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尾 声
书名: 杀手佛 作者: 陈群红 分类: 玄幻

        尾声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突听院子里哗然四起,响起一片鼓噪之声。有人扯着嗓子长长喝道:“尔等还不住手?三王爷驾到——”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如同在众人耳边抽了一记鞭子,端的又响又亮。余音未讫,便见一帮扈从身着劲衣,佩剑悬刀,直似潮水般的涌入大门。呼的左右一分,一个人斜身一闪,已自后面跨步走出。

        这人倒背双手,一张脸又阴又冷,殊无半点喜色,果然正是三王爷。

        明眼人一看即知,此时的三王爷正如一头烦躁的狮子,心里面极不痛快。

        一个人若不痛快,多半都会挂在脸上,通过表情来表达他的愤恨。这一点,三王爷也和一般人毫无无致。

        那一干侍卫、锦衣卫及弓箭手目睹此状,自知大势已去,当下一齐丢了兵刃,呼的尽数跪倒,齐声道:“我等拜见王爷!”

        “不必了!”三王爷看着眼前所跪之人,咬着牙狠狠一笑,眸子里浮出一种甚是“吓人”的眼神,“你们好大的胆子,说!你们是奉了何人指示,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要将王佛及柳依依他们致于死地?”

        一名侍卫仗着胆子答道:“回王爷,我等是奉了七公主、贺指挥使和唐捕头的指示才这么做的。”

        “所以你们才敢这么有恃无恐,是也不是?”不等那名侍卫再行解释,三王爷当即将手一挥,向着两旁扈从喝道:“都还愣着做甚?还不将他们与本王全部拿下!哪个猴崽子若敢反抗,你们无须客气,便将他就地正法。”

        “遵命!”

        众扈从应声抢出,不由分说,各取一根绳子,遂将一干侍卫、锦衣卫及弓箭手一一抹肩头、拢二臂,绑了个结结实实。三王爷目光一转,一眼瞧见容、满二人,急忙抢步欺身,迎上两步道:“容老侠、满少侠,原来你们也在这里?本王来迟一步,你们受累了。”

        容帝尊生性豪放,素无禁忌,却最见不得别人对他客套。此刻见三王爷如此亲热,不觉心头一软,先前所发生的不快登时一扫而光,赶紧迎上两步,将双剑交于单手,施了一礼道:“王爷来的正是时候,不然老朽便当真撑不住了,对了,这件事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三王爷又向满十六微一拱手,右手一拈须髯,长声叹道:“说来实是惭愧,那天所发生的事,不怨你和我义弟,追根寻源,都是本王之过。直至今日,听了法光的讲述我才知道,当日主使孔四等人行刺于我的是另有其人,而非我的义弟。”

        满十六含笑接道:“我就说嘛,凡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谁是真凶,终归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过这件事既已过去,是对是错,只当是一场误会罢了,王爷也无须自责。总之你与王佛能够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便是一桩幸事。”

        三王爷点了点头,道:“是啊!诚如满少侠所言,这的确是件幸事。实不瞒二位,自你们走了之后,本王越想越觉得不对,便派出府上的两名武师,专门查访了此事。幸得他们没让本王失望,不但查出了指使孔四等人的幕后真凶,便连风、墨二人之死和易水寒、颜如玉夫妇之死,本王现在已均了然于胸,知道的清清楚楚。容老侠,我义弟现在何处?”

        容帝尊道:“正在大厅之内,和贺顶红交手。”

        “贺顶红?”三王爷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说的当真不假。此人不除,天理难容。”说着向雷、盛、夜、蓝四人走了过去。

        雷音四人久战多时,若非靠着胸中豪情百般激励,早已是力疲不支。此刻猛然见得援兵来到,不由得惊喜交加,刚要与三王爷见礼,无奈双腿一软,再也挺立不住。噗通一声,一齐仰身跌倒。

        同样是一种摔倒,但他们倒下的姿势,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

        就在四人的身子倒下的一瞬之间,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那是一种只有英雄气慨和男儿本色才得以诠释的完美姿势。

        三王爷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生敬意,暗自点了点头。他忙退后一步,向着四人躬身一揖,挑起大拇指赞道:“义字当头,临危不惧,真乃‘大义士’也。”一招手,唤过几名扈从,“你们速将他们四人送至王府,记着,务必要用最好的刀伤药替他们医治,若有一个人出了闪失,本王定拿你们是问。”说完便带着容、满二人并步进了大厅。

        他们刚入厅门,便听得厅内响起雷鸣般的一声巨鸣。

        三人注目凝视,只见王、贺二人身子一错,已应声分了开来。

        王佛眉头一皱,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而缠着的贺顶红,竟如一片败叶儿相似,给震得凌空飞起。

        大厅内,立时响起几声惊诧。

        柳依依、七公主、小百灵全都变了脸色。

        ※※※

        贺顶红的身子眼看便要撞上墙壁,半空中陡然一折,一连翻了三个筋斗,这才敛身落在七公主身旁。胸口向前一挺,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王佛身子一俯,跟着一口鲜血喷出唇外。

        很显然,这一战虽非分出轩轾,结果已令人一目了然。

        ——王、贺二人,两败俱伤。

        贺顶红蓦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柳依依背后的三王爷、容帝尊和满十六三个人。

        当他看到三王爷时,身子忍不住倏然一颤,一张脸犹如给人劈头泼了一桶沸水,感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通过三王爷看他的眼神,他已下意识的感到大难来临,此时任自己三头六臂,也已回天乏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人逢绝路,有一种人是越绝越勇,宁死也要背水一战,拼个鱼死网破。

        另有一种人却只能感到绝望。

        贺顶红便属于后者。

        面对生死抉择,人世间也往往分做怕与不怕两种人。

        怕死的人,往往再也笑不出来。

        现在的贺顶红,对于笑的体会,便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记忆。

        所以为了能够求得活命,他二话没说,便即扑身跪倒,一边磕着头,一边声泪俱下的道:“王爷,卑……卑职……见过王爷……”

        三王爷走上一步,虎着脸哼了一声,指着他喝道:“贺顶红,你可知罪?”

