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世事茫茫
静静的夜空,天如悬馨,月色如水。
淡淡着烟浓着月,深深笼水浅笼沙,看静静的夜,正值月转梧桐时。看梧桐里的月,空灵得宛若画中之月,而月下的灯火和烛光,也给这空灵烘托得无限抒情。仿佛绘月的人有意藏了几笔留白,巧妙的在月华烛影之中,点缀出一种抽象和写意,给人一种无尽的遐思和回味。
有月的夜晚才多情,就像白天有了太阳才温暖一样。相思也好,入梦也罢,再黯淡的月光也有一线光明,终不致长夜漆漆。对于向往生命的人而言,唯有光明可以寄托,聊以慰藉。
对于热爱生命的人来说,光明无疑于希望,睡不着时,对着月儿相思,那是爱的希望。至于入梦,梦中则更需要月光,月柔柔,意绵绵,做梦的人才体会得到真正的梦想。
位于京效一隅的“古风宝刹”,在月色的笼罩下,看上去也似乎多了几许诗意。大殿之内,点着一枝烛火,烛火下,映照出几十张各具沧桑的面孔来。
看他们的表情,在这大殿内似在等一个人。
他们都不曾说话,只有目光在闪动。
看他们的眼睛,都比烛火还亮。
突听守在殿外把风的“观日剑客”费不败一声低喝:“什么人?”
一个人随之应道:“在下。”
一言方罢,便见费不败在前,答话的人在后,一并步入大殿。
只见跟在费不败身后之人满脸皱纹,霜发苍眉,正是被当今三王爷奉若神明,敬做座上宾的哑剑客——龙狂。
然而到了这里,龙狂显然变做了另外一个人。听他方才进殿时,不但说了“在下”两个字,而且听他的口音还相当宏亮。
若是听到了一个哑巴开口讲话,想必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到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可奇怪的是,大殿里的人听他讲话,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原来什么样子,此时依然是什么样子,并无半点诧异之色。
这件事说来费解,实际上再明白不过,因为大殿内的人都知道,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龙狂”其人。换句话说,龙狂无非只是一个人的化名。
这个人,当然便是王佛。
这一点,归天鹤怀疑的没错。
※※※
王佛向着众人一一见礼已毕,当即将目光转向“神灯剑魔”容帝尊,极是关切的道:“前辈数日前与灭灯一战,曾受内创,不知这些天可曾痊愈?”
“不妨事!老朽虽老,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容帝尊性情疏狂,为人做事向来不拘小节,他伸出右手在王佛肩上重重一拍,“你来了便好,说罢,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这……”王佛略一迟缓,似乎感到有些为难。过了一会儿,他这才环目四顾,坦露心迹,“说来惭愧,此次赴京,本是晚辈一人之事。天意机缘,与诸位在大同府云宅相逢。原以为救我家人,杀了归天鹤,都不是什么难事,不料直至今日,这两桩事均甚渺茫,不知要挨到什么时候?眼见诸位屈尊至此,王佛实是不忍,故思前想后,晚辈希望诸位就此离开京城,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皆惊异。满十六第一个按耐不住,一长身,霍然站起,直勾勾的望着王佛,不解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要撵我们走不成?”
看他此刻的眼神,竟和王佛有几许相似之处,孤傲、狂野且如刀锋般锐利。稍有不同的是,满十六的傲直接,丝毫不予掩饰;而王佛的傲,则写在寂寞深处。
听了他的责问,王佛并没有生气,忙笑着解释道:“十六兄莫要误会,小弟让大家离开京城,自有我的道理。”
“无论你有什么道理,总之我听着很不舒服。”满十六傲然一挑双眉,伸手挽住一绺发丝,“大家伙尽聚于此,所为何来?无非是觉得你王佛人品不错,够朋友、够汉子!不过今日一看,你王佛也太过自负,分明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你所谓的道理,也无非是嫌我们在此碍手碍脚罢了,我说的是也不是?”
王佛深深忧郁的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十六兄真要这么认为,小弟也无话可说。想我王佛只是一介杀手,何德何能!实不敢有累诸位因我一人而受牵连。好!十六兄即是认为在下小瞧诸位,王佛不才,便唯有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王佛已然亮出“挽歌”软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众人谁也没有想到,王佛的性子如此执拗,便是满十六,脸上也变了色。
枯木大师欺步抢上,大声说道:“王施主且慢动手!王施主心中所虑,老衲明白。你是不是觉得武林盟主令即已到手,不想再因你一人之事,牵累我等大家?”
