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绝拳法
书名: 杀手佛 作者: 陈群红 分类: 玄幻

        第二十章七绝拳法

        风遗仙感到,归天鹤的拳法非但古怪,而且刁钻,每一招看似有违常理,不可思议,但每一拳又都是攻敌必救之所在。据他所知,武林中有一套“灵蛇拳”较为古怪,还有一套“鹤咀拳”亦甚刁钻,然而这两样加在一处,都好像不及归天鹤的拳法奇妙精绝。

        事实上,风遗仙不识得此拳也并不奇怪,因为这套“忍辱仙人七绝手”就是归天鹤本人,也是生平第一次拿来应敌。而传授给归天鹤这套拳法的不是旁人,正是灭灯大师。灭灯世居西域,武学驳杂,又多异于中土,风遗仙又哪会瞧得出来?

        这套拳法只所以名命“七绝”,便因为此拳当中除以拳为主外,尚含指、掌、爪、肘、枪以及擒拿手等六法。归天鹤初逢劲敌,也想试一试这套“忍辱仙人七绝手”有何等绝妙之处,故此精神抖擞,双手勾冲连环,擒拿相扣,一连“帘卷花影”、“三星自转”、“夺袍以赐”、“握手已违”、“珠连璧合”、“脱巾独步”、“鸣蛩劝织”、“夺胎换骨”疾攻了八招。

        这八招只攻不守,只进不退,迅如急风密雨,登时将风遗仙一柄长剑紧紧缠上。

        归天鹤每一招攻出,手上便见青筋毕露,而且手臂处还发出格的一声脆响。

        风遗仙展开“神袖剑”,剑光闪闪,以一路“逍遥剑法”凝神而战。

        和归天鹤不同的是,风遗仙讲究的是进中求退,攻中寓守。长剑如臂使指,连消带打,眨眼间也递了十剑。其中两剑攻出,各刺中归天鹤手背一剑。

        但归天鹤却浑不在意,这两剑刺在他手上,他手上并没有流血,也不觉得有任何疼痛。因为此时此刻,他早已将全身之真气尽聚于双手,指掌之坚,犹如金刚,莫说刀剑伤不了他,便是神兵巨斧,也莫可奈何。

        然而归天鹤想要轻易夺过风遗仙的“神袖剑”,也并不那么简单。

        风遗仙的剑本来便是一柄软剑,十几招甫过,不但其剑更软,便是剑法、剑意和剑气,也尽成了“软”的。

        在一般人看来,“软”似乎就代表着无力,实则不然。风遗仙的剑、剑法和剑意正好相反。非但软而不弱,而且愈软愈强而无坚不摧,愈软愈奇而无所不至。只见他每发出一剑,好像不是用手使出来的,而是如随一阵风飘出去的,在软意缠绵之中,依稀透着一种道法自然而不留痕迹的飘潇之妙。

        剑法如梦悠扬,其意似不尽秋水,其气若帘里余香,合在一处,便给人一种“无物不然,无物不可”和“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般的逍遥。

        换言之,这也正是一种至柔、至空,臻至于无物无我的逍遥。

        三十招过后,风遗仙逼不退归天鹤,心中不免气躁。他知道,此地不啻于龙潭虎穴,稍呆一刻,便多一份危险。当下一边激战一边寻思,决定先行逃出再作理会,剑势一紧,宛如疾风流光,“神袖剑”连闪四闪,“窗压竹枝”、“榭浸梅蕊”、“风扶细柳”、“月失梅花”四剑刺出,分袭向归天鹤“中庭”、“鸠尾”、“风府”、“哑门”四处要穴。

        归天鹤一声冷哼,兀自避也不避,右手一收,还了一招“袖手何妨”。左手化拳为掌,蓦地里借着风遗仙剑尖一按,即如流星赶月,倏的拔身纵起。凌空一腿,一记“穿云腿”直踢风遗仙胸口。

        风遗仙一声大喝,“神袖剑”呼的一声,一个“旋风九转”脱手掷出。剑光势如匹练,剑气四溢,横卷起九道水波浪般的漩涡冲向归天鹤。

        归天鹤单腿一收,吐气、吸胸,急切间背身斜转,荡腿一纵,退出九尺开外。却听胸口处当当当一连三响,已然中了三剑。

        于此同时,风遗仙人随剑走,跟身而至。袖手一拢,“神袖剑”又重新到了他的袖子里。

        不过令风遗仙为之震惊的是,归天鹤虽然胸口中剑,却是全然无碍,遂忍不住怔了一怔。

        只此一怔之间,突见归天鹤含胸躬背,猛一低头,头上的长发无风激拂,两绺长发竟似鞭子一样,将风遗仙的双手牢牢缠上。

        说时迟,那时快,归天鹤欺身一抢,左手一指飞出,正点在风遗仙小腹处的“神阙穴”上。跟着右手一掌,砰的一声,印在风遗仙左肩头处。

        风遗仙一声闷吟,双手奋力一抖,挣脱了长发,蹬蹬蹬一口气退出三步,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归天鹤淡然一笑,倨然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姓风的,去死吧!”话音一落,右手一掌,呼的挟起一股劲风,硬生生拍向风遗仙胸口。风遗仙来不及出剑,只得挥出左掌,抵了归天鹤一掌。