        “卑职知罪,卑职罪……罪该万死……”

        “万死就不必了,本王赐你一死即可。贺顶红,以你所犯之罪,本该将你凌迟处死,但本王是个念旧之人,实不忍让你受此极刑。是以本王法外施恩,网开一面,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王爷,卑职死不足惜,但卑职还有……下情回禀……”

        “讲!”

        “王爷容禀——”

        贺顶红伏身跪爬两步,突然反手一指站在一侧的七公主,“王爷有所不知,风、墨之死和易水寒、颜如玉二人之死,其实……皆与卑职无关,这全是七公主……和唐宇二人的主意,卑职受制于人,实是……实是迫于无奈……还望王爷明断……”

        “贺顶红,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这么说,便不觉得羞愧吗?”三王爷目如蜂刺,紧紧盯着他道,“若在以前,你的话本王姑且还信得过,可你忘了一点,本王还不是你想像的那么愚蠢。且不说风、墨二人的死,就以你陷害王佛和易水寒二人一事而论,你又该作何解释?

        “王爷……这件事也实是与卑职无关。”

        贺顶红索性将心一横,来个一推二六五,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了死去的唐宇身上,“既然王爷问到这里,卑职再也不敢隐瞒,不错!指使孔四等人行刺王爷的主凶并不是王佛,奇#書*網收集整理而是‘暗器王’唐宇,只可惜……这厮已然死去……不过卑职所说句句是实,绝无半字谎言。”

        “说的好!果然不出本王所料,所有的错,你都推给了他人。”三王爷看了一眼七公主,接着又将目光落在贺顶红身上,每个字都咬得格格声响,如同在咀嚼一粒生硬的豆子,“贺顶红,枉你自作聪明,只知道死人不会说话,却偏偏忘了还有一个人没死。本王相信,他说的话会比唐宇更可靠,而且这个人现在就在门外,你是否想见上一见?”不等贺顶红开口,即将身子一转,朝着门外说道,“来人,带法光——”

        声音传出,两名扈从应声而入。

        二人背后跟着一人,正是“资福寺”先前的主持法光。

        贺顶红看着法光,惊愕之下,脸色一阵阵苍白。

        三王爷随后挥了挥手,令扈从将法光重新带了出去。

        贺顶红双手掩面,呜呜的道:“王爷,卑职知道……错了,卑职只求王爷……高抬贵手,饶了……卑职一命,王爷……放心……只要你不杀卑职,卑职……卑职今后一定洗心革面,誓死追随王爷左右,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辞——”

        “上刀山、下火海?我看还是免了吧!贺指挥使的忠心,本王如何生受得起?”三王爷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竟说不出是心寒、厌恶还是可怜,“早知如今,何必当初?贺顶红,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说着反手一指贺顶红的胸口,锐声问道,“贺顶红,我问你,似你这等薄情寡义、为了一己之私连朋友与兄弟都肯出卖的人,就是本王不杀你,你还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本王还是那句话,你且自行了断吧!”

        “克邪,念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小兄不才,我给你磕头了。”

        贺顶红自知在三王爷已然无望,遂将一线生机寄托到了王佛身上。他忽然转向王佛,重重磕了一个头,泪流满面的道,“克邪,我知道你宅心仁厚,是不会忍心看着我死的。你放心,只要你求三王爷饶了小兄一命,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克邪——”他一边说,一边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口,目光一动不动,紧紧瞅着王佛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王佛略一踌躇,随即摇了摇头,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光看着他道:“贺顶红,只怕你的要求我不能答应,因为在下根本就不认识你。按王爷说的,你还是自行了断吧!”

        “自行了断?你让我自行了断!哈哈哈——”贺顶红突然厉声一笑,指着七公主道,“王爷,卑职临死之前很想知道,七公主身为主谋,你又该怎样治她的罪?”

        三王爷想也不想,看着七公主道:“贺顶红,你与七公主不同,她身为皇族,纵然身犯不赦之罪,怎样发落,也须当皇上亲自定夺。”

        贺顶红嘶哑着喉咙嗬嗬一笑,霍的站起身子,两眼闪着渗人的光:“王爷要这么说的话,岂非便宜了七公主?嘿嘿嘿……贺某觉得不公平!”

        七公主突然一笑,狠着眼神道:“贺指挥使,本公主现在还有一个秘密,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贺顶红退了两步,侧过身子,心不在焉的道:“什么秘密?”

        七公主低声一笑,眉飞色舞的道:“要是你也死了,本公主会觉得更满意、更痛快!你知不知道,我不但希望易水寒、颜如玉他们死,我更想让你与王佛、柳依依一个个全都死了。因为,我很想看到你们兄弟反目成仇的样子,嘿嘿……本公主曾经说过,我若过的不痛快,你们也休想过的痛快……”

        贺顶红听她说到这里,也突然笑了一笑,极为神秘的道:“好!公主果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么请问公主,你可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

        七公主笑意一敛,缩紧瞳孔道:“难不成你还要杀了本公主不成?”

