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书名: 搜神战记 作者: 林燕飞 分类: 玄幻

        杨起笑道:“上面就是赤足大仙修行之处,我们不可蓬头垢面、草莽脸目去谒见。”遂不敢怠慢,各自整备衣裳,略施拾掇一番,相互抹领抚袖,看得合顺清爽了了,便往台阶走去,心中俱是欢喜不尽。

        这仙家福地,果真与众不同,山清水秀之间,更有几分神韵,若水墨图画,轻描淡写之际,痕迹缈缈,重而不浓,细而非清。看一旁溪流,水珠蹦溅,跳跃三尺,复而垂下,引得其间小鱼纷纷纵出,虽无龙门之志,却有玩耍之心。

        鸟雀衔果,犹然飞来飞去,端端要枝头闹春,你争我赶,啼鸣咶噪,倒似自己口中的荔枝虽然美味,却不若另一只鸟儿嘴里的草莓鲜嫩,只是究竟谁的食物才好,不若问红花定夺。

        只是花语高深,且自怜自艾,终究不能品断,正是诗人所言:“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绵绵山色,状似彩屏,金色鹧鸪啼鸣迎客,笑若娇媚;日晕划弧,堪比虹弦,调皮黄莺嘻嘻指点。又看岩壁之侧,小树杨柳,蓦然呼啸,荡出秋千,定睛观看,却是那山猿与野猴,极乐逍遥,看见生人,不畏不怯,龇牙咧嘴,反倒睥睨骄傲。

        荡则荡矣,未提防用力甚猛,竟打下片片的粉玉梨花,落于地上,惊起绿草春魂。虫蛰轻轻爬过,也与凡间之俗物不同,不徐不急,缓而惬意,攀于青石脊背,慵懒歇憩,紫壳灰底,映照衬垫,更如一点绛唇。

        旁一小楼,空空杳杳,梦窗之上,桂华流瓦,红雨霁霁,若云非雾,清香犹品,沁人心脾,原来果桃,又唤“刘郎”。遥对章台,觑看霸岸,咏杨花,说道多少消息。

        青衣赞道:“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祁恬咦道:“小弟,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

        青衣笑道:“不是我说,而是一位词人《翠楼吟》的字句,我拈来使用罢了。”胡媚娘嫣然一笑,道:“我们走路许久,都愁苦死了,唯独你看着这神山美景,兴趣盎然。”

        青衣道:“累了么?且听听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阙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如何?品格高远,雅量高致,还能解乏?”不及她回答,迎阶跑去,不似往日少年老成,可见心中愉悦之极。

        杨起哈哈大笑,对黄松道:“他天生就是读书者,这文人骚客,风流倜傥,见着合意的景致,便有些欢喜忘形。”

        走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处院墙之外,早有一童子过来唱喏,道:“诸位可是中土来客。”杨起看他稚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但眉宇端庄,神色稳重,不敢踞傲,躬身一礼,道:“小仙人,赤足大仙可在洞府?劳烦你通禀一声,便说东方江南之地、小镇草民杨起、黄松、青衣、祁恬、胡媚娘求见。”

        那童子哦道:“果然是你们!我乃此地的仙鹤小君,一早便被大仙吩咐,在此等候贵人。你们辛苦了,且随我来。”甚是客气。

        遂引着众人来到一间丹房,见一张木凳之上,坐着一个老佛僧与一位青衣儒者,不禁唉呀一声,道:“大师,吴前辈,原来你们也在这里?”正是大神通者息斗和尚与魔将无敌吴九道,看得众人,不惊不怪,尽皆笑而不语。

        再看他们的身边,尚有一位蓬发跌足的神人,红光满面,气血甚然,中等身材,颇为健是硕,颈脖之间,悬挂黑色念珠,但衣裳衽肘之处,却是绣着一面布八卦,半释半道的装束。

        众人愕然,不觉面面相觑,忖道:“若思忖得不错,想必这位,就是那碧瑶仙姑的老冤家、仇丈夫,为西方接引尊者点化之后,肉身成圣的赤足大仙了。”

        息斗和尚叫道:“老仙,你也忒得小气,不过喝了你几天琼浆玉液,不过一斛半桶的,你便心痛起来,将它们悉数藏匿,却换上这等淡淡乏味的茶水。吴老头,你品来也甚是无趣,是也不是。”

        吴九道笑道:“非也,非也,这茶叶既然是山下品茗寺奉上的极品,味道自然极好,如何会乏味呢?”招呼杨起五人坐下,又与赤足大仙引见一番。

        众人慌忙行礼,方要说话,听得息斗和尚犹然咶噪,不由眉头微蹙,哭笑不得,相顾叹息,忖道:“每次与他相逢,皆是喋喋不休,双耳难有空闲。怪哉!佛门讲究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他老人家倒好,秉性活跃,除了色戒,只怕是根根俱是不能自在。”