        就在二人手掌似挨上还没挨上的一瞬间,归天鹤倏的四指一缩,中指弹出,指尖锐如寒针,正戳在风遗仙掌心的“劳宫穴”上。

        这一指正是“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一招“金针一指”。

        一针见血,要命金针。

        风遗仙痛得手掌一收,只觉整个膀子都痛入骨髓,不由暗自叫苦。

        这时归天鹤只须掌心前探,便可击中风遗仙的额头,任风遗仙有通天的本事,即便不死,也必受重创。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便听得大厅外有人高声喝道:“归天鹤,住手——”

        来人话一出口,已然出现在归天鹤近前。

        瞧此人的身姿,好像不是飞起来的,而是如一阵风,吹进来的。看上去比落叶还要轻、还要柔。归天鹤来不及再杀风遗仙,陡的肩头一沉,双掌一纵一横,凌空攻向来人。

        来人低喝一声:“来的好!”腰间猛然一转,半空中呼的横扫一腿,挡了归天鹤一击。跟着疾身掠落,双掌错动,呼呼生风,掌上金光闪闪,灿灿生辉,以一路“大力金刚掌法”连向归天鹤攻出九掌。

        大力金刚掌至刚至猛,雄劲无俦,饶是归天鹤自负“灭灯大法”所向无敌,因一时疏神,也禁不住退了两步。

        来人着一袭杏黄色僧衣,生得须眉皆白,宝相庄严,甚是伟岸。正是少林一代高僧,人称“七宝佛”的枯木大师。

        归天鹤又羞又怒,忍不住喝道:“秃驴,你是何人?也来淌这趟浑水——”

        枯木大师单掌平胸一托,微睁二目道:“老衲不才,少林枯木。归驸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迷情仙子’辛韵兰与你后堂谈话,老衲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罪过,罪过!听老衲相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此悬崖勒马,你看怎样?”

        归天鹤气急而笑,喉咙里喀的一咳,嘿嘿笑道:“原来是少林的枯木大师,失敬失敬!嘿嘿,原来大师一直在暗中窥视于我,归某人佩服之至!想不到连大师也做这等鸡鸣狗盗的事,嘿嘿……”

        枯木大师打量了他一番,正言厉色的道:“归驸马果然厉害,虽然老衲等人用了‘龟息大法’,还是险些被你发觉。不过归驸马应该知道,无论你的武功有多高,纵然胜得了老衲,恐怕抵不住天下的英雄。归驸马,你若是再执迷不悟的话,只怕到得头来悔之晚矣!”

        归天鹤森然一笑,断然道:“枯木,少要废话。我只问你,你们和王佛是不是一路的?”

        枯木大师垂下双眉,微微笑了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归天鹤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的枯木和风遗仙,蓦的眉角一吊,阴恻恻的道:“枯木大师,你身为武林至尊,武林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见了‘武林盟主令’若不参拜,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枯木大师宏声道:“是为大不敬,凡武林中人,当人人得而诛之。”

        “说的好!”归天鹤倏的一伸手,在怀里取出那面银底、玄边,正嵌“武林乾坤”,背镌“唯此独尊”的武林盟主令,高高在头顶处一举,向着枯木大师吩咐道:“那好!现在武林盟主令便在我的手中,我便是武林盟主。枯木,本驸马速速命你将风遗仙与我拿下,不得有误!”

        枯木大师笑了笑,竟是动也不动。

        归天鹤冷冷的道:“枯木,见了此令,你竟敢违而不从,你可知罪?”

        枯木大师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他,甚为失望的摇了摇头:“驸马手中的‘武林盟主令’若是真的,老衲还可以考虑考虑,很可惜,驸马手中所持之令却是假的,因为真的灭灯已然交给了老衲,你让老衲如何听命于你?唉!幸得灭灯还留有一丝慧根,并不曾完全相信你,不然的话……”

        归天鹤暗吃一惊,退了一步,忙将手中的令牌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手掌稍一用力,格的一声,令牌登时扭做一团。归天鹤曾听灭灯讲过,武林盟主令乃是五金合铸,至韧至刚。此刻定睛一瞧,手中所拿的,只不过是一块寻常的生铁而已。震怒之下,归天鹤恨恨的将手中的假令牌朝脚下一掷,充满杀气的盯着枯木道:“如此说来,那天救走灭灯的人便是大师了?”

        “不错,正是老衲和明阙真人二人所为。”枯木大师仰起头轻声叹息,“可惜他伤势太重,老衲无力回天,他最终……”

        归天鹤木然一笑:“灭灯么,他该死。枯木大师,只怕你今天也走不脱了。素闻少林武学博大精深,凡绝技七十有二,本驸马倒要领教。”猱身一晃,欺步趋上,双掌一拍一按,运足九层“灭灯大法”功力,双双攻向枯木大师。

        “恕不奉陪,风捕头,你先走——”枯木大师随手一推,先将风遗仙推出厅门。蓦的横身一转,将归天鹤双掌避了开来。

        归天鹤双掌一合,呼呼两响,跟着又是两掌。掌未拍出,两股罡气当先涌出,大厅内立时劲风激荡,震得桌、椅以及屏风格格价响。

        这两掌攻势之剧,迅猛无匹,令人避无可避。枯木大师身子一矮,运用“大磐若神功”反背拍出两掌。二人一个是不二绝学“灭灯大法”,一个是少林正宗,内力相抗,自是非同小可。但见二人掌力一交,各自运劲一震,砰的一声大响,一股劲风呼啸惊起,厉啸之声震耳欲聋。大厅内格格声响,桌椅翻飞,八扇撒金的屏风尽被震得粉碎。