        “不错!公主不死,卑职如何死的安心?”贺顶红笑着一伸右手,已毒蛇般的扣在她的脖子上。

        “贺……”七公主毫无半点防范,一时惊恐万状,一张脸即刻涨得通红。贺顶红嘿嘿一笑,手指一紧,倏的回臂一缩,嘴唇轻轻贴上七公主的喉结,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刹那间七公主的脸色先是由红转紫,继之又由紫色转为青色。她骇然的张着嘴巴,舌头在唇外打着转,只是啊啊啊的叫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三王爷吓得大吃一惊,急忙说道:“贺顶红,你已死到临头,快快放了七公主,你若是杀了七公主,便是罪加一等。”

        “罪加一等?”贺顶红仰起头吸了一口气,呲着青森森的牙齿笑道,“王爷说的没错,反正姓贺的已是临死之人,你就是再给我罪加三等、十等,又打什么紧?”说罢,喀的便是一口,手指一松,笑着退了一步。

        他这一口,正咬在七公主的喉结上。

        “贺……贺……贺……”七公主双眼凸出,喉咙里格格价响,不住的喷着鲜血。待得所喷之血由红转青,直至成为黑色,这才将小百灵松了开来。四肢略一抽动,终于砰的仰面摔倒。

        看着七公主活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小百灵骇然之下,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失去了知觉。沉重的充满血腥的残酷现实,再一次让她的梦想和憧憬,被无情的击了个粉碎。

        看到贺顶红此时的样子,厅内的人均是一震,没等众人回过神来,贺顶红笑着右手一伸,又将小百灵的脖子一把扼住,望着王佛凄绝一笑,缓缓的道:“王佛,你一向都很聪明,你不妨猜猜,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王佛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逼一步,极为慎重的道:“贺顶红,你别忘了,百灵姑娘可是你的结发之妻,你如果还有一点人性的话,我请你放了她。”

        “放了她?”贺顶红舔了一下嘴唇,翻着眼皮道,“你让我放了她,谁又肯放了我?王佛,我知道你不忍心看着她死,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只要你肯答应,我便当即放了小百灵。”

        王佛眼睛一亮,即道:“好,你说——”

        贺顶红充满狡狯的笑道:“除非你拿一个人换她,不然我两手空空,岂不是太吃亏了?”

        王佛冷笑道:“也好,就用我来换百灵姑娘,如何?”

        “嘿嘿!那可不成。你武功那么高,我怎么挟持得了?”贺顶红目光游动,蓦然落在了柳依依身上,“我看柳姑娘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就用她换,你觉得怎样?”

        话一出口,王佛浑身打了个寒噤,容帝尊、满十六、三王爷和小百灵同时惊呼说道:“使不得——”

        几个人的目光一转,登时一齐望向柳依依。

        没想到柳依依却笑了一笑,柔声道:“没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我愿意。”

        “依依——”王佛急的猛一顿足,紧紧一把,将她右手拉住,“依依,去不得——”

        柳依依从容一笑,将右手轻轻抽出,声音依然是那么柔、那么软:“王郎,既然贺顶红要的是我,我若不去,百灵姑娘便有性命之忧,你们男人可以为了朋友肝胆相照,我们女人为何就不可以?”

        王佛叹道:“可……可是……”

        柳依依抬起手在耳边微微一掠,软软的道:“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不会看着百灵儿死的,依依心意已决,绝不会更改。”侧身一闪,径直向柳依依走了过去。

        ※※※

        待得相距贺顶红还有三步之遥,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贺顶红道:“贺顶红,你既然要的是我,我已经来了,我希望你现在就放了百灵。”

        小百灵刚要开口,却苦于喉咙被贺顶红紧紧捏着,想说的话憋在嗓子里,都化成了无奈的眼泪。

        “放了她?嘿嘿嘿……现在嘛!还不行。”贺顶红阴鸷的笑了笑,牙齿泛起一层青森森的光,“除非柳姑娘再离我近上一些。”

        柳依依昂起头冷冷一笑,又缓缓迎上两步。

        贺顶红右手扼着百灵,冷不丁左手一探,已钳子般的将柳依依咽喉死死挟住,蓦地里身子一仰,纵声一阵狂笑。

        王佛双眉向上一挑,舌绽春雷一声大喝:“贺顶红,你如果还是个男人的话,便须说话算话。依依已经在你手中,你为何还不放了百灵姑娘?”

        “什么?”贺顶红打了个哈哈,装做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道,“你让我放了百灵?我为什么要放了她?我手里多一个人,岂非就多了一份安全?王佛,你承不承认,你已经败了?”

        满十六怒声喝道:“姓贺的,你好卑鄙!”

        “卑鄙?哈哈哈哈!卑鄙——”贺顶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一个人只要能够活着,卑鄙些又有什么不好?不错,我是卑鄙,可现在——我毕竟还是赢了。”‘

        三王爷沉声一咳,用一种极其鄙视的目光看着他道:“何以见得你现在就赢了?”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贺顶红双手各自一紧,柳依依和小百灵的脖子同时格的一响,发出一阵狂咳。听到二人难受的喘息之声,贺顶红陡的一声怪笑,望着三王爷阴恻恻的道,“包括你三王爷在内,我现在让你们跪着,你们便必须给我跪着。哼哼哼,想杀我,恐怕还没那么容易!有她们两个在我手里,就算是你们追我追到天涯海角,姓贺的也毫不在乎。三王爷,你若不想她们立即就死的话,最好是姓贺的说什么,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听什么。”

        三王爷略一迟疑,王佛抢先说道:“贺顶红,此事因我一人而起,你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接说出来罢!”

