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枪战魔君
他二人先前从那蝙蝠鬼探的扇镜之中窥看得白冥的模样,将他与鬼太子撩帐而进,其威猛凛然的气势更是甚然浓烈,不禁心中惶恐,彼此蓦然相视,尽皆无息无语。
杨起忖道:“昔日甚是欢喜听那李宝说书,他也颇为擅长讲述豪客列传,其中说得最好的一节便是荆轲刺秦的事迹。听闻燕太子丹在易水河边设宴为那荆轲饯行之后,要其带上三物。一者便是红木大匣,内殓樊于期的人头,以博赢政信任之需。
二者袖中尚有燕国的督亢地图一幅,图中藏匿锋锐匕首,匕上淬毒,以取赢政性命之用,若能斫中,断难活命。三者便是以无畏彪悍的助手相佐,终于寻获得十三岁的勇士秦舞阳跟随,名为随伺之人,实则见机行事,谋夺秦王人头。
我听他说道秦舞阳进入咸阳宫殿之后,看两侧禁卫军士凶悍,执戈握戟,如睥睨天下英雄之状,竟然不能自持,悠悠然失魂落魄,双股抖颤不已之时,心中犹自好笑,以为舞阳勇士,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如何会被大秦的寻常兵卒唬吓得如此狼狈?今日身处白冥军帐,方知当日的讥讽评议,皆是小儿无知狂妄之言,哪里能够真正洞悉其中的厉害?实在是大无道理、极其荒谬。”
再看祁恬,也是眉头紧蹙,疑惧之间,更是连大气也不敢轻轻呼喘一口。她那身子只往杨起依偎,贴合得甚是紧密,只恐稍有不慎,从那披风之下露出一个脚头,或是飘出一角衣褶,被白冥和鬼太子瞧见,岂非正是天大的灾祸?
白起神情颇为不悦,道:“这打仗作战之事,殿下本就外行。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还是少加干涉的好。”鬼太子脸色青白不定,甚是难堪,却不敢出言辩驳,唯恐哪一句话不合,触了白起的逆鳞忌讳,暴跳愤怒之余拂袖而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看白起犹自不满,讪讪笑道:“白将军说得极是!我惶乱焦急之下,未免有些胡言乱语,都不甚中听受用,你切莫要挂心牵怀才是。武安君兵法谋略胜于天人,一个老迈昏溃的廉颇又算得了什么,便是那三眼魔君也是对将军佩服得紧,与我交谈之时,交口称赞不已。”
白起哼道:“我观此人心思不善,颇为狡诈多疑。他说将的十句话里,只怕是找不到三句实话。殿下也该提防小心一些才好。”鬼太子见他神情肃然,不似玩笑,不由愕然。
二人随意寒喧得几句,却多有话不投机之感,白起本是武人出身,有话则多,无话则免,不肯刻意曲迎奉承。鬼太子笑道:“白将军军务繁忙,我也不好讨扰。”起身便要告辞。
白起也不留他,将他送到帐口,引着几个精壮的鬼卒护卫,待回到帅椅,往那虎皮之上一踏,喝道:“进来。”这一声便如晴空霹雳一般,震得杨起、祁恬二人魂飞魄散,骇然不已,暗道:“莫非是被他发觉了不成。”看他将宝剑放在案上,柄握偏内,随时便能拔斫劈砍,尽皆胆寒。
却听得一个女子笑道:“白将军果然好耳力,我自以为遁身遮掩之术尚能夸耀,不想还是被你轻易察觉。不知将军是如何知晓我在外面?”赫然便是秦缨。杨起忖道:“她果然与那三眼魔君形影不离,只是黎锦却在何处?”
白起冷笑道:“你那一身的脂粉香气极重,我又对这魔山桂叶甚是敏感,你隐匿帐外不过半丈,我便是想要浑噩无知也难。”秦缨嫣然一笑,不觉多得几分诡异,盈盈道:“原来如此,却是我疏忽了。”
白起眉头微蹙,道:“不知姑娘此来有何贵干?”秦缨笑而不答,走到帐壁一侧,将悬挂的一个竹篮轻轻摘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布袋轻轻抚弄,轻声道:“外面魔礼青、魔礼红正与那李牧、王翦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不知白起将军为何尚能泰然若之,只用前部军马立栅筑寨抗拒,本部及左右兵马却依旧按捺不发?莫非顾忌对那李牧的敬重、尚有对王翦的同袍之宜?”