        归天鹤身子一晃,一连退了三步,眉头一皱,只觉得浑身气血翻腾,胸口一阵阵的发热。

        枯木大师更是收势不住,竟自一口气退了五步,忙伸手一按胸口,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归天鹤双掌缓缓一收,吸了一口气道:“好!不愧是少林高僧,果然不同凡响。来来来!咱们再对上一掌——”脚下一顿,嗖的飞身疾起,半空中叠腰作势,翻起一个筋斗,右手一掌,一招“卧龙风起”直劈枯木大师肩头。

        衣影动,人似箭,掌如刀,风若浪。归天鹤此时出手全是杀招,他虽然手中无剑,但一双手,却比任何兵刃都要凌厉。

        枯木大师背身倒纵,腿向前踢,足尖一抵归天鹤掌心,借势一个“孤鸿缥缈独往来”掠出大厅。只见院子里羽箭铮铮,纵横交错,翻天上人手执游龙九环碧玉杖,明阙真人及风遗仙各仗长剑,正自拨打雕翎。

        枯木大师见弓箭手越增越多,而且俱是五军都督府的人,知道形势紧迫,此地不容久留,忙向明阙真人道:“匡正老剑客和宋帮主可曾得手?”

        明阙真人一边舞动长剑,一边答道:“想必此时也该得手了。”

        归天鹤负着手步出花厅,冷着眼望了一眼院子里被困的四人,一扬手,有人给他递过三枝狼牙箭和一张金背铁胎弓。归天鹤看也不看,随手搭上长箭,双膀微一较力,拧朱红,认弦扣,格吱吱弓弦一响,三枝狼牙箭连珠价射向枯木大师。

        “大师小心——”翻天上人眼疾手快,侧步挡在枯木大师身后,横碧玉杖作势一拦,三枝箭夺夺声响,被杖风震得一齐直激而起。翻天上人一声长笑,碧玉杖随身疾送,一圈一抖,杖端搭住箭尾,宛如粘在了上面。当下更不打话,使出三十六路“翻天降魔杖法”,杖头牵转起三枝羽箭,直抢归天鹤。

        “你是何人?”大喝声中,归天鹤右手掌向下一拍,掌力压下,遂将玉杖上的三枝羽箭牢牢扣住。左手一长,拂面穿出,按向翻天上人的面门。翻天上人提杖一撩,二人各退一步,归天鹤回手一缩,已将三枝狼牙箭抄在掌中,微一用力,格的拗做三段,尽皆撇在脚下。

        翻天上人长眉轻轩,朗声一笑:“要问贫僧,昆仑派的翻天上人。”玉杖振动,一连三个激旋,杖身带动金环,宛如风转浮萍,连攻了八招。便见他头三杖浑雄苍劲,端肃沉郁,后五杖却是飘忽异常,灵动多逸,玉杖碧光烁动,煞是好看。更兼他衣袖广博,身法曼妙,进退之间,翩翩迎风,当真如神仙临举,潇洒至极。

        昆仑派至创派至今,时历数百余载,若论武学之精深,并不逊少林、武当及峨嵋诸派。翻天上人身为昆仑派的一代掌门,堪为武林名宿,早在年轻之时,他便以这一套“翻天降魔杖法”名满塞外。归天鹤虽然很少涉足武林,也知道昆仑派名头非小,是以不敢大意,双掌舞动,施展开“忍辱仙人七绝手”见招拆招,和翻天上人斗在一处。

        此刻已近申牌。枯木等人眼见得弓箭手渐增愈众,转眼间已有一千余人,也禁不住暗自担忧。正等的着急,忽听斜刺上空青蚨之声嗡嗡回荡,三枚铜钱飞也似直激半空。明阙真人大喜道:“好了,宋帮主他们已然得手,咱们也速速离去。”

        枯木大师点了点头,袍袖呼的一拢,卷住几枝羽箭,大声道:“上人,宋帮主青蚨传音,你我不宜久战,快走——”

        翻天上人道:“好!这就走。”玉杖如骖鸾驭凤,倏的一翻一挑,将归天鹤双掌封出门外。四人俱使了个眼色,各自一声长啸,向着归天鹤攻了一招。

        饶是归天鹤自恃不凡,四大高手联手并袭,也自不敢轻易相抗,当下一低头,忙侧身纵出两丈开外。四人身子一起,各击了一掌,将射到的羽箭纷纷挡落,飞也似出了前厅。

        归天鹤正要派人去追,辛韵兰站在一旁说道:“我看不必了,这四个人俱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即便派人去追,只怕也万难追上。”

        “莫非就这样放他们逃了不成。”归天鹤余怒未消,握紧右拳道,“你可有什么良策?”

