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蛇妖其人
书名: 杀手佛 作者: 陈群红 分类: 玄幻

        第二章蛇妖其人

        五个人跟着王佛出了“醉仙居”酒馆,行至一箭之地,其中为首的汉子突然喊道:“克邪,等一等。”

        这人只说了五个字,声音并不大,听上去却很亲切。

        王佛的身子兀自一震,急忙驻足转身,认真的看着这人道:“顶红兄——莫不是小弟看花了眼,真的是你?”

        这人缓缓将箬笠摘下,置于脑后,一字一顿的道:“除了我,还会有谁?”

        王佛看到的,是一张不可一世、隽美苍劲、顾盼神飞的脸。

        贺顶红的眼神里不但充满了傲气、豪气,还有几许隐隐的杀气。

        王佛唉呀一声,迅速带好油布伞,三步并做两步,一把将贺顶红的双手牢牢握住,无比动情的道:“顶红兄,自从咱们兄弟昔日阔别,小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和水寒,怎么样,这几年过的还好吧!”由于太过激动,王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贺顶红轻仰下颌,用力点了点头,暖暖的笑道:“我很好,你却是比以前更瘦了。”

        王佛迎着他,目光中透着热烈:“是吗?没法子,我好像天生就是个不会发福的人。”

        二人虽然都在笑,但笑起来绝不相同。

        贺顶红的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写满了一脸阳光。

        王佛的笑没有这些,他的笑多少有些沧桑,沧桑虽没写在脸上,却在他的眼神里流露了出来。

        贺顶红抽回手,拥住王佛肩头拍了拍:“你我兄弟来日方长,来——我给你引见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王佛看到在他身后站定四个汉子。

        王佛只看一眼,就觉得这四个不像是一般人。

        这四人一个猿臂蜂腰、背后斜插判官双笔;一个五短身材、手上戴着鹿皮手套;一个虎背熊腰、腰缠一条十三节亮银链子枪;另一个则是又高又瘦,肋下悬一柄金吞口、金饰件、长四尺零四寸的松纹古剑。

        贺顶红笑着说道:“这位是”醉判官‘萧魂,这位是“鹿魔手’周双鹰,这位是”一条龙‘屠宋,这位便是“琴心剑胆’魏镜阳。”

        王佛一一拱了拱手:“四位,幸会幸会。”

        四人一齐拱手道:“不客气。”

        贺顶红拉住王佛右手,朗声笑道:“克邪,咱兄弟今日相逢,须当一醉方休。走,哥哥做东,陪你畅饮三百碗。”

        王佛展颜:“你请我,没问题。”

        老实说,有人请你喝酒未必就是好事,但不管是不是好事,这种事往往却不好拒绝。这一点,王佛也不能免俗,更何况请他的又不是别人,而是贺顶红。

        朋友相邀,当然更不能拒绝。

        六人向左一拐,进了一家酒馆。

        ※※※

        在这世上,一辈子没喝过酒的男人似乎不多,“人生得意须尽欢”时宜喝,“借酒消愁愁更愁”当喝,婚庆喜礼时更要喝。对英雄们而言,酒壮英雄胆,愈醉愈显豪情;对朋友们来说,人逢知己千杯少,越醉越见真心。没人说是酒是朋友,然而大数人成为朋友,却不得不承认是因酒结缘。哪怕不是知己,毕竟也是朋友。

        男人好酒,如同女人爱花,天生如是。

        王佛喝酒的次数,远远超过他所杀的人。他喝酒的历史,比他练剑的岁月还要长。

        有人喝酒,喜欢眯着眼细细品尝,甚至还要深深的吸上一口气。有人喝酒,则喜欢皱着眉,每喝一口,仿佛怀着深仇大恨也似。

        王佛没有这么多表情,他喝酒很干脆,无论是半杯抑或满杯,他都是一饮而尽。

        酒菜摆上,贺顶红给王佛斟了满满一杯,王佛毫不犹豫,接过来一饮而尽。贺顶红又替他倒了一杯,笑道说道:“想不到你喝酒还是老样子,像你的剑法一样快!这酒喝着如何?”