        “好!痛快,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贺顶红吃吃一笑,“首先,你必须与我备上一辆马车。记住,车、我要最好的,马、我要最快的。”

        “好,我答应,只要你保证不伤害她们二人,还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讲来。”

        “条件么,倒不是很多,你再给我准备十万两银子即可。记住,最好是南七北六十三省通用的银票。”

        王佛想也没想,便即点头答道:“这一点倒也不难,在下虽然积蓄不多,十万两银子却还拿得出来,你还有什么条件?”

        贺顶红突然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道:“好像是没有了,不过在我临走之前,我要好生瞧瞧,你这个堂堂的‘杀手佛’是如何给人下跪的?所以,我要让你跪在我的面前,再给我连磕三个响头。”

        三王爷及容、满二人听到贺顶红如此步步相逼,无不气愤填膺。容帝尊气得须眉皆炸,感到全身的血仿佛一下子涌到脸上。他举起双剑一指贺顶红,冷声喝道:“贺顶红,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王佛给你跪下!”

        不成想王佛略一抬头,竟自欣然说道:“前辈,他既然让我下跪,我跪便是。”也不解释,兀自大步跨出,一撩衣襟,腾的一声,硬生生跪在贺顶红面前。

        柳依依眼睛一闭,两行眼泪宛如珍珠断线,一串串的夺眶涌出。

        对一个男人来说,除了天、地、君、亲、师,被人逼着下跪,这无疑是最大的耻辱。

        所以,真正的男人很少向人下跪。

        然而,王佛还是跪了下去。

        贺顶红拼命吸了一口气,身子颤抖不止,不由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狂笑。

        “王佛……哈哈哈……你……你到底……还是……跪在了……我的面前……”他笑着擦拭着脸上的眼泪,躬着腰道,“看来……你这个……堂堂的‘杀手佛’,最终还是……还是败在了我……的手里……”话音一顿,随即喝道,“王佛,还不赶快与我磕头——”

        笑声甫毕,贺顶红猛的怔了一下。

        他发觉王佛的眼神好像有些异样,只盯着一个位置。

        王佛看着头顶上的房梁,脸上微微笑了一笑。

        贺顶红又是一怔,便听王佛接着说道:“易兄在天之灵莫散,小弟不才,我这就与你讨还公道。”

        话音刚落,便见他蓦一低头,右手已重重一掌,砰的拍在地面上。

        这一掌下去,竟震得整个大厅都为之晃了一晃。

        饶是容、满二人,也随着这股大力震了一震。三王爷越发收势不住,身子一个踉跄,一连退了三步。

        贺顶红也不例外,跟着身子晃了一晃。

        王佛一掌拍出,双脚借力一弹,倏然利箭也似,嗖的劲射而出。

        直到这时,贺顶红这才回过神来。

        但已迟了一步。

        一步之间,王佛已到近前。

        王佛双掌左横右竖,猝然一按一划,一搓一揉,刹那间以掌带剑,一口气便写了天、地、人三个字。

        这三个字一字字贝锦斐成,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贺顶红情急之下,哪里还来得及伤人,当下吐气吸胸,向后一缩,方自堪堪避过。

        就在这时,突见房梁上剑光一闪,嗤的一声,嵌着的那柄“挽歌”软剑已直似流水倒泻,凭空坠将下来。

        王佛右手一挽,剑跟着便到了他手里。手腕一抖,犹如玄豹潜形、鹰隼争击,迎面便是一剑。

        这一剑快到了极点。

        如无形的风疾吹而过。

        剑光一寂,就听到噗的一声,王佛的剑已顺着贺顶红的胸口刺了进去。

        贺顶红立时就觉得胸口痛了一下,似有一截剑尖在背后透了出去,然后叮的一响,又刺入了墙壁之内。他真气一泄,不由双手一分,遂将柳依依和小百灵二人松了开来。

        而他脸上所有的表情,也都于此时浓缩成了一种表情。

        ——乐极生悲。

        他望着眼前的剑和眼前的人,嘴里咕咕的流着鲜血,仍有些心在不甘的道:“王佛……你……你的剑……”

        “贺顶红,你只知道你的蛇有灵性,你可知道,我的剑也有灵性。”王佛说罢,倏的回手一登,长剑一闪即逝,又重新盘到了他的腰里。

        他的剑,竟然滴血未沾。

        贺顶红身子一软,顺着墙壁缓缓的滑坐于地,胸口略自一伏,噗的一声,一股鲜血如箭标出。

        “王佛……我今……天……本不会……输的……我的蛇毒……剧毒……无……比……我想知道……你为何……中了……蛇毒……却依然无碍……莫非这……当……真……就是天意不成……”他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吃力的望着王佛,脸上妖气尽散,一双眸子已于瞬间转做了死灰色。

        “你又错了。”王佛轻轻将小百灵和柳依依拉至一旁,笑着解开胸前衣襟,露出了里面的“金蚕宝铠”,“贺顶红,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金蚕……宝……铠’……‘金……蚕……宝……铠’……枉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却忽……略……了……这一点……”贺顶红侧着脸看了一眼小百灵,无精打采的笑了一笑,声音渐微渐寂,脖子一歪,当即气绝。

        看着他的尸体,王佛非但高兴不起来,心里反而像是被人重重射了一箭,只觉得痛得要命。

        他没想到,昔日的朋友,却以这种结局收了场。

        ※※※

        小百灵走到贺顶红的尸首前,慢慢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将贺顶红的脸小心翼翼的捧在了手里。

        她感到掌心无比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不觉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泪。

        她忽然感到人海茫茫,转眼成空,人世间的寂寞和孤独皆莫过于此。

        在别人看来,贺顶红死的一点也不可怜,更谈不上冤枉。

        但不管怎样,死的这个男人终究是她的丈夫,如今连这个唯一的男人也去了,她仿佛一下子感到失去了家,也失去了一切。

        也无论这个男人到底爱不爱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做为妻子,当看到这个男人曾经望她最后一眼笑着死去时,她的心便也跟着一块死了。

        “顶红,你知不知道——你真的错了?”