        辛韵兰咬着嘴唇略一思忖,道:“为今之计,驸马只有命人严防城门,日夜巡查。最少这四个人驸马见过,你可令人画影图形,张榜京师,悬赏捉拿。只要他们逃不出京城,便不愁抓不住他们。”

        归天鹤刚要下令,就见一名下人一路趔趔趄趄的奔到近前,哭丧着脸道:“驸马爷……大大大……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何事?”归天鹤没好气的道。

        “密室失……失失……失火了……”

        归天鹤听得“密室失火”四个字,只觉眼前一黑,脑子里嗡的一声,刹时天旋地转,身子忍不住晃了几晃。他劈手一把将下人胸口衣襟扼住,沉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下人见他面相狰狞,神情大异,只吓得体如筛糠,不住发抖,说起话来越发语无伦次:“小人说,密室失……火……而且好像有两个人……在密室里背出一个人去。”

        归天鹤重重一推,将下人掼出丈外,跟着阴着脸转向辛韵兰道:“七日之期,绝不能再拖。为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七天之内,你必须将此事办妥。”

        辛韵兰低声道:“好,我尽量试试吧!”

        归天鹤一边命人救火,一边令人收拾花厅,待诸事都料理已毕,他才和辛韵兰来到后堂。辛韵兰掩上房门,一把拥住归天鹤肩头,眯着眼睛软软的道:“怎么样,驸马爷还在生气?不生气了,好不好嘛!你放心,我保证在七天内将事情办妥就成,到时候,决定耽误不了你的大事。”

        “若是三王爷那时回到京城,又当如何是好?”归天鹤紧皱双眉,丝毫也笑不出来,“只怕真要是到了我禅让那一天,事情未必如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

        “这一点驸马不用担心,在你未曾禅位之前,可命人严守城门,不让三王爷他们进来不就结了。”辛韵兰呶起红唇,在归天鹤脸上亲了一下,“只要皇上禅位于你,三王爷进得京来又能怎样?那时木已成舟,谅他也无可非议。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驸马眼下着手要办的事不是捉捕枯木等人,那些人你让五军都督府的人去办就成了。”辛韵兰俯在他耳边道,“现在最为紧要的便是朝中之人,驸马再好生想想,看还有没有不可靠的人?一旦有,驸马不妨在禅让之前,将这些人尽早除掉。”

        “不可靠的人吗?”归天鹤低下头略一沉思,又摇了摇头,“难说的紧,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官场之中谁可靠谁不可靠,谁也不敢料定。总之,朝中官员,平日里看上去都甚是亲热,实则都是阴奉阳违。”

        辛韵兰道:“驸马既然一时想不出,不如就交给韵兰处理好了。人名么,我都替你拟好了,共计二十八人,这些人都是有些权势、又有可能与驸马分庭抗礼的人。罪名吗?我也已替他们捏造好了,我只须向皇上讨上几张圣旨,不出三天,便会令他们满门抄斩。”说罢一伸手,在怀里取出一块绢布,“驸马瞧瞧,这些人我拟的可妥?”

        归天鹤接过绢布注目细视,只瞧得几个名字,立时变了脸色:“这些人都是六部九卿中极其位高权重之人,不妥不妥……”

        辛韵兰柔声一笑,不以为然的道:“驸马,胆小不得将军做,做大事么,自是要狠一些。你要搬开绊脚石,当然要捡最大的搬才是,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济什么事?只有这样,到时才不会有人反对你,你说是也不是?”

        归天鹤心中一动,狠了狠心,道:“好!就依你说的去办,不过,你须谨慎一些。”

        辛韵兰一歪螓首,睫毛眨了几眨,心领神会的道:“这一点驸马不消吩咐,我心里当然清楚。”

        ※※※

        枯木大师及明阙真人等人出了驸马府,看了看后面无人追赶,当下折道直奔三王爷府。来到王府后墙,但见匡正和宋长恨二人正在那里相候。明阙真人看了一眼负在宋长恨背后的七公主,低声问道:“她没事吧!”

        宋长恨笑道:“不妨事,只是被人毁了容而已。为防止她发出声音,老朽封了她的穴道。”一眼看到风遗仙,先是一愣,接着问道,“这一位是?”

        风遗仙忙道:“在下姓风名遗仙,现任南七北六十三省行捕房的总捕头一职,今日多蒙各位相帮,遗仙就此谢过。”随即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向宋、匡二人讲了一遍。

        枯木大师道:“为了风施主的安危,老衲打算让风施主出离京城,前往金陵寻访三王爷,将归天鹤的野心告知三王爷,也好让他和王佛有个准备。只是考虑到此时出城甚是不易,归天鹤必人派人严加防查。所以为了谨慎起见,老衲想让云游云施主助他一臂之力。云施主人称‘七十二变妙手王,变幻莫测千面客’,既然能将王佛变做龙狂,也自然有法子能让风施主混出京城。”

        匡正接道:“大师所料极是,既然你们几人都已安然脱身,王府之内,我和宋帮主便不进去了。”当下与宋长恨作别四人,带着七公主赶往他们所住的客栈。

        送走匡、宋二人,枯木大师、明阙真人、翻天上人、风遗仙等四人一一相随,飞身纵上王府后墙。见院内无人,四人由高墙跃落,一直来到柳依依居住的房间。但见雷、盛、夜、蓝、云五人正守在门口。看到枯木等人,雷音兴奋的道:“大师来了。”

        枯木大师压低声音问道:“柳姑娘可在房内?”