        “‘醒犹不知,醉为何谓’。对我来说,好酒与坏酒根本没有区别,喝在嘴里都是辣的。“王佛摸了摸胸口,跟着补充,”不过喝在肚子里,心却是暖的。“

        “不错。酒虽辣口,却暖人心,这便是酒的好处。”贺顶红自斟一杯,轻轻啜了一小口,又轻轻嘘了一口气,“要说酒还有个好处,醉人。来——干了。”

        在他们二人喝酒的时候,另四个人竟都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他们除了不喝酒、不说话、就连筷子也没动一下。“鹿魔手”周双鹰用力咳了一下,搓了搓手道:“贺统领做事素来果断,今日何故拖泥带水,婆婆妈妈?”

        “一条龙”屠宋拍了拍腰间的链子枪,微含揶揄的道:“贺统领该问的话不问,却净说些不相干的废话,姓屠的可有些等不及了。”

        “难得二位眼中还有我这个统领?”贺顶红狠狠喝了一口酒,双眉一轩,目光在周、屠二人脸上掠过,“二位若是瞧着碍眼,不妨先到酒馆外面稍等一会儿。你们若是觉得我的话无趣,最好都把耳朵堵上,我这个主意如何?”

        周、屠二人肩头耸动,刚要发作,“醉判官”萧魂忙笑着打圆场:“得得得,大家都是兄弟,混的都是公门饭,千万不可伤了和气。”

        “琴心剑胆”魏镜阳哈哈笑道:“萧兄弟说的没错,你们二位也未免太性急了,贺统领运筹帷幄,心里自有分寸。”

        王佛放下酒杯,凝视着贺顶红,半晌问道:“他们叫你贺统领,什么统领?”

        贺顶红仰首顶礼,肃然道:“时逢昌明盛世,蒙当今圣上隆恩及驸马爷、监察御史、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兼大学士归天鹤归大人擢举,愚兄不才,现居京营统领之职。”

        “顶红兄今朝发迹,可喜可贺。”王佛脸上的笑渐渐淡去,“我想知道,贺统领今日请我到底何意?”

        “请你。”

        “请我?”

        “对!请你。眼下归大人思贤若渴,久慕贤弟大名,特命我专程相请。”贺顶红凑近身子,一字字的道,“另外,水寒兄在附马府身居总管要职,他也希望你——”

        “多谢!”未等贺顶红把话说完,王佛轻轻放下酒杯,漠然道,“顶红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便是。但我曾经立志,今生誓不为官府杀人。咱们人各有志,顶红兄认为做官好,小弟却不感兴趣。”

        “为什么?”贺顶红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大自在,“学会文武艺,贷卖帝王家,这有什么错?克邪,你我虽非诗礼簪缨、书香门弟,也该知道光宗耀祖的道理。”

        王佛霍然而起:“功名富贵难道真的那么重要?”

        “当然。”贺顶红一口气连尽两杯,斩钉截铁的道,“不重要?不重要为何有些人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不重要为何一些人戎马倥偬、做了将士还要掌帅?不重要为何一些人不惜一掷万金,也要谋个一官半职?”他越说越激动,握酒杯的手禁不住有些发抖,“大丈夫接履去霓,雄飞高举,我认为没错。克邪,别人都抢着要功名、要富贵,你为什么就不肯?”

        “不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王佛凄然一笑,”功名富贵的确是诱人,可我却不喜欢。“

        “克邪,你要这么说,我很替你惋惜,因为你是个人才。”贺顶红叹息一声,极为诚恳的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上哪儿去找?你不要急着回答,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王佛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贺顶红显得有些忧伤:“江湖险恶,难道你一辈子就过这种刀口上混饭的日子?”

        “江湖险恶?”王佛哑然一笑,“最少我走过的江湖都是用手杀人,总比官场上用心杀人光明得多。你认为官场是聚宝盆,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一座活死人墓而已。”

        贺顶红的脸上像是给人重重抽了一鞭,他的表情充满了绝望的痛苦:“想不到你还是没变,我不明白,世道在变,人人都在变,你所谓的坚持有什么意义?”

        王佛没有给他答案,他的脸上同样充满了绝望:“是,我没变——”我有怀抱,萧然自保,无誉无功,形骸自空。‘我坚持自己的活法。顶红兄,你却是变了,变得令小弟已经不敢认了。“双手当胸一揖,”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先行告退。“转身出了酒馆,昂首远去。

        ※※※

        周双鹰啪的一拍桌子,怒道:“王佛算什么东西?这厮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去杀了他!”

        贺顶红的手指一紧,手中的酒杯波的爆碎,一声低叱:“放他去。”

        屠宋桀桀笑道:“放他去?贺统领说的好轻松,归大人一再交待,王佛不为我用,便即一刀宰了。嘿嘿!难不成归大人的口谕,你也敢违背不成?”