“知我者,大师也。”王佛后退一步,剑光折射在他的脸上,依稀映出他眼中的泪光,“正因为诸位视我王佛为朋友,让朋友为我涉险,王佛才深觉不忍。只所以说是涉险,是因为我低估了归天鹤的背景,他杀我,可以无罪;而我杀他,却是死罪。”
枯木大师道:“你说说,何以杀了他便是死罪?”
明阙真人愤愤的道:“不错!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难道归天鹤便可以例外?”
“与庶民同罪?谁信——”王佛嘴角上挂着一丝冷冷的嘲笑,仿佛在听一句冠冕堂皇的弥天大谎,“当今天下,‘犯法’之官吏俯拾皆是,数不胜数,真正与庶民同罪者又有几人?三王爷说过,归天鹤只要不是犯了弑君谋反之罪,充其量也只是革职罢了。纵有死罪,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皇上也不忍杀他。”
容帝尊道:“王佛,听你的口气,莫不是心灰意冷,意欲罢手不成?”
“当然不是。但我不想担负着死罪之名,带着我的家人亡命天涯,那样不是救了他们,而是连累了他们。”王佛说到这里,脸上写满了刚毅,“所以,我必须等,我相信总有这个机会,既可以杀了归天鹤,又可使我家人相安无事。”
“女修罗王”夜如何尖着嗓子格格一笑:“王佛,难道你不会暗中下手,与归天鹤这种人,何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暗中下手?”王佛想也不想,当即摇头否决,“在下虽是杀手,却素来不喜欢暗中下手。归天鹤无论如何该死,我都不会暗中杀他,就算我要杀他,我也要给他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听到这里,“长恨神剑”宋长恨猛的一拍胸口,昂然说道:“若以老朽之见,大丈夫快意恩仇,要杀便杀,管他什么王法不王法。听老朽的,咱们大家伙这就赶往刑部大牢,先救了人再做理会。”
“降龙腿”方天罡高声嚷道:“宋帮主所言极是,咱们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便是皇帝老儿拦着我们,咱们也照杀不误。”
听他这么一说,立时群情涌动,个个称善:“对!杀向刑部!杀了归天鹤……”
王佛摇头苦笑道:“诸位想要造反不成?只怕你们还没杀到刑部,我的家人都已掉了脑袋。归天鹤正愁找不到借口,这样一来,岂非正好被他抓住我的把柄,不可以。”
宋长恨负手一笑,仰着脸道:“造反又有何不可?你若想当皇帝,老朽便第一个助你揭竿。他姓朱的可以做皇帝,我们大家都可以做。王佛,你若是够胆,老朽可以对天起誓,‘百年长恨帮’唯你马首是瞻,推翻了这无道朝廷,让你君临天下!”
“皇帝——”王佛听到这两个字,脸上并无半点激动,“宋帮主,你错了。不是晚辈不够胆,而是皇帝这个位置,我压根也不曾想过,他三宫六院也好,九五至尊也罢,我都不感兴趣。自古横扫六合,重整乾坤,均是大英雄的志向。大英雄,我不配,我也不想做;拯救天下,那也是豪杰们的事,全然与我无关。我没多少抱负,也没什么奢望。这一辈子,能和至亲至爱之人厮守一生,活得平平安安,无忧无虑,我愿已足。”
宋长恨跌足长叹:“但我不知道,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佛望着宋长恨一笑:“等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怕诸位耐不住性子,闹出什么乱子来。在下若是无亲无故,一个人死何足惜?我只怕你们一旦闹出了什么乱子,遭殃的不是归天鹤,而是诸位和我的家人,甚至还有京城许多无辜的百姓。是以各位必须离开此地,否则我便——”
夜如何忙道:“好好好,王佛,大家听你的。你等,我们也陪着你等,你看如何?”
王佛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不可以,你们没必要陪着我一起等,因为连我也觉茫然,我等的机会不会出现,你们都走罢——”
众人正感无奈,满十六蓦的放声大笑。听他的笑声,充满了失望、凄悲以及一种被人欺骗的失落。
笑声未绝,满十六轻舒猿臂,闪电般的掣剑在手,一抹夕阳红般的剑光,直逼王佛。
他的剑名为“一捻红”,听上去很美,看上去更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看他的剑光,有一种凄楚的美。两寸宽、二尺长的剑随着剑光轻轻颤动,真的便似淡淡夕阳映入水中的倒影。
看持剑的人,更仿佛一个孤独看夕阳的诗人,只握住了夕阳的红,却又惆怅得不知从何处下笔。
“王佛,你真的令我好生失望。”满十六虽然眼睛盯着王佛,看他的眼神,却似在瞧一个懦夫,“枉你还自称什么‘杀手佛’,枉枯木大师将武林盟主之位传将于你,枉我们还视你为朋友。今日一看,我们都瞎了眼,看错了你。老实说,你不配做个男人,也好,你既然喜欢抹脖子,你便自刎好了!”