        雷音点头道:“正在房内。”

        枯木大师道:“你们四人先在外面守着,云施主,你随老衲屋中一叙。”

        云游笑道:“大师吩咐,在下自当遵从。”说着话,和枯木等人鱼贯而入。

        ※※※

        天淡稀星小,月与灯依旧。

        斜月弯弯,阑干烟笼,绮窗画阁,烛影煌煌,一个带着一点淡淡哀愁的夜。

        驸马府后花园。

        夜色之下,剑声啸啸,剑光缭绕,归天鹤似醉非醉,一边舞动长剑,一边吟着五代和凝的一首《春光好》:“纱窗暖,画屏阁,亸云鬟,睡起四肢无力,半春间。玉指剪裁罗胜,金盘点酥山。窥宋深心无限事,小眉弯。”

        不知怎地,他的眼前又浮现了颜如玉的影子。

        尤其在夜里,月色总会伴着这个曾令他心惜、心怜和心醉的名字生出一种思念。

        那怕这是一种痛苦的思念。

        归天鹤一词吟罢,霍的收招定势,右手背剑,仰望着星空微微发出一声叹息。

        辛韵兰站在一旁拊掌一击,喝彩道:“驸马真是好剑法,看得人家眼都要花了。嗯……韵兰如果猜的没错,驸马是不是又在想念颜如玉颜姑娘了?”

        归天鹤紧闭着嘴唇一语不发,长剑倒挽起一团剑花,铮的向上一抖,剑光漾动,泛起一波波的清光。跟着一翻手腕,长剑直刺己胸。格的一声响,三尺青锋立折为三。

        辛韵兰笑着点了点头,道:“驸马果然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莫不是驸马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可喜可贺——”

        “什么金刚不坏之躯?此剑只所以不能够伤我,嘿嘿……”归天鹤拍了拍胸口,随手掷出断刃,侧转着头道,“便是因为我身上有这套‘金蚕宝铠’,对了,现在到了几时?”

        辛韵兰道:“亥时将至。”

        “好,你马上命人将府里收拾收拾,阖府上下务必人人穿着整齐,两厢排列,以便迎接‘黑白两道’。”归天鹤看着辛韵兰道,“东厂能派‘黑白两道’前来,足以说明这二人在东厂举足轻重,非同一般。为了以示诚意,你我出府相迎。”

        辛韵兰格格一笑:“这个不劳驸马吩咐,我已命人安排停当,驸马尽管放心。”

        归天鹤来到府门之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甚是满意。只见门外数十名家人一一垂手伺立,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数十盏灯笼熠熠生辉,烛火通明,将府门映得浑如白昼。

        归天鹤站在辛韵兰右侧,静静的等。

        夜里很静。

        静静的夜。

        尤其是在今夜,万籁俱寂,感觉更静。

        过了一会,归天鹤仿佛听到了一丝声息。

        风的声音虽然微弱,却丝毫也瞒不过归天鹤的耳朵。

        而且他还听得出来,这些风最少来自于三十丈开外一个较为黑暗的角落里。

        ——风声渐近。

        归天鹤已完全可以肯定,这些风都来自于人在飞掠时由衣袂所引起的声音。

        时间不大,归天鹤感觉风声更近。

        然后他一抬头,便先看到一簇灯笼的光。

        灯光下,簇拥着两乘极其华丽的软轿。

        奇怪的是,这竟是两乘会飞的轿。

        宛如冉冉飘浮的纸鸢,随一阵风缓缓“飘”向驸马府。

        ※※※

        轿不是风筝,更不是鸟,它当然不会自己飘,亦不会飞。这两乘软轿只所以能够飘得起来,而且还飞得很好看,是因为抬轿的人看不去都会飞,她们虽然不能像鸟儿那样飞翔,但她们的轻功,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飞一样。

        抬轿的人,一共是十六个。

        这十六名轿夫都很特别。

        就见这些人一只手抬着轿杆,另一只手却都挑着一盏粉红色的锦纱八角宫灯。借着宫灯看去,抬轿的人翠袖湘裙,凤髻金钗,巧样宫妆,个个生得玉骨冰肌,云鬓斜侵,新月宫眉,俱是“貌似春风笼芍药,颜如秋水浸芙蓉”十七八岁的妙龄美少女。

        在月色和灯光的映衬下,这些女子裙袖飘飘,直似翩翩仙子,恁是动人。

        在两乘软轿下面,并行随着三十几名东厂的番子。便见他们一一头戴尖帽,足蹬白皮靴子,身着一袭褐服,披一领锦披风,每人背后,皆背着一柄锦鞘单刀。他们不疾不缓,徒步而行,始终和轿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归天鹤凝神看去,果见两乘软轿华丽之至。除了帘幔之外,通体尽是锦帛彩斓,集织而饰。轿之顶端,镶以花钿、翠翘以及金雀流苏,吃灯光一照,浑如五彩描金,殊为绮绣。

        离府门还有五丈开外,忽见那些抬轿的女子曼转蛮腰,与轿子缓缓沾尘。跟着各自收手、提灯,站在轿子两侧,一个个宛若木雕泥塑,动也不动。那些东厂番子两下一分,哗的雁翅排开,一齐插手施礼道:“‘黑白两道,驾临凡尘;世之无敌,武林至尊’。我等恭迎两位仙长出轿——”