        周双鹰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明白了,你为了朋友之谊,眼里早忘了归大人,是也不是?”

        “我劝二位莫要血口喷人。”贺顶红的双手慢慢收紧,十指喀喀价响,“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放他,自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周双鹰狞声一笑,“以我看你就是违命不从,存心放掉姓王的。屠兄,姓王的并未走远,你去杀了他。”

        屠宋点了点头,身子刚然一动,贺顶红的身子比他还快,宛如行云流水,挡在了他前面:“你若是还想活命,最好还是不要动的好。”

        萧魂刚要出言相劝,魏镜阳伸手拉了拉他,然后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当口,五人面前人影疾晃,又有两个汉子闪身入内。这两人也是头戴深沿箬笠,身著华服,周身上下和他们殊无二致。一见到贺顶红,二人急忙躬身施礼:“属下燕飞、冷暗见过贺统领。”

        “免了。”贺顶红摆了摆手,板着脸问,“燕侍卫、冷侍卫,归大人令尊及令堂可曾接到?”

        冷暗道:“一切顺畅,马车就停在酒馆外面,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赴京?”

        “现在。”贺顶红微一沉吟,接着吩咐,“记住,一路上要小心谨慎。归大人的令尊和令堂若是有半点差池,你我都吃罪不起。”

        二人连声道:“是是是,贺统领敬请放心。”转身出屋,一个驾辕,一个护车,兀自驱车驰去。

        ※※※

        贺顶红看了看萧、魏二人,一步跨出门外,说道:“事不迟疑,我们也走。”

        魏镜阳笑道:“贺统领,咱们赶往何处?”

        “自然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贺顶红充满自信的道,“我不管柳依依现在身居何处?只要能找得到王佛,便不愁找不到姓柳的。”

        萧魂苦笑道:“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王佛在什么地方,怎么找?”

        贺顶红笑道:“王佛我最清楚,不管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有一个地方他终究要去。而这个地方,我就是闭着眼也不会走错。”

        魏镜阳眼睛一亮,翘起拇指说道:“不错,他家里。”

        贺顶红微微一笑:“而且他家里还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对我们有帮助,到时我们不必和他动手,也能让他乖乖就范。”说到这里,他心中感到隐隐作痛:“克邪,希望你能原谅我,人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希望你能当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萧魂赞道:“好主意。与其咱们亲自动手杀掉姓柳的,莫如让王佛代劳。只是这样一来,王佛必然反目,贺统领势必要失去一个好朋友。”

        贺顶红面无表情的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归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为了他,我不怕失去任何人。”

        “这个主意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怕……”周双鹰不以为然的道,“只怕王佛并非贺统领想像中的王佛,他要是不回家,我们怎么办?”

        “等。”贺顶红胸有成竹的一笑,“他肯定回家,我这个朋友,除了他的武功我不了解,他的为人——我绝对了解。而且我敢肯定,十天之内,他一定会回家。”他将箬笠轻轻掩上,跟着说道,“换句话说,就算他不回家,我也有法子让他回家。”

        “贺统领也不要太乐观了。”屠宋冷哼一声,“我听说姓王的杀人,除了”三不为‘,还有“四不杀’,其中便有不杀妇道之说。他既然不杀女人,又如何肯替咱们杀掉姓柳的?”

        贺顶红一声冷嗤:“王佛是人不是神,只要是人,就不存在一成不变的原则。屠侍卫,换了你是王佛,家人被我掌控,你还会坚持自己的原则吗?”

        屠宋干笑道:“好好好,听你的。可是,咱们总得知道王佛的家在哪吧!”

        “淮南。”说话之间,贺顶红当先出了酒馆,其余四人随后跟了出去。

        ※※※

        出杭州城西关三里许有一处竹园,园外杨柳青青、流莺啼啭;园内幽篁相倚、小桥流水,一派风姿澹然,诗意盎然。

        晴云轻漾,薰风日暖,竹园之美,恰似翰墨云烟,丹青写意。江南的竹子也似乎与别处不同,宛若江南的佳人“觑一觑万种娇,笑一笑千金俊”,一眼看去,那些竹子娇娇媚媚、婷婷袅袅,说不尽风流旖旎。

        这里绝对僻静,除了贺顶红他们五个人,再无第六个人。

        贺顶红笑着向萧、魏二人说道:“”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请问二位兄长,这里风景如何?“

        魏镜阳由衷赞道:“清雅幽美,好所在。”

        萧魂道“不错,好风光。”

        贺顶红静静的笑道:“岂只是好风光,我看是好风水,一处绝好的风水宝地。”他笑着将脸扭向周、屠二人,“既是风水宝地,想必人死了葬于此处,亦将含笑九泉、无复何求了吧!”

