。

        为何不？若我登基了，我就在边上加一把椅子，让阿姐垂帘听政。他抱住她的手臂，明明眼底满是委屈，却还是刻意讨好她。软绵的小脸蹭着她的锦绣华服。

        我心不在朝野，我想做个无拘无束，由散漫的人。所以阿姐，你要帮帮我他捡起地上的草编蚱蜢，入她手里。小小的手指，轻挠她手心，带来浅浅的酥痒。

        姜璃一直以为只要己足够强，就护住他，给他一个逍遥在的人生。在他死后，她才明白，在这个荆棘满途的世道，若是没有一技旁身，只任人宰割。

        她走回己的营帐，扯蒙在脸上的布，剧烈地咳了起来。适才的滚滚浓烟令她喉间极其不适。她顺手抓起桌上的冷茶，狠了一。沁凉的茶水润过喉间，减轻了痛楚。绿茶的清甜后知后觉地在尖铺开，她猛然记起姜珟亲手泡了这杯茶，满脸希翼地盼她趁热将茶饮尽。她那时正是百虑攒心，哪有心思去搭理他。她一向如此，时时忽视他，他却契而不舍地黏上来，就像个甩也甩不掉的小京犬。而如，所有的烦人都成了往昔

        她瞥到桌上那撕成花瓣状的橘子皮，之上躺着一颗小巧圆润的蜜桔。

        阿姐，吃橘子。长安城来的橘子，甜了他笑音犹在耳侧。

        姜璃伸手，捏住这颗橘子，指腹缓慢地摩挲其上的纹路。之前是不屑一顾，而是舍不得。

        盈满眼眶的泪终究是落，在色如丹霞的橘子上洇了一抹湿润。

        阿弟，姐姐来迟了她低喃。那个陪着她熬过漫漫长夜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举起橘子，缓慢地咬了一，橘子的甘甜掩盖了泪水的咸涩。齿之间，皆是蜜桔的清汁。

        阿弟她一度哽咽难言。

        她怆然而泣，吃一瓣又一瓣橘子。她想到了他手捧着橘子，双眸清透，盈满了暖橙色的灯辉。她又想到他浑身是血，双眸怒睁，倒在血泊之中。一时间，悲痛欲绝。

        她端起茶杯，漂浮的茶叶早已沉在杯底。茶凉如这个秋夜的霜寒。

        阿姐，茶要凉了

        好吧阿姐千万别忘记了！

        阿姐，忘不了。逝者已矣，唯有这一杯冷茶，是留给她的最后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