王佛仰起头道:“十六兄,你这是激我?”
“哈哈哈……我干么要激你?王佛,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满十六手腕一振,剑尖儿颤动,剑光荡出,如深深的落红,看上去无比凄美,“其实死很容易,大凡一个懦夫,都可以说得出来,做得出来。为了逼我们离开京城,我没想到,你竟会以死相挟,我觉得你很可怜。莫说我们瞎了眼,便是柳姑娘和你的家人,俱都瞎了眼。”
容帝尊刚要说话,枯木大师却笑着点了点头,向容帝尊使了个眼色,只听满十六接着说道:“可知你这样一死,我会怎么想?一、我笑你于爱情不忠,柳姑娘委身相许,你与她本该白头偕老,你就这么死了,你让柳姑娘今后何去何从?二、我笑你不孝,你的双亲如今身陷牢狱,生死未卜,你这一死,你让你的家人怎么过?尤其你的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会有多难过?
“三、我笑你不仁,你口口声声要替柳姑娘一家雪耻,如今柳姑娘大仇未报,你先死了,敢问你的承喏何在?四、我笑你不义,你如今身为盟主,却是英雄气短,只知自艾自怜,不思进取,无疑于冷了大家伙的一片赤诚。似你这等人,怎配讲江湖道义?”
王佛听他言辞激昂,一字字如针见血,握剑的手不禁有些发抖:“不错!我王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配为人子、为人夫、为人友——你们都错看了我!”
※※※
满十六沉着嗓子一笑,手腕一回,长剑倒转,硬生生横于颈下:“要死,大伙便一齐死。你不怕死,难道我们俱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成?”
“七指残剑”音逸绝、“幻影刀”上官泰、“捕杀”石铁心、“催命贴”冷血红和“无情刺”楚鸿图此时纷纷亮出兵刃,齐声说道:“满少侠说的没错,为了朋友,岂可独自偷生?王佛喜欢抹脖子,咱们便随他一齐抹了脖子。”余者见状,尽皆响应,刹时大殿内精光烁动,数十件兵刃光华四射,令人目为之眩。
王佛眼望众人,怔怔的道:“诸位这又何苦……”
笑封侯长须飘摆,一双眸子闪闪放光,凛凛自威:“王佛,老朽素闻你英风侠少,嫉恶如仇,大同府云宅一会,更当你是光明磊落的真汉子,顶于立地的奇男子。实不相瞒,你要认为杀归天鹤是你一人之事,你便错了。归天鹤狼子野心,为了练成十层灭灯大法,不惜灭师,杀了灭灯法师。还有,他为了独揽朝纲,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排除异己。似这种人,迟早会插手江湖,称霸武林,成为我等之公敌。是以为人为己,此人都留不得。”
昆仑派的“翻天上人”单掌合什,打了个问讯,道:“笑老庄主所言非虚,归天鹤不死,只怕今后武林,永无宁日。王佛,大家即为同道中人,自当患难与共,齿唇相依,此时此刻,我们怎会舍你而去?你放心,大家听你的,等!能等多久便等多久。你想与归天鹤公平对决,我等也绝计不拦,难道给你摇旗助威还不成吗?”
王佛含泪一笑,持剑之手一松,长剑垂下,跟着背手挽了一个剑花,将长剑重新围在腰间。他眼望众人,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当下一揖到地,向着众人深深一拜:“小可王佛,在此谢过。”
宋长恨呵呵笑道:“你也无须客气,济危扶困,本就是咱们侠义道的份内之事。王佛,换了我们有难,想必你也不会袖手不顾,作壁上观的,是也不是?”
王佛用力点了点头,眼中似燃起一团不熄的火焰:“那是自然,忘恩负义,岂是大丈夫所为?”
枯木大师笑着一摆手,令众人收了兵刃,探手取出怀里的武林盟主令来,蓦的高高一举:“王佛接令——”
刹那之间,数十双眼睛一齐望向王佛。
眼见老少群侠对自己如此垂重,王佛深知盛情难却,倘若推诿不受,反显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当下也不客气,大步趋至枯木近前,单膝一屈,俯身跪接:“晚辈不才,愧接武林盟主令!”