        周、屠二人各自后退一步,齐声道:“贺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贺顶红趋前一步,亢声道,“送你们上黄泉,这里便是二位的葬身之所。”

        屠宋仰天嗥笑:“贺统领真是说笑,你凭什么?”

        “凭你们以小犯上,大逆不道。”贺顶红字字如刀,充满了杀气,“临行之前,归大人一再交待贺某,你们四人有谁不从,格杀勿论。”

        周双鹰啪的一扬头上箬笠,恨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哼!姓周的可不吃你这一套。”

        “我知道二位对我这个统领深怀不满,早就想取而代之。”贺顶红笑着将箬笠推向脑后,伸右手托着下颌道,“二位,机会难得,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杀了我,你们便可取而代之,出手吧!”

        屠宋嘶声冷笑:“姓贺的,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是吗?”贺顶红瞧着周、屠二人,一双空洞的眸子如同在看两个死人,脸上写满了哀伤,“希望死的是我,而不是二位。少废话,出手吧——”

        萧魂和魏镜阳瞅着他们三人,没说向着谁,看样子也不准备帮谁,两个人一语不发,一动不动。

        不等屠宋动手,周双鹰当先出了手。

        他的身子像豹子一样冲了出去,右手如风疾出,一招“四分五裂”,硬生生的打在了贺顶红胸口上,发出匐的一声闷响。

        他号称“鹿魔手”,手上的功夫甚是了得。除了“分筋错骨手”、“大擒拿手”和“龙爪手”三大绝技之外,生平最得意的,便数他的七十二路“铁线拳”。

        “铁线拳”的最大特点便是直接,以不变应万变,一拳就是一拳,势如铁线,穿心透骨。与“黑虎拳”、“南拳”、“查拳”、“劈挂拳”、“六合拳”、“翻子拳”、“太祖长拳”、“通背拳”、“形意拳”、“五行拳”、“罗汉拳”等诸多拳法相比较,“铁线拳”并不好看,看不出任何花样和技巧。但要杀人,“铁线拳”便绝对实用。

        对周双鹰来说,拳法不是用来欣赏的,而是用来御敌的,能打败敌人的拳便是好拳法。

        对这一拳,周双鹰充满了自信。三十年前,他就曾用这一拳在石头上做过试验,结果五百斤重的青条石给他打了个四分五裂,二十五年前,他又开始在人的身上做试验,结果已有三十条好汉被他四分五裂。所以在他看来,眼前的贺顶红无疑便是第三十一个。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拳打上去,除了匐的一声之外,却没有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贺顶红不仅身子没动,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周双鹰悚然动容,定眼看时,不由心头一凛,骇了一跳。

        他发现不知何时,贺顶红的脖子上竟多了一条长及寻丈、浑若茶杯口粗细,通体闪着漆金色暗鳞的蟒蛇。

        蛇头下垂,恰恰挡在贺顶红的胸前。

        对周双鹰来说,蛇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蟒蛇的嘴。因为他的拳头不偏不斜,正好“送”进了蛇的嘴巴里。

        贺顶红看着他发白的一张脸,认真的道:“我忘了告诉你,你要杀我,应该先问问我的蛇,看它答不答应?”话一出口,陡见蛇头咻的趋探,蛇嘴迅如骇电,随身而噬。周双鹰心头一凉,急切间一个沉肩坠肘,想要抽出右手。

        可他的手抽得快,那条蟒蛇来势更快,喀的一声大响,随着一汪鲜血怒溅,他的一条右臂已然尽入蛇腹。周双鹰踉跄后退,一张脸登时没了血色。

        贺顶红脸上写满了萧杀,他伸右手捏住蛇尾,轻喝一声:“缠!”腕子一翻一甩,蟒蛇宛如戏水游龙倏的飞出,半空中一个扭转,蓦的一旋,拧麻花也似缠在了周双鹰的脖项之上。

        一刹那,周双鹰圆睁双目,牙齿咬的格格价响,该流的眼泪、鼻涕全都流了出来。

        身处绝境,若是一般的人即便不等着去死,只怕也没了斗志,可周双鹰毕竟不是一般人。突见他一声大吼,一个坐马沉桥,凝气下盘,双足牢牢驻定,硬是兀立不倒。跟着左手铿然声响,已自鹿皮手套内弹出了五柄约三寸长、形似鹿角般的钢钩来,回手一勾,闪电般的搭向蟒蛇的七寸要害。