        话犹未了,两乘轿帘呼的倒卷,随着一阵簌簌飒响,自轿内掠出千百花瓣,在轿前铺起一道三丈软红。跟着衣影一闪,飞身纵出两个人来。

        这二人的身子并不怎么伟岸,但都胖得出奇,皆是大腹便便,生了一张包子般的脸。左侧之人玄黑色道冠,玄黑色道袍,玄黑色的一张脸,一部胡须亦如墨染。右侧之人素白色道冠,素白色道袍,银白色脸庞,一部银白色胡须飘洒胸前。这二人一黑一白,倍为分明,黑的是真黑,白的也真白,只看一眼,便令人刻骨铭心,记忆犹深。

        归天鹤急忙抢上一步,拱手一礼:“不用问,二位仙长便是东厂赫赫有名的‘黑白两道’!小可归天鹤,这厢与二位仙长见礼了。”

        “啊哟,不敢不敢!驸马爷金尊之躯,贫道实是担当不起。”黑脸道人似是给人捏住了鼻子,压着嗓子咕咕笑道,“不错,我们正是‘黑白两道’。贫道黑九,见过驸马——”

        白脸的胖道人跟着稽首一礼:“驸马客气了,我们二人身在东厂,也只是混口饭吃罢了。赫赫有名么,可受之不起,受之不起。”

        归天鹤笑道:“二位仙长说哪里话?你们能够来到鄙府,小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仙长,咱们客厅相叙,请——”

        “讨饶,讨饶。”黑九道人阴腔怪气的嘿嘿一笑,“驸马,贫道此番前来,你应该知道所为何故。实不相瞒,我们来这儿,可不是来吃你几杯茶哟!”

        归天鹤依然笑道:“二位仙长的来意,天鹤当然知道。不过二位仙长不用着急,咱们先到客厅再说,请——”

        几个人进得客厅,辛韵兰忙向黑白两道飘飘道了个万福,启齿一笑,说道:“二位仙长初次至此,一是稀客,二是贵客。嗯……我与天鹤久慕二位仙长大名,身为东道,自当要尽一尽这地主之谊,来人——”

        一名下人入厅答道:“公主,小的在!”

        辛韵兰刚要吩咐排摆酒筵,黑九道人右手一抬,沉声道:“且慢——以贫道看,公主不必张罗。公主、驸马,贫道快人快语,一向明人不做暗事,别的事可以暂置一旁,还是先把这比武之事定下再说!”

        白十道人锐声一笑:“不错!比武方是大事,吃不吃茶和吃不吃酒并不打紧。驸马,你认为呢?”

        归天鹤笑道:“二位前辈乃是武林宗师,北斗泰山,小可焉敢在你们面前卖弄?以我看,还是不比的好。”

        黑白两道互视一眼,跟着横目斜睨,一齐笑道:“哦?莫不是驸马临阵退缩,不敢比了?”

        归天鹤脸上谦恭,却笑着答道:“当然不是,小可只是担心一点,天鹤生怕稍有不慎,令二位仙长有个闪失。换句话说,我败了并不打紧,能败在二位仙长手下,天鹤虽败犹荣,可万一两位仙长败了……天鹤脸上须不好看。所以……咱们还是不比的好。”

        听归天鹤说到这里,黑白两道尽觉不悦。因为他们身为京师四大高手,久负盛名,还从来没有敢在他们面前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他们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对于归天鹤所说的话,也只能表示不悦,却又不便发作。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当今朝堂,东厂势力虽然不小,归天鹤的权势也不容小觑。他们既是代表东厂一方有意结交归天鹤,当然不便得罪,也不能得罪。

        黑九道人铁青着脸勉强笑道:“驸马说的极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后人。我二人今已年迈,驸马胜了我们,也在常理之中,不足为奇。好,说的好!”

        白十道人板起脸孔道:“听驸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手痒得难受。驸马,咱们说比就比,如何?”

        黑白两道不但口气傲慢,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透着一层傲慢。

        若是换了旁人说话如此傲慢,归天鹤也必然发作。

        但他没这么做。

        因为归天鹤也很清楚,黑白两道虽非宦官,身在东厂亦无实职,但他们在东厂的地位却仅次于“厂公”一人。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掌班、领班、司房、档头等东厂中人,无不受二人节制。这样的人,他也当然不会轻易得罪。

        归天鹤彬彬有礼的向二人施了一礼,微微笑了笑,道:“也好!二位仙长既然说到这里,天鹤也只有照办。却不知咱们怎么个比法,是兵刃、拳脚、轻功,抑或内力?”

        白十道人大笑道:“无论比什么,贫道只有八针一线,还请驸马指教。”

        说话之间右手一抖,已自袖子里抖出一根长长的线。

        这是一根看上去银光闪闪的线。

        白十道人跟着一翻左手,食、中二指同时拈得八枚金光闪耀、九寸见长的金针。

        他将八枚金针一一认上,然后各自结了一个扣,挽在右手腕上轻轻一晃,盯着归天鹤道:“不知驸马使的是什么兵刃?”