        小百灵痴痴的注视着贺顶红的眼睛,一字字充满了凄楚及哀怨,“你呀!你不该把功名看得那么重,你更不该为了功名,把易大哥和如玉嫂子全都害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不做官,百灵儿也会同样爱着你;你如果不做官,你会过的更舒心、更快乐?可是……你好狠心,为了你自己,你竟然连我也不肯放过。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让我……爱你……还是……让我恨你……”

        她旁若无人的、自艾自怨诉说着一腔委屈,任泪水一串串的流个不止:“你你你……你又好傻,你明明知道……七公主没安好心,你为何不早早摆脱了她?难道……难道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便比性命还要重要吗?”

        说到这里,她的肩头发出一阵阵耸动,悲痛之下,已是哭得泣不成声:“你可知道——在别人眼里,你是‘蛇妖’,杀人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你没死时,好多人都怕你,我也怕你,可是……你如今死了……百灵儿却更加……更加感到可怕……”

        柳依依听她悲悲切切,无限哀惋,心里也觉得好一阵凄凉。正想走过去好言劝慰,却见小百灵又慢慢放下贺顶红,慢慢的站起身,朝着三王爷飘飘道了个万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道:“王爷,看在小百灵曾在王府伺候王爷的份上,我有一事相求,还望王爷恩准。”

        三王爷摆了摆手,长声叹道:“小百灵,你起来吧!有什么话,你说——”

        “王爷,我相公大逆不道,本是死有余辜,小百灵无话可说。只是……”小百灵笑了一笑,并未起身,依然跪着说道,“只是他纵有天大的过错,毕竟已经死了,我只求王爷能看在我与他夫妻数日的情份上,肯请留他一个全尸。”

        三王爷再不忍看她的表情,忙转过脸道:“好!本王应允了便是。”

        小百灵又笑了一笑,随后站起身子,又朝王佛道了一个万福,泪眼朦胧的道:“王佛,我虽是他的妻子,但你杀了他,我……也并不……恨你,因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若不死,易大哥和如玉嫂子便会死不瞑目。俗话说:‘人死不结仇’,念你们曾经朋友一场,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王佛凄然一叹,道:“你说吧!我一定答应。”

        “百灵谢过了。”小百灵突然闭起嘴唇用力一咬,下唇已渗出了一丝鲜血,“我死……之后……希望你能够将……我们合……葬……在一处……我既已……做了他……的妻子……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相信下……辈子……他会……做一个好人的……他……一定会……”

        她的声音越说越慢,越来越低,每个字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说到最好,她嘴里的血越来越多,眨眼间已浸湿了她的胸口。

        看到这一情形,众人无不动容。

        柳依依扑过去一把将小百灵抱在怀里,哭着替她擦拭着嘴上的鲜血,流着眼泪道:“百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死了,难道……我……就会开心吗?你说话啊!你……你何苦要咬舌……自尽……”

        “依依……我……我好羡……慕……你……真的……好……羡慕……希望你与王少侠……今生今世能……够……白头到老……到老……”小百灵眼里含着泪花,努力的向着柳依依笑了一笑,双手紧紧一握,似要抓住一样东西。

        柳依依低头看时,小百灵已经闭上了眼睛。临死之际,她的脸上依然爱恨缠绵,挂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

        回到王府,三王爷先令人将七公主的死讯报与皇上得知,接着根据小百灵临死前的遗愿,命人将她与贺顶红合葬在了香山脚下。酒宴当中,三王爷仔细的看着王佛,把起酒杯喝了半口,笑着道:“义弟啊!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的公道也讨了过来,你干么还这样闷闷不乐?”

        容帝尊快人快语,在嘴上抹了一把道:“王佛,老朽知道,你不想杀人。可你想没想过,你不杀贺顶红,他便会要了你的命。好在你杀了他,对易水寒和颜如玉夫妇来说,也算是有了一个交待。以老朽看,你根本犯不上如此难过。”

        三王爷笑着又问:“义弟,唐宇可恶至极,为了替易先生出一口气,为兄想将他挫骨扬灰,你以为如何?”

        王佛连忙站起身道:“义兄不可,唐宇虽是杀害易兄的主要元凶,终究已是死了。以小弟之见,还须留他一个全尸,将他埋了为好。至于那些侍卫、锦衣卫及弓箭手一干人等,也都是奉命行事,并非出于本意。义兄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一并饶了他们。”

        “哈哈哈!你呀你,为兄真瞧不出来,你哪一点像个杀手?”三王爷笑着轻声一叹,一伸手,便将那块御赐的玉如意取了出来,“义弟,你我先前出于误会,曾惹得你与众群侠不欢而散,至今想来,为兄仍觉得惭愧之至。这样吧!这块玉如意你还留着,此次不同前次,送出去的东西便等于泼出去的水,你可不能再给为兄喽!”