        然而不等他的钢钩搭上蟒蛇,贺顶红双手一抖,也跟着抛出了两大把青蛇。

        这些小青蛇足有三十条之多,每一条筷子般粗细,九寸多长。这些青蛇在空中一起一落,已相继一一扭结,连做一体。贺顶红握住一抖,蛇“鞭”疾似惊弦流矢,硬生生的缠在了周双鹰的左手腕上。

        “回来。”贺顶红一缩手,“蛇鞭”咻的一折,犹如电光石火,尽皆隐在了袖子里。他笑着一拍手,作势一引,那条蟒蛇如通人性,竟乖乖的飞回到了他身上。贺顶红微耸肩头,蟒蛇便即不见。

        周双鹰身子一晃,如一株拔了根的大树,轰然倒地,立时绝气身亡。

        实事上,他由出手到倒地,也仅仅是一刹那,绝对不会超过三招。

        ※※※

        萧、魏二人瞧到这里,身子各自一震。而屠宋脸上的笑,看上去却比哭还要难看。

        贺顶红将身子扭向屠宋,森然说道:“屠侍卫,你好像忘了出手。该你了,来吧!”

        屠宋突然感到身子一阵阵发冷,贺顶红笑着抢上一步,盛气凌人的道:“你若真是怕死,不妨给我磕上一千个响头。”

        屠宋退了一步,蓦的一低头,头上的箬笠嘶的迎面飞出。

        贺顶红肩头略侧,抬起手肘一横,将飞到眼前的箬笠格落于地。屠宋右手一振,链子枪哗啷一抖,宛如鹰击长空,一招“怀中饕餮”笔直飞点。厉啸声中,直取贺顶红胸口处的“鸠尾穴”。

        贺顶红气定神闲,笑着负手倒剪,足下纤尘不染,一个“白云出岫漫随风”背身滑出四丈开外。他的身子也好像是一条蛇,说不尽灵动飘逸,倏忽诡异。

        屠宋斜身一跃,链子枪向横里一带,枪尖儿弯转,一招“玉带朝笏”挟风随上。贺顶红却不理会,依然含笑飞退。

        他退的姿势不但诡异,而且好看,仿如鸾翔凤舞,空灵至极。

        屠宋一声低吼,蓦的长身疾纵,振衣掠起。链子枪流光纵横,吞吐伸缩,一口气“晚霞夕照”、“羝羊触藩”、“瓶砚落花”、“鼓瑟吹笙”、“龙游于天”、“韦驮渡劫”、“星牵北斗”、“乱舞银蛇”连攻了八枪。寒星闪动,连点贺顶红的“缺盆”、“云门”、“气户”、“膻中”、“膺窗”、“梁门”、“关元”和“太乙”等八处大穴。

        但是枪风甫起,他眼前的贺顶红突然无踪。

        屠宋一怔,迅速收枪、驻足,然后就觉得眼睛、鼻子、舌头及耳朵里同时一痛,好像钻进了什么东西。

        他背后有个声音咕咕笑道:“屠侍卫不愧为”一条龙‘,枪法确实了得。只是很可惜,你这条龙碰上了我这条蛇,想不死都难。“

        说话的当然不是别人,正是贺顶红。

        贺顶红轻轻击了一掌,随手一引,喝道:“都回来!”便见屠宋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尽皆一动,惨绿的血如箭标出。六条青蛇咻咻声响,流星泻丸也似,尽数飞入贺顶红的袖子里。

        屠宋的身子向前一抢,急忙伸手抵住一根竹子,这才将身子勉强撑住。他吃力的扭回头,死死的盯着贺顶红,一张脸早因痛苦而变了形,包子似的挤缩成了一团。

        人的脸若真像个包子,虽然瞧着难看,却并不恐怖。可是屠宋的脸,却非常恐怖。

        他的脸就像一个在笼屉里蒸了七天七夜烂了皮、露了陷,又给人放在水中浸泡了一下才捞上来的包子,简直比鬼还要难看。他的前脸与其还算是脸,不如说是刚刚腐烂的骷髅。

        屠宋想要说话,却连张嘴的气力都没了。

        他现在虽还活着,反不如死了舒服。

        ※※※

        贺顶红用一种极其怜悯的眼神看着屠宋,幽幽一声轻叹:“说起来你也算得上一条汉子,很可惜,你不该和我做对。”