        归天鹤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无奈的笑道:“小可实是抱歉,十八般兵器样样不通,没法子,只有一双肉掌。仙长以针为兵刃,天鹤就用这双手好了。”

        “好!好!好——”白十道人连说三个“好”字,左手向上一绕,右手顺势一推,银线嗤的一声,带起一股劲风直袭归天鹤面门。劲风甫起,陡见归天鹤横身一侧,飞身斜跃,左手五指微勾一挂银线,右手一招“光摇北斗”,直向白十道人肩头递到。

        二人出手均甚快捷,白十道人被称做“乾坤一线牵”,他的这套针法正是他得以成名的“八十一路乾坤一线牵针法”。名为针法,却内含了软鞭、链子枪、绳镖、套索、走线铜锤以及三节棍的路数。而且他的这根银线收发自如,伸缩随心,软处可为绕指柔,抖直可化百炼钢,寻常刀剑,概莫能损。

        而归天鹤所用的,仍是那一套“忍辱仙人七绝手”的拳法。

        看着场上的二人,辛韵兰则显得很安然。她坐在椅子上,兀自品着茶,眯着一双笑眼,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这间客厅虽不是比武场,但比起一般打擂修造的擂台,却至少要大出一倍。两个人在此比武,自是绰有余裕。厅内明堂如洗,红烛耀眼,就是院中之人,也看得一清二楚。

        黑九道人背负双手,目不转睛的瞧着场中的二人,脸上全无半点表情。

        眼见归天鹤一拳打到,白十道人斜身转避,托的向旁一纵,拈须喝道:“驸马好俊的身手,好!果然后生可畏。”归天鹤笑而不答,微一俯身,突然旋风般的反手挥掌,直击白十道人胸口,同时反扫一腿,直踢白十道人小腿处的“悬钟穴”。

        白十道人右手挽住银线向内一圈,挥起袖子倏的一卷,先将归天鹤腿势挥转开来。左手反背平拍,五指递出,金光烁目,三枚金针急刺归天鹤手腕处的“灵道”、“通里”和“神门”三处大穴。

        白十道人这套针法神鬼莫测,饶是归天鹤也暗自佩服,当下回手一勾,顺势一带,格开白十道人左掌。蓦地里身子一欠,肩头一矮,呼的一声,右掌一记“斩龙手”直切白十道人腋下。

        白十道人笑道:“好,今日一战好生痛快!”勾起右手中指啪的一挑,左手一扬,银线带动金针连划了三个圆圈,疾似流星,缠向归天鹤手腕。归天鹤提掌一摔,左掌掳卷,一招“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捕风手”,便将白十道人攻到的银线扣在掌心之内。

        站在一旁观战的黑九道人瞧到这里,禁不住脸上一变。他做为武学大家,自是旁观者清,虽然归、白二人并未分出伯仲,但他却看得出来,白十道人招招出手,均为全力,而归天鹤却好像没有。

        白十道人哈哈笑道:“驸马这套拳法好生奇怪,贫道端的闻所未闻,有意思,来来来,你我今日大战三百回合。”

        归天鹤晒然一笑:“当然,能与仙长这等绝世高手一战,天鹤求之不得。”

        二人同声一喝,身子前后一错,衣风飒然,已尽皆凌空纵起。

        归天鹤侧身、翻转,反手出指,闪电般的迅攻了三指。这三指均为“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指法,头一指乃是“弹”指,后两指俱为“戳”指,三指连环,势疾力猛,如剑急啸。

        白十道人连忙舞动银线金针,将三指一一化解开来。二人身在半空,纵横闪转,退避腾挪,一个如风舞柳叶,一个似飞雪飘零,眨眼之间,已斗了三十余招。

        白十道人一边凝神邀斗归天鹤,一边不断地在袖子里抖出银线。工夫不大,银线激风,越抖越多,愈抖愈长,宛如一朵朵银白色的云,驱之不散,散之又聚。只见一圈又圈的银线丝丝相绕,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啸声。

        此时此刻,他银线上的金针变得更亮、更耀眼。

        待见银线舞至急处,一枚金针仿佛化成了数百枚之多,金辉闪动,直似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令人目不暇接,为之炽眩。

        但归天鹤并不急于求胜。

        因为敦胜敦负,他相信已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黑九道人看到此处,双掌举过头顶猛力一击,大声笑道:“好!驸马果然了得,贫道佩服之至。师弟,你已然败了,还不肯住手吗?”

        白十道人抽身飞退,敛足站定,微微有些气喘的道:“师兄何出此言?我招式并未散乱,怎么就已经败了?”

        黑九道人伸手一指白十道人,微微摇了摇头:“你额头鬓角已然溅汗,还没败吗?你再瞧瞧驸马,驸马可曾出汗?”

        等到归天鹤飞身落地,白十道人忙回过头看了一眼,果见归天鹤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脸上全无半丝汗意。当下转向黑九道人,稽首后退半步道:“师兄说的极是,下面的便看师兄你了。”

        黑九道人摆了摆手令白十道人站在一旁,朝着归天鹤稽首一礼道:“驸马武功卓绝,你我交手,贫道还望驸马手底下照应一二。”

        “仙长过谦了,这话应该是天鹤说才对。”归天鹤一侧身,站在下垂首道,“仙长,请——”

        黑九道人拈须一笑,轻轻踏上半步:“那贫道可就不客气了。”一撩道袍,倏的和身纵上。话到人到,黑九道人左肩一沉,右肩倾抵,侧膀子靠向归天鹤胸口。跟着左腿一勾,右腿横挂,双掌呼的撞出,印向归天鹤胸口处的“玉堂穴”。

        归天鹤胸口向内一缩,立时气沉丹田,力贯两臂,双掌左右一分,一招“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御驾双龙”迎面拍出。