        王佛道了一个“谢”字,双手接过玉如意,蓦地里躬身一揖,低声道:“义兄,恕小弟不能久留,我现在就想到易兄和如玉嫂子的坟地上去看看,到了明日便即启程,赶往保定府。”

        “这么急?”三王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也好,为兄知道你的性子,你说要走,就是十头牛也拖不回。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打听到了易先生被埋之外,我与你们一并前往。”当下让人备了两辆马车,与王、柳、容、满及雷音四人来到了易、颜二人葬身之处。

        易、颜夫妇的墓地,便座落在北泉山一隅。

        玉泉山位于园静寺(即今之颐和园)西五、六里许,六峰连缀、逶迤南北,乃是西山东麓的一条支脉。在其最突出的地方,可见“土纹隐起,作苍龙鳞,沙痕石隙,随地皆泉”。又因此寺之泉“水清而碧,澄洁似玉”,“玉泉”二字由此得名。明初王英在一首诗中曾经这样描绘:“山下泉流似玉虹,清泠不与众泉同”故此山遂称为“玉泉山”。相传金章宗曾在这里建有玉泉山行宫、芙蓉殿,元世祖忽必烈也在这里建成昭化寺,到了明朝,便成了一处专供皇帝游幸避暑的所在。

        玉泉山最有名的,无疑便是这里的水。

        玉泉山之水甘冽醇厚,质轻甘美,天下闻名。元代宰相耶律楚材曾用玉泉之水制墨,命名“玉泉新墨”,时为上等佳品。据悉便连用玉泉山泉水灌溉出的“京西稻”,也俱是不可多得的名贵大米。

        赶车的家人跳下马车,一指眼前的一通无字石碑,说道:“王爷,他们便被七公主埋在了这里。”

        王佛与柳依依并肩站在石碑前,肃然无语。

        他们发现,若非眼前立着这通石碑,便几乎看不出这里还埋着两个人。王佛看了一会,向三王爷问道:“义兄,这通石碑是何人所立?”

        三王爷走上前去摸着石碑道:“正是为兄令家人所立,主要是为了便于确认。说起来,七公主、贺顶红和唐宇也当真是费尽了心机,才将易先生和颜如玉葬在了这里。如不是为兄令人暗自跟踪,只怕从此以后,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里还埋着一对夫妇。”

        王佛点了点头:“不错,此处既为御园,莫说是一般百姓,就是那些王公大臣,若不经皇上恩赐,也休想踏进这里半步。那样一来,易兄和如玉嫂子葬身何处,也自然无人知晓。”

        三王爷又觉欣慰的道:“不过这样也好,易先生与颜如玉能够葬身于此,也算是一种造化。义弟你看,这儿亭台点缀,山水吐纳,风景多美……”他想了一想,似乎又想到了一件事,接着说道,“义弟,你放心,你走之后,为兄定会给他们夫妻重新修建一座高些、大些的坟茔。至于眼前吗?为兄想易先生终不愧一代人杰,咱们无论如何,也须在他们碑上题些字才是。这样以来,一可当做他们的墓志铭,二来,也好让后人记住他们的名字。”

        柳依依道:“题些什么字,王爷可曾想好了?”

        三王爷摇了摇头,道:“我还真没有想出该题什么,义弟,你以为该题些什么?”

        王佛沉思半晌,右手在腰间一按,铮的一声,亮出了那柄“挽歌”软剑,又想了一想,道:“易兄和如玉嫂子生前恩爱,就是死了,也依然不离不弃,此情此爱,何人能及?义兄,小弟思前想后,觉得唯有一词才配得上做他们的墓志铭。”剑尖一抖一颤,嗤嗤作响,先在石碑正中刻写了“易水寒颜如玉夫妇之墓”十个字,继之剑尖一转,一剑剑宛如刀镌,又在石碑两侧写下了秦少游的那首千古绝唱《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看到这首词时,众人无不颔首。

        毫无疑问,此词无论是上阙的佳期盛况,还是下阙的依依惜别之情,无不将抒情、写景与议论融为一炉。字里行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一倍增其哀乐。从头至尾,该词自然流畅,婉约蕴藉,余味隽永,读来令人荡气回肠,感人肺腑。

        他们也都认为,也只有这样的词句,才足以表达出易、颜二人那种纯洁诚挚、生死不渝、坚贞不屈、天长地久般的永恒之爱。

        夕阳西下,积雪微白。

        几个人默默的伫立在石碑近前,一动不动,看着王佛用剑所刻的这一墓志铭,直至掌灯时分,方自回转王府。

        ※※※

        次日清晨,三王爷与王佛等八人备好马匹,亲自将他们送出紫禁城外,三王爷看着王佛,甚是眷恋不舍的道:“义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日后你若是想念为兄话,希望你能带着依依前来找我。”

        王佛笑道:“当然,只要义兄一天还认我这个兄弟,小弟自会前来。”

        三王爷长叹一声,拱手说道:“好!一路保重!”

        王佛也长叹了一声,动情的道:“义兄也请多多保重,小弟告辞!”话音一落,几匹马并辔长嘶,沿着正南方向绝尘而去。

        抵至保定府地界,几个人正要进城,却见容、满二人一收丝缰,带住了坐骑。容帝尊微一扭身,拈髯笑道:“王佛,你去天山,老老朽和十六就不陪着你去了。咱们就在此地分手吧!”

        王佛当胸抱了抱拳,无限感激的道:“前辈,你和十六兄对我的恩情,在下永生不忘?不知你们现在要赶往何处?”