        “不错!凡是和贺统领做对的人都得死。”

        话刚脱口,便见萧魂身似流云轻舒,长空一烟,一个“吕洞宾仙人过海舞黄龙”倏的掠出。身子飘袅一舞,凌空出手。

        他不动时,就像是一只躺在阳光下晒暖的懒猫,没人知道他出手有多快。可他一动,却动得厉害,且厉害的要命。

        但最要命的,当然是他手中的判官笔。

        他的判官笔一长一短,均是赤金的笔头,乌黑湛亮的笔杆,粗细如婴孩手臂。长的足有三尺五寸,就是短的也有二尺七寸长,比一般人用的判官笔长出一倍还要多。

        金光一炽,劲风先出,喀喀两声,屠宋的眉心及喉头已各自添了一个透明窟窿。笔头余势未消,又径直由屠宋后脑及后颈处噗的穿出,双双钉入屠宋背后的竹子里。

        确切的说,笔杆尚在萧魂手中,只是他的笔头飞了出去。

        萧魂不用担心笔头回不来,因为笔头有线牵着。线是金蚕丝,线的另一头恰恰又连接在笔柄的机括上。他也不用担心机括上的绷簧会失效,因为他装的绷簧绝对不会生锈,保证笔头收发自如,百试不爽。

        贺顶红笑道:“好笔。”

        魏镜阳也笑道:“好笔法。”他说了这三个字,低下头看肋下的剑。

        他的剑细而窄、狭而长,是一柄古剑、名剑,更是一柄快剑。

        他缓缓伸出右手,搭在了剑柄上,眼神流露出抚摸情人般的爱怜。

        萧魂双手一按笔柄的机括绷簧,笔头往回一登,铿然声中,尽皆套上笔杆。屠宋的身子及竹子被他一带,呼一声响,一齐飞向了半空。

        与此同时,魏镜阳掌中剑光一闪,直映天日,已拔出了他肋下那一柄宛如寒泉冷玉、宝石相雕,通体水晶般透明的“松纹古剑”。

        魏镜阳握剑在手,连人带剑直似绝壑飞云,凭空拔起四五丈高。继之作势一个盘旋,嗤的一声厉嘶,反手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如蜜蜂的刺、毒蛇的蕊和蜥蜴身上的颜色,说多凌厉就有多凌厉。

        这一剑如流星一曳,快意清风,说多快就有多快。

        这一剑又似裂竹破风,浩瀚波澜,要多狂就有多狂。

        一剑。

        就一剑——

        但要杀人,仅此一剑,便已足够!

        果然一剑过后,屠宋不仅脖子分了家,双脚离了家,就连他的指、腕、肘、臂、腰、膝头以及大腿尽数解了体。

        断喉、断指、断腕、断肘、断臂、断腰、断腿、断膝、断足,一剑九断,这就是魏镜阳的剑法。

        ——“惊心动魄。九断神剑”。

        ※※※

        魏镜阳还剑入鞘,低下头问:“贺统领,老朽的剑法如何?”

        “好!”

        “与王佛相比如何?”

        “不知道。”贺顶红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仰起头苦笑,“王佛的剑法,我没见过。我只知道,死在他剑下的五个人都不好惹。魏前辈的意思我明白,你想现在就杀了王佛。”

        “老朽正是此意。”魏镜阳挺了挺胸,声音中透着豪气,“我就不信,凭我们三人联手,会杀不了一个王佛?我们能杀王佛,姓柳的丫头自是不在话下。”

        “老魏说的再理儿。”萧魂深有同感,“我总觉得以其家人为人质太过麻烦,咱们现在动手,岂非更省事一些?”

        “可是王佛的剑法,我们毕竟都不清楚,没有把握的事我一向不做。”贺顶红轻轻的摇了摇头,眸子里掠过一丝忧郁,“我和他即便不再是朋友,也希望不是敌人,因为和他交手,我实在没有一点把握。”

        萧、魏二人听他说到这里,也只好作罢,同声道:“贺统领要执意如此,我等惟命是从”。

        三个人出了竹园,径直赶往淮南。

        这时红轮西坠,夕阳残照,已是入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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