枯木大师将令牌放在他掌心内,轻轻后退一步,一撩僧袍,率众伏身参拜:“盟主在上,且受我等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王佛急忙侧身避谢,“承如宋帮主所说,大家都是朋友,无须客气——”
“辣手书生”归元英手按兵刃,踏上一步道:“下一步该当如何,请盟主示下。”
王佛行至供案旁边,拨了拨烛火的灰烬,目光在众人脸上尽皆扫了一遍:“为洗脱我和依依的罪名,我与三王爷曾设下一计,在京城传出口风,说四大命官之一的罗少傅并没有死。所死之人,只是他的一名替身。为了查实此事,今日皇上已然传下口谕,命锦衣卫指挥使‘七风斩’墨中白前往金陵,接罗少傅赴京。眼下,我们要对付的便只有一个人。”
明阙真人道:“这个人莫不是归天鹤?”
“正是。”王佛脸上的皱纹无风自动,“因为我知道,杀害这四大命官的真正元凶,便是他归天鹤。从京城至金陵的这一段路上,我并不怎么担心,归天鹤纵然派人前去行刺,贺顶红还应付得过去。墨中白明日动身,容前辈、十六兄,你们二人可暗中相随。”
容帝尊脸现不悦之色:“老朽生平最恨者,便是这些朝廷的鹰爪走狗,难不成那个墨中白,还要老朽保护不成?”
“不错,墨中白是皇钦点之人,出不得半点闪失。”王佛一指自己,“至于我,会和三王爷跟在你们后面,只要我们小心谨慎,谅不致出现大碍。我所担心的,便是京城内的事。请诸位务必牢牢记住,决不可莽撞行事,平时一定要隐藏好你们的身份。归天鹤身为五军都督府的中军左都督,势必会放出探子,寻访可疑之人。”
众人道:“盟主勿虑,我等一定谨慎行事。”
王佛接着说道:“还有,归天鹤绝不会离京。一、我怕他会对依依下手,二、我怕他重新给我嫁祸栽赃,譬如他有可能会派人行刺皇上……总之,他这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手段都可能做得出来。更重要的,你们要保护好两个人。”
匡正道:“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王佛伸出右手在额上揉了揉,继之滑落于下颌,“想必诸位不会想到,归天鹤为了能练成灭灯大法,竟连自己的家人也舍得下手。说来凑巧,在此之前,我曾夜探驸马府,发觉他极为神秘的到了一个去处,他先是将那里的房门尽都锁了,尔后他便放了一把大火。我趁其不备,潜身入内,无奈里面有二三十人之多,也仅仅救了两个人出来。”
枯木大师低下头手拈数珠,不住嗟叹:“罪过,罪过!不知这两人是归天鹤的什么人?”
“他的亲生父母。”王佛长长出了一口气,“大师放心,他们二人已被我安置到一家名为‘顺风来’的客栈中。我离京之后,还望大师命人好生照看,届时可当做是归天鹤的一大罪状。”
枯木大师点头应下,然后深深的望了王佛一眼:“你可知道,老衲心中,也有一层顾虑。”
“大师请讲。”
“归天鹤前创灭灯,今又灭亲,只恐他的武功已在灭灯之上。”枯木大师看着王佛,似在给王佛认真的占卜吉凶,“你说过,最终要与归天鹤来一次公平对决,你想没想过,你若真的与归天鹤动手,能有几分把握?”
王佛极为轻松的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胜负二字,向来便难以预料,所以我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凡事用心很重要,到时我会尽心、尽情、尽力一战。”瞧了瞧夜色渐深,当下拱手一揖,“诸位,王佛就此别过,希望诸位保重。”
群侠送他出了大殿,接着三三两两,也相继离去,各自回了所居之所。
回到三王爷府时,已是更樵三鼓,深夜时分。王佛瞅了瞅四下无人,足下微一用力,倏的飘然上房。身子连晃几晃,只几个起纵,便无声无息的到了自己的住处。一俯身,轻如狸猫,径直凭空跃落。
他的身子刚一坠地,便见在黑暗中闪出五个人来。
王佛一抬右手中指,轻轻嘘了一声,五个人立时敛身站住。这五个人非是旁人,正是伴随龙狂身边的五个小童。而实事上,论起他们的年龄,随便一个人也比王佛年长。
和王佛一样,他们只所以化身为小童,也同样易了容。其中四个看上去有些残疾的,正是“狮子吼”雷音、“黑风侠”盛铁衣、“日月无光”夜繁星和“快马金刀”蓝陵王,至于那个没有残疾的,则正是人称“七十二变妙手王·变幻莫测千面客”的云游所扮。
他们看到是王佛,一颗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王佛一笑,低声嘱咐:“你们受累了,都赶快歇着去罢!”五人一躬身,转身离去。