        满十六英姿勃发的道:“不眶盟主,家父有许久日子不见容前辈了,心里甚是想念。在我和容前辈重回京城之时,半路便我收到了家父的飞鸽传书,他老人家说,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带着容前辈前往‘侠风满堂’,他们二人要好生叙叙。”

        王佛听到“侠风满堂”四个字时,马上便想到了名动天下的一代奇侠、武林人誉“天地生辉明月光”的满江红,不觉神往之极,当下说道:“十六兄,久闻令尊武功卓绝,小弟只恨无缘得识,好!若是有了空闲,我定当前往‘侠风满堂’拜谒令尊——”

        满十六笑道:“那敢情好,到时去了我家,你若不住个十年八载的,我可不放你走哦!”说罢作别一拱,与容帝尊各在马上抽了一鞭,向左一折,沿着一条大道疾奔而去。王佛怔怔的望了他们许久,这才与柳依依、雷音、盛铁衣、夜繁星、蓝陵王五人进了保定城内。

        当日,王佛等人又在“祥瑞客栈”住了半天。他将所练过的“北路谭腿”、“岳氏散手”、“劈挂掌”、“流云剑法”和那套“游龙棍法”又详细的传授给了罗平几遍。待得罗平都一一记下,他这才与雷音、夜繁星二人各乘一骑,由盛、蓝二人驾着两辆马车,出了保定寻路西去。

        一路之上,他们穿乌海,过银州,走金昌,这一天便到了位于嘉峪关黑山一带——俗称“小方盘城”的玉门关。

        几个人乘在马上极目远望,果见戈壁茫茫,风光无限,端的与内地风景大不相同。只觉置身于这无尽的蓝天、大漠和绿草之间,登时令人心神一畅,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饶是冬天,这里仍不失为一幅辽阔壮美的神奇画面。

        柳依依从车帘内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的景象道:“难道这里便是玉门关吗?”

        王佛长身说道:“是啊!这里便是玉门关。‘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涣的这首《凉州词》指的就是此关,不过说的却非此地。”

        柳依依轻闪妙目,嫣然笑问:“莫非玉门关还有几个地方不成?”

        “不错,至少有三处地方。”王佛目视着远方道,“说来此关始置于汉武帝开通西域之路、设置河西四郡之时,与另一重要关隘阳关同位于敦煌郡西北的龙勒县境内,皆属都尉治所,为当时的军事要冲和重要屯兵之地。到了隋唐年间,玉门关关址又由龙勒县迁至敦煌以东的瓜州晋昌县境内,位于瓜州城北六十里许,即在安西县城东一百里处的疏勒河岸双塔堡附近;东通酒泉,西抵敦煌,南接瓜州,西北与伊州相邻。后至五代宋初,王门关又易其址,迁到了嘉峪关黑山一带。此后,北宋仁宗景有三年,自西夏占领整个河西走廊之后,玉门关便在史籍上消声匿迹,这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遗址。”

        柳依依问道:“这离天山还远吗?”

        王佛向前一指,道:“过了玉门关,前面即为新疆地境,我们就可以看到天山了。”

        柳依依眼珠微微一转,脸上妩媚一笑,红着双腮道:“王郎,有一句话我问你,你必须要回答。”

        王佛故作深沉的道:“可以,但不许太难,你知道我一向很笨的。”

        “嗯!我知道你笨,所以这个问题也很容易。”柳依依手捧香腮略一思忖,歪着头问,“我问你,为何当我遇到了危险时,你那么在乎我?你说,这是爱吗?”

        王佛绷着脸道:“不是。因为你太傻,我又总是太笨,因为像我这么笨的人总舍不下一个傻子。”说着自个先忍不住笑了。

        柳依依见他笑得又会心又天真,也忍不住笑了一笑,眼神竟似痴了。

        王佛瞧着她突然一声长笑,向着天空道:“依依,我说那些其实是骗你的。你问我为何那么在乎你,因为——你是我的江山,谁若敢犯我一寸疆土,本王又岂能容他?”

        雷音哈哈笑道:“如果你们两个真的一个是傻子,一个又太笨的话,那么我们又算什么?”

        蓝陵王大声笑道:“我们啊!当然是四个不可救药的老傻子嘛——”

        六个人同时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们乘坐的马匹蓦地里一齐长嘶,也仿佛受到感染,似是“笑”了起来。随着他们的笑声,柳依依放开歌喉唱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歌声悠扬,婉转百回。

        在歌声当中,啪啪两响,盛铁衣和蓝陵王双双抽了一鞭,一行六人穿过玉门关,随着车马萧萧,径直西去。

        大漠之中,唯有他们留下的一串串足迹,仍长长的延伸向远方,一路深深浅浅,无尽无际……

        (全文完)

        后记 写在梦里的留白

        后记写在梦里的留白

        断断续续、缝缝补补,迄至今日,历时一年半有余,这部小说终于告一段落。

        审视着这些被某些“正统”文化人视为胡编乱造的文字,虽然谈不上有大的收获,自我感觉,多多少少也算是前进了一小步。而对我来说,哪怕只是前进上一小步,也不失为一种动力和激励。因为这一步,我毕竟由始至终、完完整整的跨了出去。能试着踩着一个脚印,或深或浅,都无关紧要,只要能够拥有一段清晰的记忆脚印便好。跨越和飞越,属于大鹏和苍鹰的志向,我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蜗牛,过高和太远的目标,我从不去奢望。细细想来,一步一个脚印,也挺好。

        梦想,每个人都有,即便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也不例外。

        依稀记得年少之时,蝴蝶的舞姿、鲜花的颜色、绚丽的彩虹、奇异的烟火以及一双双逍遥天地之间迷离而充满变幻的翅膀,便一直压缩在我的梦里。梦里的风情和浪漫,都仿佛成了我一个人的故事。因为有梦,所以向往,我也因此就有了读“杂书”的习惯。说来所谓之“杂书”,除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一些名著之外,最多的便是武侠小说。最早的一本武侠小说,是在小学五年级时读的,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是台湾作者陈青云所著的《丑剑客》,感觉只是一般而已。上了初中,我又读了梁羽生的《萍踪侠影》,才渐渐尝到一些味道,其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接连读了他的《七剑下天山》、《白发魔女传》、《云海玉弓缘》、《塞外奇侠传》、《龙虎斗京华》、《江湖三女侠》以及《还剑奇情录》等多部作品;其次才是金庸、古龙、萧逸和温瑞安等人的一些作品。