        他有意试试黑九道人的内力,是以掌上运足了八层“灭灯大法”,四掌相拒,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大厅内烛影摇红,劲气纷涌,似乎连天上的月色一刹那也给震得晃了一晃。

        二人掌势一收,归天鹤退了四步,黑九道人却一连退了七步。

        七步退出,黑九道人身子接着一晃,又退了一步。

        辛韵兰依然坐在那里笑着品茶,她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到奇怪。

        白十道人的身子却震了一震。

        这世上有一种人,无论朋友还是敌人,凡是超过他的,他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而白十道人,就是这一种人。

        因为他生性就是个目空四海的人,像他这种人除了野心和欲望之外,还有个最大的特点——自负。

        而一个非常自负的人,当然容不得别人超过自己。

        黑九道人颔首一笑:“好!驸马好深厚的内力。按理说,贫道退了八步,已是败了。不过除了内力,贫道还想会一会驸马的身手。”一言出口,便见他的脸色猝然一变。

        他的脸色一变,全身都在变。

        一瞬间,他的双眉、脸色变得更黑,一袭黑袍竟泛起一点点黑色的光,就连他的眼神,也黑得深不可测。最为怪异的,是他浑身的肌肉,竟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咻咻之声。

        黑九道人仰起头悠悠吸了一口气,蓦的双臂一缩,袍袖宛如两只黑色的大口袋,呼的一声,直罩归天鹤头顶。

        归天鹤猛觉眼前一黑,飞身便退。

        黑九道人袍袖罩空,身子作势一弹,猝然间如风暴起,直追归天鹤。

        他虽然胖得出奇,但身子一动,却又快得出奇。

        归天鹤右手一拳,攻了一招“滚龙手”,随后左手一弹,一记“飘风指”连点黑九道人胸口六处大穴。

        却听砰的一响,归天鹤一拳一指双双击出,黑九道人的人未曾击中,却给一样东西一古脑的“裹”了进去。

        归天鹤击中的正是黑九道人的袍子,原来不知何时,黑九道人身上的袍子已到了他手里。

        黑九道人心中大喜,右手一拖,左手一送,手中的袍子蓦的一展,直缠归天鹤的脖子。

        黑色的光,黑色的风,黑色的招式,黑色的杀机,尤其在夜里,就像是在一张无边无际充满黑暗的网。

        这张网除了黑,还带着几许梦一般的缠绵。

        因为这就是黑九道人的兵刃,一件看似普普通通的道袍,却有着诗意一般名字的兵刃。

        ——梦网天下。

        这样的兵刃,说出来未必有人会信,因为天下能以衣服为兵刃的人,黑九道人无疑是第一个。

        只此一点,黑九道人便足以称得上是个武学天才。

        归天鹤感到他的袍子里似有一股极其神秘的力量,一种可以使别人的手掌和兵刃变形或扭曲的力量。当下提气一吸,运足九层“灭灯大法”,头上的长发呼的一起,俨如羽箭纷纷,一齐“射”向黑九道人。

        黑九道人听得疾风一响,知道对方来势甚猛,道袍一回,咄咄咄一阵密响,挡了归天鹤长发一击。

        长发射在袍子上,袍子未裂,却溅起一溜儿火星。

        黑九道人身子微微一晃,托的向后一纵,道袍反手一荡,重新穿在了身上,连忙稽首说道:“驸马,不用比了,贫道甘拜下风。”

        归天鹤道:“哪里,仙长并未落败,说什么甘拜下风?这一仗,便算咱们打了个平手,如何?”

        黑九道人笑道:“多谢多谢!驸马,贫道说过,我一向快人快语。我与师弟既然都败在了你手里,自须话复前言,今后我们东厂与驸马便是一家人。”

        归天鹤道:“君子一言——”

        黑九道人笑道:“快马一鞭!”

        归天鹤又道:“决不反悔?”

        黑九道人朗声道:“当然,决不反悔!”

        白十道人一旁接道:“没和驸马交手之前,我和师兄一向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今日得见驸马旷世绝学,始知天外有天。以贫道看,当今能称得上天下无敌的,除了驸马,再无二人。”

        归天鹤低下头道:“仙长过誉了,天鹤算得什么天下无敌?老实说,有一个人在世一天与我为敌,天鹤就不敢妄许这‘天下无敌’四个字。”

        黑九道人问道:“不知驸马所说之人为谁?”

        归天鹤心事重重的道:“这个人想必你们也曾听说过,他姓王名佛,江湖人称‘杀手佛’——”

        白十道人道:“这个人听说过,但不知他现在何处?听驸马一说,贫道倒想会一会他。”

        归天鹤道:“他现在正在金陵,我已派易水寒前往杀他,却不知情况如何?”

        黑九道人眼珠转了几转,道:“驸马可需要我们东厂之人前往帮忙?”

        归天鹤眼中的杀机稍闪即逝,随后笑道:“仙长的盛情,天鹤不胜感激,这件事倒用不着仙长帮忙。不过七日之后,还真的有一件事需求仙长和你们东厂鼎力相助。”

        黑白两道一齐笑道:“当然,驸马放心便是。”

        归天鹤缓缓将头抬起,双手捏得格格声响:“至于王佛,我想还是由我亲自杀了他最好。哼!‘杀手佛’,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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