王佛伸手轻启房门,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虽然看不到屋子里的人,王佛也能感觉得到,房中的人并没有睡,至少他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之声。想一个人时,感觉往往很奇妙,有时说话是多余的,眼睛好像也是多余的。这种感觉,当然只有真心相爱、相思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王佛刚要轻轻念出一个最最熟悉的名字,已感觉一个人扑在了他怀里。
来人的身子很香,发丝很柔,臂膀很用力,尤其是吻上的唇,更粘、更缠绵、也更多情。二人谁也不曾说话,就那么深深的拥着,默默的吻着……过了一段时间,王佛感到对方的唇有一丝涩涩的咸,有一种泪水的味道。
“怎么,依依,你哭了?”王佛在黑暗中托起她的脸庞,伸手拭着她眼角上的泪痕。然后,他轻轻在她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待得灯光亮起,映出了一张绝美的脸孔。
至少在王佛眼里,这是一张世上最动人、最完美、最绝世的脸。看到了这张脸,王佛总会觉得,读所有的情诗都是多余的。因为对他来说,所有情诗的美,情诗的韵,所有情诗中最最深情的句子,都写在了这张脸上。
这张最美的脸,当然是柳依依的脸。
※※※
二人坐在床上,柳依依小鸟依人般的靠在王佛肩上,紧紧抓住他的右手放在胸前:“是,我哭了。因为每逢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的心里就会觉得好空。心里一空,便觉这心跳得厉害。”
王佛理着她的长发,手掌细细触摸着她的心跳,柔声安慰道:“不要怕,我吉人自有天相,一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只要你不让我死,阎罗王也不敢收。”
柳依依蓦的一翻身,俯身滚在他身上。她双手支颐,一双媚眼秋水汪汪,含情的望着王佛,腻声道:“我当然不许你死,因为你死了,还有谁会保护我一辈子。”
王佛笑道:“我一定做到。”
柳依依嫣然笑了笑,脸上如美梦初醒,她斜着身子偎入王佛怀里,望着窗外的夜和夜里的月:“你说,归天鹤现在会做什么?”
王佛淡然一笑:“此刻提他做甚?我若猜的不错,他此刻肯定没睡,还在五军都督府中布置他的所谓大计划。”
柳依依道:“这么说,他要动用五军都督府的人?”
“不错。没去古风宝刹之前,我曾暗中相随,见他去了五军都督府。”王佛笑着将她的肩头拢住,“这样也好,会来的迟早要来,要来的怕也无用。自古民不与官斗,为了你和我的家人,我此次倒要斗一斗归天鹤,看一看会鹿死谁手?”
“可是我……”
“你不用怕。”王佛侧身将灯火吹熄,紧紧抱着柳依依的身子,“再漫长的夜晚也有尽头,只要能杀了他,再漫长的夜我也能等待。”
“可是我好担心,你若真的与他公平对决,我怕你万一失手……”
“你担心我不是他的对手?”
“是。”
“你放心,为了你和我的家人,我不能死,也不会死,我有这个信念。”王佛充满骄傲的一笑,“因为对我来说,武功的高低并不是绝对的,唯有这心中的情不灭,我的武功便会生生不息。另外,我是王佛,无论是爱一个人,抑或是恨一个人,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它当做我毕生的理想和追求。”
说罢一伸手,取出了腰间的软剑“挽歌”,他将长剑轻轻倚在柳依依一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依依,我知道你夜里怕黑,总睡不着,你不妨试一试看着这柄剑,或许能够使你入睡。记住,看它时想像着它可以照亮你的梦,就可以睡着了。”
柳依依按照他说的话,认真的望着这柄长剑,时间不大,果真沉沉睡去。看她嘴角流露出的微笑,似乎梦很香、很甜,在做一个极其浪漫的好梦。
然而王佛却睡不着。
看着柳依依安然入梦,他的脸上却显得非常沉重。
尤其他的眼神——
有着深深的忧郁。
※※※
正像王佛说的一样,此时的归天鹤果然正坐在五军都督府内。大厅内灯火通明,归天鹤面向大厅,居中而坐,在他面前,置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绘有京城至金陵的水、陆路线图。
挨他左侧,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高交青铜椅,椅子上稳稳端坐一人。看这人的派头,既威风,又神气,俨然便是此处的一家之主。此人一身装束,亦是方翅乌纱,绯袍绣蟒,海水涯牙,玉带锦靴,正是官拜五军都督府中军右都督、位居当朝一品的鲍虎臣。