白起不以为然,沉声道:“你在帐外不都听悉了缘由么?”秦缨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是为了留存气力对付廉颇老儿么?若是如此,将军消耗了这许多的耐性,倘若不能与之交手,岂非要大失所望、颓废之极?”
她看白起大是不解,眼波流转,叹道:“我家魔君已将化外魔山的魔礼海、魔礼寿一并请来,稍时即可到达,廉颇知悉那四弦琵琶和花狐貂的厉害,此刻正有意紧张备战,哪里还会与小乌巢的留守鬼卒纠缠?”杨起听得真切,暗道:“李牧说过那四弦琵琶与花狐貂也是极其厉害的魔器,廉颇将军虽然勇猛,却未必能够抵挡。”
白起闻言,脸色不由一变,转瞬即复,哼道:“不过就是地府的三支官兵与平阳郡罢了,合谋得法便可克敌制胜,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却连魔家的四兄弟一并邀来助阵,便如神鬼决战一般?你家魔君实在是心肠烫热之人。”
秦缨奇道:“既然廉颇不得,为何白将军还是无动于衷?”拍掌笑道:“是了,我好糊涂,听说这两日白将军勤谋苦算,思忖得极其辛苦,身子有些不太舒服,该无大恙吧?”
掂量手中的布袋,若有所思,继而眉头一动,喟然一叹,喃喃道:“将此还阳莲花的种子炒服,虽能保养得阴魂之体的康健,但见效委实太慢。若是能合上车前草,很快便能见功,我这里正好有得一株,便送于将军如何?”从袖中掏出一株药材,与那布袋一并放回篮中,重在帐壁之上挂好。
白起暗道:“黎锦与我不和,你是他的心腹,此来不过是要试探一番罢了,哪里会有这等好心?”抱拳道:“姑娘不必客气,这车前车本是极其常见之物,遍地皆能生长挖采。这……”
话未说完,却被秦缨打断,听她道:“寻常车前草便同野草散花无异,到处可见可拾,只是我这一株的来历有些不同,将军若是自己寻找,只怕是穷索遍看了三界方圆,也未必能够有那机缘采得。”
白起愕然一怔,哼道:“请姑娘指教。”秦缨道:“这一株车前草本是九华山佛光大师诵经房中的药材盆栽,能使空气芳香、百味不浊,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奇异精妙之处。只是那佛光大师每日里都在经房里默诵微词,长久下来,这车前草渐渐受了佛性喧染,能够吸纳天地间的日月精华,虽不曾修得意识,却已然非同常物,是以三界之中又称它为佛扬车前。后人又冠上芍药二字,芍药本是花中丞相,地位极其尊崇,以示这车前草的不凡品质。”
白起惊道:“这便是芍药佛扬么?”一撩战袍,急步过去观看,见其叶色之下,隐然可见数条金线流溢,果真不假,不由讶然道:“如此珍贵,那我更是不能手下,只是姑娘的美意老夫却是心领了。”
秦缨笑道:“此物虽然稀罕,于我毕竟是无用之物。将军不必百般推辞,反倒显得生分了。况且此物也是我机缘巧得,因敬仰将军日久,方才特意转赠,与三眼魔君并无丝毫的干系。便是日后白将军与他交恶,甚或是因此同魔界之人动手交战,也是不须忌讳什么人情的。”
白起哈哈大笑,道:“姑娘说话痛快豪爽,倒与老夫的脾性有几分相似,既然如此,也就不再罗里罗嗦,否则倒显得无限做作了。”秦缨点头称是,却看白起一抚胡须,那话音顿时一转,正色道:“老夫虽然用不得这药材,但天下却有人对他觊觎不已,以为可以救人性命。若是那人逢的造化垂悯,终究得了这芍药佛扬,势必会念及姑娘的恩德。以后即便是彼此有着什么磨隔纠纷,想来他也会礼让三分,不致教你为难。”
秦缨莞尔一笑,告辞离去,心中暗道:“好狡猾的狐狸,竟然将话说得这般分明,却是丝毫的人情也不肯欠下。只是我这株车前草所送非你,不过是假你之手转托一番罢了。又何曾指望你对我感恩戴德?”
那白起看她走远,长叹一声,道:“你那冤家早已不见,何必还要躲藏,不妨出来叙话。”杨起与祁恬相视一顾,甚是无奈,心道:“终究还是被他窥破,也只好除去这披风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