        后来到了部队,我所接触最多的仍为武侠小说。读的多了,也偶尔尝试着写过一些,但大抵都是虎头蛇尾,每每写到十七、八万字,便没了下文。粗略算了一下,几篇加在一起,也有三、四十万字。二00二年从部队转业之后,在家闲来无事,索性又写了两年,总算是写成了一部计七十余万字、名为《谈笑踏遍千山》的长篇武侠小说,一字字全是手写,工工整整。然而事与愿违,当我满怀希望的跑到郑州,将稿件装入牛皮信封交付给一名编辑时,他当即表态,对我写的小说不怎么感兴趣,一是太长,二为手稿,言下之意,他要的是属于那种中、短篇且是电脑打出来的文字。末了,他让我两个月之后听信,两个月后,我向他打去电话咨询,他回答才看了十几页。再以后,编辑部说他已经一个月前便不干了,我的稿件好像被扔到垃圾箱里根本就找不到了……

        经过此次打击,对于写武侠小说,我已了无兴趣,没了半点热情。二00四年十二月参加工作之后,因业务之故,我也曾经下过狠心,发誓摆脱武侠小说还残留在我梦里的影子,写一些“正儿八经”的文章。殊料鬼使神差,二00六年下半年的某一天,我竟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也正是这部拙作的书名。原想只写四、五万字便收尾的,却没料到写到二十几万字时却终未如愿。于是,便有一些好心人百般相劝,让我趁早作罢,切莫误入岐途。老实说,他们的善意我不是明白,我也想过就此收手,可最终我还是坚持着写了下去。不为别的,我只想把一个梦做完,一步踏出,绝不能半途而废。

        其实,对于那些曾经好心劝过我的人,我一直是心存敬畏的,因为他们都是真正做学问的人。在他们眼里,武侠小说本来就是一种“不登大雅”之堂的文学作品,而抱着这一成见的学问人,也不仅仅是这些劝过我的人。因为长时期以来,作为一种通俗文学,武侠小说好像一直就不具备真正文学的元素。在文学所包融的这个大家庭内,以武犯禁的侠客人物形象,多半都是“不肖子孙”,其言论也均属异端邪说,万万听不得的。它虽然也是一种生命,却也只是无人领养的弃婴而已,纯文学不承认有自己的血统,所以它也就成了彻彻底底的文学孤儿。

        然而综观中国文学史,武侠小说也并非一无可取之处。从早起太史公的《游侠列传》(至少已经有了侠的影子)、唐代传奇、《水浒传》(前半部已具武侠小说色彩)、明清侠义小说直至还珠楼主、王度庐、平江不肖生、宫白羽和今天新派武侠小说的梁、金、古、温等人的武侠作品,武侠文化在走过的几千年道路中,还是曾经或多或少、或浓或淡的在沿途添置过一些风景的。虽未遗留下几处“名胜古迹”,却也引得不少游人驻足观赏,其中的一些经典武侠人物,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主题。毋庸置疑,这也见证了武侠小说的独特魁力,是别的文学所不具备的。

        另外,我们(指热爱武侠小说的人)也应该清醒的看到,武侠小说只所以不为纯文学所容,其身上的内伤也是不容忽视的。别人姑且不说,包括金庸在内,也终未走出家亡、外逃、学艺、下山、艳遇、报仇、失败、结交、复仇及最终手刃仇人的旧格局。一旦形成了公式,难免不落俗套,重复的多了,受人非议也自在情理之中。所以,时代在变,武侠小说便不能不变,不但要在艺术、风格上去变,更须在思想的深度上去变。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武侠小说的时代性和鲜活性,才具有生命力和创造力,才不致于因僵化而成朽,因成朽而做古。

        当然,不管武侠小说如何求变求新,唯有一样却是永恒的,那便是侠的思想精髓之所在。所谓侠之大者,正义二字必不可少,相反那些格调低下的、庸俗的、淫秽的、肮脏的和充斥着邪恶的文字,无论其情节何等离奇、布局何等巧妙、语句何等婉约,都必须予以无情的清扫。“惩恶扬善、弘扬正气”不仅是武侠小说的真正意义和内涵,更是人世之间呐喊的主旋律。没有侠的灵魂,武也就等同于虚设,所有的巧夺天工、妙灵神会也都将失去它的色彩。所以,一个全新的贯穿千秋世纪的武侠领域,不仅是一个充满温情和阳光的大爱空间,更应是一卷正气长歌、浩然长存的史诗华章。纵有刀光剑影,写满的也是诗意。

        有人说,武侠小说已今不如昔,有朝一日,其生命势必终结。然而我却相信,武侠小说是不会死亡的,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天,除非这世界已趋于大同。否则这将是我们的不幸,因为到了那时,我们所看到的将是一个冷漠的时代、绝望的时代和贫血的时代。毫无疑问,它不但是武侠小说的悲哀,更是人们心灵深处的悲哀。所以我相信,今后的武侠小说必将一天天的破茧成蝶,翩翩于春的气息中,舞并快乐着……

        草草两三千言,敷衍成篇,附之后记。

        二00八年七月二十八日于上蔡县艺术创作室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