与温尔儒雅,彬彬斯文的归天鹤相比,鲍虎臣看上去要威猛的多。瞧他的身子高人一头,炸人一臂,最少也有二百二十后重。大多肥胖之人,都会多多少少显得有些臃肿,鲍虎臣则不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迫人的剽悍和精壮。在他肋下,悬着一柄金吞口、银饰件、柄系二尺红穗的七星长剑。
留意他眼神的人会发现,鲍虎臣的眼睛就像是豹子的眼睛,有一种入骨的凶狠和凶猛。
在他背后,并列站着四个人。四人皆着劲装,一个个昂首傲立,满脸煞气。一般的人看他们,不抬头,绝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若是看一般的人,不低头,也绝看不到别人的脸。如果说鲍虎臣要比一般的人高上一头,他们却比鲍虎臣还要高上一头。
四个人四张脸,不尽相同,相同的是他们看上去都狠。仿佛一张嘴,就要把别人生吞活嚼般的狠。
尤其他们每人手中所提的兵刃,胆小的人看一眼便不敢再看,就是胆大的人,也不免为之头疼。瞧一眼他们的兵刃,便知这四个人都是惹不起、碰不起、也斗不起的主儿。
——钉钉狼牙棒、镔铁压油锤、独脚娃娃槊、旗门熟铜棍,就算是随便挑出一样来,也足有一百八十斤重。
如此份量的兵器,不要说用于攻敌,一般人只怕提起来也不易。
但也只有这等沉重的兵器,才配得上他们使用,因为所谓鲍虎臣麾下“四金刚”,指的便是他们四个。若是提起“玉金刚”杨森、“石金刚”鲁逊、“铁金刚”严凯和“铜金刚”江通,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知道他们四个的,十个人有九个人都要畏惧他们三分。
除了归、鲍和“四大金刚”之外,大厅内还坐着五军都督府左、右、前、后四军的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经历司、经历以及都事等大小官员。
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一部分人不是不想睡,而是不得已,被归天鹤“请”到了这里。这一部分人,显然都是鲍虎臣的手下。
鲍虎臣看了一眼归天鹤,极为疲倦的伸了个懒腰,大声说道:“驸马,你所说之事非同小可,我看还是请示兵部的好,今晚就此作罢,在下先行告退。”
“请示兵部?”归天鹤仰身向后一靠,后脑枕着手肘,斜刺里瞟了一眼鲍虎臣:“何必多此一举,这五军都督府之内,便是你我二人说了算,我们要调动人马,谁能管得了?老实说,我根本就没把兵部放在眼里。”
“驸马不要忘了,五军都督府所掌军旅之事,各领其都司、卫所,无不达于兵部。兵部至关重要,怎能说多此一举?”鲍虎臣抖袖一拂,侧目道,“此事干系重大,不经兵部许可,凭你我二人,断断做不得主!”
归天鹤闭起眼悠然一笑:“鲍都督要这么说,归某很是失望,好!此事便不用你管,我一人决定便是。放心,一旦皇上怪罪,一切都由我一人承担。”
鲍虎臣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道:“驸马如此心急,想必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不知驸马突然调动五军都督府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归天鹤轻轻歪了一下头,笑着看了一眼鲍虎臣,如同一个老学究在教训一个学子,“我想要办什么事,你只要照着办便是,总之会有你的好处。你若非要寻根问底的话,反而对你没什么好处,所以你不要问,最好闭上嘴巴,只用耳朵听着就行。”
鲍虎臣背着手冷冷一笑,然后围着归天鹤转了一圈,忽然仰天大笑道:“我明白了,今儿听说,皇上要命锦衣卫指挥使墨中白前往金陵,调查杀害四大命官的真凶。你这么巴巴的就开始调兵,莫不是你想半路截杀墨指挥使,莫非你是……”
归天鹤笑道:“莫非我怎么样?”
鲍虎臣后退一步,阴着脸道:“莫非你才是杀害四大命官的元凶?”
归天鹤启齿一笑,颇为欣赏的看着他,然后极为认真的点了一下头:“你不愧是五军都督府中军右都督,够聪明!不错,那四人一直与我做对,是我派人杀了他们。只是很可惜,我还有一个秘密你不知道。”
“什么秘密?”鲍虎臣寒着脸一指归天鹤,“莫非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还要杀人灭口不成?”
“鲍兄真是绝顶聪明,归某佩服之至!”归天鹤先笑着轻击一掌,接着用一种极为怜惜的眼神看着他,“你这么聪明,又不与归某一心,唉!真是不死想都难。”
鲍虎臣手下的四大金刚脸色一变,脸上的煞气更重,他们刚要上前,鲍虎臣猛然伸手一拦:“不可造次!哼哼,我不相信,驸马真的会这么做。”微一拱手,“驸马,对不起!鲍某身子不爽,不便久留,咱们明个朝里见。”
说完一转身,率着四大金刚头也不回,径直大步走了出去。
然而归天鹤却是一动不动,只是瞧着他们的背影,不住的冷笑。
※※※
鲍虎臣带着四大金刚迈步出了大厅,便不由自主的同时驻足。他们看到在月色之下,一条人影昂首向天,负手而立,正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人,五个人都不禁在心底升出一丝寒意来。本来月色如水,月意温柔,只因为这个人往那里一站,月色下竟弥漫出一种极深、极浓、极烈的杀气。
这个人就好像一直站在那里,已经站了几千年,静的令人可怕。他站的地方,就仿佛是属于他自己的阵地,其慷慨之气,同样令人可怕。
“玉金刚”杨森一向不信邪、不惧敌、不怕死,他一个箭步抢到这人近前,沉声喝道:“什么人,闪开——”
这人一点、一点、一点点的垂下目光,极不情愿的落在杨森脸上。
看他眼中的杀气,犹如世上最最毒烈的酒,不用喝,看一眼就能令人中毒:“我姓易,名水寒,不叫‘闪开’!对不起,在下奉驸马之命,专程在此送各位上路。你们若都识相,最好个个自刎算了,免得我再动手。”
杨森一声大吼,身子宛如一株大树连根拔起,呼的腾纵跃起,一对狼牙棒势如奔雷,硬生生的砸向此易水寒。
劲风一起,易水寒抽身便退。
他在飞退当中,蓦的一腿飞蹴,脚尖儿如刀破空,正中杨森额头。饶是杨森偌大身躯,竟是不堪一踢,砰的一声大响,兀自由鲍虎臣等人头顶掠过,硬生生的掼入大厅之内。
易水寒一腿踢出,似乎不用看,也知道中腿之人必死无疑。身子向下一沉,仍自站在原处,冷冷的望着鲍虎臣及剩下的三金刚:“下一个——”
鲍虎臣感到双腿有些发抖,他知道“玉金刚”杨森够狠,便是真正的猛虎也吃不消他一棒,然而这个比猛虎还要狠的人,竟然在一眨眼间当堂了帐。而且杀他的人,仅仅只用了一腿。
——好厉害的易水寒!
鲍虎臣此时非但不敢看易水寒,便是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觉得有种冷冷的寒。
“都督放心,姓易的交与某家!”“石金刚”鲁逊话一出口,舞动一双镔铁压油锤,连人带锤“卷”了上去。
他一冲上,使的便是必杀之招“流星赶月夺命锤”,锤走连环,每一锤都带着风雷之势,每一锤都舞动得气壮山河,风云四合。
他一口气攻了四锤,锤锤都有开山裂石之力,可是他的锤碰到了易水寒的腿,仿佛所有的威力都荡然无存,失去了功效。
易水寒先一抬左腿,提膝接了他第一锤,跟着一抬右腿,又以膝头顶了他第二锤。易水寒的腿仿佛是铁铸的,鲁逊一连两锤砸在他腿上,他的腿动也不动,反而令鲁逊的虎口震得一阵阵生疼。
待得鲁逊第三锤和第四锤再次砸落,易水寒倏的飞身跃起。右腿一晃他面门,左腿一挂,腿到锤飞,震得鲁逊双锤一齐撒手,凌空飞起四丈多高。
鲁逊一惊,易水寒踢出的左腿并未收回,而是作势一转,变了一记侧踹。鲁逊感到脖子一痛,发出格的一响。而后面的鲍虎臣等人,已看到鲁逊身子在前,一张脸已硬生生的扭向了背后。
易水寒飘然落地,轻轻的抬起左腿,拭了拭脚尖上的灰尘,然后猛力一崩,一条腿笔直扬起,高高向着天上的星斗。
对易水寒来说,他的腿便是这世上最为有效的兵刃,不但杀起人来屡试不爽,而且杀了人,还可以不见血。
所以他爱惜自己的腿,要胜过爱自己的手。他只所以号称“神腿”,除了杀人不用手外,还有一点,他平时双手能做的事,他的腿同样可以做到。就是手办不成的事,他的腿也一样可以办到。
鲍虎臣吸了一口气,跟着咬了咬牙,向剩下的“铁金刚”严凯和“铜金刚”江通一挥手:“你们一块上——”严、江二人一狠心,一个摆动独脚娃娃槊,一个抡动旗门熟铜棍,硬着头皮联袂抢上。一左一右,夹击易水寒。
易水寒一声长啸,倏的身子倒转,宛如旋风疾起,迎着槊风棍影分踢一腿。三个人身子一错,易水寒便不再看他们,身子凌空飞纵,跃过二人头顶,已鬼魅般的落在鲍虎臣近前。
而此时的严、江二人,已双双跪倒在地。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
严凯的独脚娃娃槊非但没有伤着易水寒,却深深的嵌在了自己的胸口内,江通更不明白,何以自己的熟铜棍变做了一条麻花,又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过对死人来说,他们的疑问只有鬼才知道。
眼瞅着四大金刚转瞬毙命,鲍虎臣惊恐之中,一连退了四步,他每退一步,易水寒便逼上一步。退至大厅门口之处,易水寒目光如电,凝视着他道:“我可以不杀你,但你要选择一个死法。”
“好,我身刎,我自刎……”鲍虎臣低下头抽出肋下的长剑,一步步的退至大厅之内,易水寒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长剑。
鲍虎臣又退了两步,猛一返身,突然叠腰一个倒翻,使的竟是“燕青十八翻”的身法。看他的身法,竟然比落叶还轻,比燕子还要灵便。
他的身子一起一落,已连人带剑扑向归天鹤。他深知射人射马,要想活命,只有先拿住归天鹤。
在鲍虎臣的眼里,归天鹤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又养尊处优,要想拿他,当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错了。
归天鹤坐在椅子上,虽然身子一动未动,却笑着一伸右手,食、中二指微微一分,已将鲍虎臣的长剑牢牢挟住。稍一用力,格一声响,长剑竟然断做了九截。
鲍虎臣一愣,已迟。
归天鹤如笑拈兰花,跟着右手一抬,就像是在驱散一只讨厌的苍蝇,中指不偏不倚,正捺在鲍虎臣的鼻子上。
鲍虎臣的脸立时裂了开来,随之砰的一声剧响,身子便如一只拆了线的木偶,纷纷散了架。
归天鹤信手一拂,鲍虎臣的身子轰然飞出,由厅内跌到了厅外。
看到这一幕场景,屋子里的人尽为之惊。便是易水寒,也不大相信,归天鹤会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功力。看他杀人,眼睛也不眨一下,随随便便,就好像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撕一张薄薄的纸,出手之快,无以复加。刹那之间,厅内众人睡意全消,瞧着归天鹤,一一无不骇然。
易水寒心头一沉,即刻联想到了失踪的灭灯,马上便想到了他所练的“灭灯大法”。以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即便是灭灯出手,也自当不及。
归天鹤笑着取出一方手帕,在手上拭了拭,站起身踱至大厅正中,一指大厅门口:“还有哪一位想要出去,归某绝计不拦。”
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鲍虎臣手下的一部分官员,脸上虽然在笑,却笑得充满了杀机。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归天鹤话甫出口,厅内众人一齐跪倒:“我等愿听驸马调遣!”
归天鹤笑着一指后军和左军都督府的一帮官员,认真的问道:“你们原为鲍之旧部,如今鲍虎臣已殁,你们不想替他报仇吗?”
这些官员一齐伏地磕头,同声道:“我等先前有眼无珠,跟错了人,今后必以大人唯命是从。”
“好!”归天鹤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似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老实说,我不想杀人,生平最恨的便是杀人。可是没法子,总有人背叛我,对这些背叛我的人,我便不得不杀。”说罢揣了手帕,又自怀里取出一物,呼的一抖,竟是一块素白布的缎面,“不过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诸位口说无凭,最好你们个个划破中指,都在这上面签了名字为好。”手腕一翻,白缎面铺落案上。
众人哪敢不从,当下个个划破中指,相继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归天鹤见他们一一签过,看了一遍,伸手将白缎面重新卷起,放入怀内。他来到易水寒近前,笑着说道:“你的腿法越来越厉害了,很好!可你刚才,还是犯了一个错误。”
“属下不知,请大人明示。”
“记住,下一次再杀人的话,你最好不要让别人选择去死。”归天鹤低下头,望着他的双腿道,“今夜本无须本官动手,我不知是你太过大意,还是太过自负?在厅外时,你是可以杀了鲍虎臣的。”
“属下知罪。”易水寒撩衣跪倒,“大人放心,今日之错,属下今后绝不会再犯。”
“嗯!我相信你。”归天鹤的目光顺着他的双膝下移,落在了易水寒的脚尖上,“龙狂这个人,本官势必杀之,无论你用什么法子,你都必须杀了他。记住,你此次出京,只做一件事,就是杀了龙狂。其它的事,你都不要管。”
“属下知道!”
归天鹤瞧了瞧夜色,语重心长的道:“天快亮了,你不用再回家了,现在就动身吧!”
“属下遵命——”易水寒俯身站起,眉宇间隐隐生起一丝忧虑之色,“希望大人莫要为难如玉……”
归天鹤伸手搭在他肩上,神态倍为亲切,他看着易水寒柔声一笑:“不用担心,本官知道,如玉对你很重要,我一定会令人好生保护于她。好了,你可以走了,本官祝你马到成功。”
“多谢大人,属下这便告辞!”易水寒蓦的一转身,飞掠出厅,身子微微一晃,眨眼之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