        赤足大仙无可奈何,道:“你们稍稍等待,这猴和尚若是无赖了起来,定然天地愁苦,乾坤变色,我不与他好好讲一讲道理,任由他这般胡乱闹将,只怕这云仙坛从此日夜难安,鸡犬不宁。”

        息斗和尚怪眼一翻,呸道:“我乃是天底下第一的识懂礼仪之人,何曾无赖了?你要说道理,也罢,我满腹锦绣,便和你认真说一说这个道理。我问你,那琼浆玉液敢说不是你悄悄收起来了么?嘿嘿,昨夜我在走廊闲逛,便真真切切地看见你与那小鹤偷入厨房,鬼鬼祟祟地在干些什么活计。”

        一指仙鹤小君,道:“你这娃娃,这可是我搬唇递舌?”仙鹤小君嘻嘻一笑,做个鬼脸,道:“我昨日受了一些风寒,稍有熨烫,耳目不甚太好,此刻佛爷爷在干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是既看不见,又听不清。你老人家若有抱怨,该与祖师交涉才是。”

        息斗和尚咦道:“果真如此,你怎会知悉我在责怪,却不说我正是欢跃?装聋作哑,更是可恼。”仙鹤小君嘴角一撇,叹道:“佛爷爷这是在搞什么?不明白,不明白。”转身离去,瞬间无影无踪。

        祁恬性急,见息斗和尚唠叨不休,哼道:“你这大师,如何会这唆哆?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辉照神山,便是要请教大仙要事,你若是说话累了,何不就此歇息?”

        息斗和尚大声道:“我就是再叫上三天三夜,也决计不会疲劳。”眼睛一转,忽而笑道:“只是论起这唠叨的本领,我只算得第二,你这丫头才算得上是第一。哈哈,我要是再不住嘴,被你这第一唠叨之人纠缠,只怕我这第二唠叨的和尚也要被烦死了。不说了,不说了,他将琼浆玉液藏起来,难道以为我找不到了么?”

        吴九道不觉莞尔,道:“你若是要寻觅一物,哪怕就是上天入地,也一定要找出来的。”

        息斗和尚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乃吴老头是也。”一瞥祁恬,嘴角一撇,哼道:“杨起小子被你吃住,即便是被你侵扰,也是讪讪陪笑,不敢抵逆,终究是个没有出息的怕老婆男人。我却不同,偏偏不给你好脸色看。”

        蓦然一念,拍掌道:“是了,那小鹤儿方才匆匆逃遁,莫不是……跑去检查藏匿得可否妥贴?我只要尾随他,美酒唾手可得也,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妙计也。”霍然起身,化作一股清风,窜了出去。

        赤足大仙微微一笑,叹道:“他多大的年纪了,如何还与小孩儿一般?”见杨起欲言又止,遂道:“你们的来意,前几日我已然听得吴道兄说过,因此也不敢懈怠,观察星象,细细揣算,终於窥探得天机,知悉了一个大概。犹恐出错,又请来地藏王菩萨认真商榷,彼此契合,因此种种请由,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杨起大喜,急道:“还请大仙明言。”

        赤足大仙道:“昔日秦樱落入了百足娘子的圈套,被摄于三眼魔君之处,即便以为人质,她不过是铁鸡小镇财主的女儿,一介庸碌平民,又能有什么大用?黎锦自恃魔将身份,不屑于亲自动手,伤害妇孺,本来也无甚大恙。偏偏她落得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结果种下魔厄,生出後面许多事端,也不断修炼累积,渐渐成为三眼魔君的得力助手。”

        黄松奇道:“此话怎讲?”

        赤足大仙摇头道:“说来简单!其时黎锦正炼得一颗元魔丹,出炉之后,被放入小盒,以备日後服用,置于木桌之上。秦樱从风洞滑出,跌地之时,手足挣扎,一脚将桌子踹翻,竟使元魔丹震出,不偏不倚,掉在了她的口里,咕咚入肚。

        此物消化极快,魔息立即散于四肢百骸,不仅性情大变,便是体质身材,也从此迥异。黎锦虽然心痛,但也无可奈何,于是顺水推舟,将她纳为属下,又传授紫色软鞭,极力栽培。那秦樱虽然记得以往之事,但为魔性所控,如若换了一个人似的,也甘愿为之效命尽力。”

        众人恍然大悟,齐声道:“如此厄缘,莫怪变得凶悍。”

        待问起解救之法,赤足大仙话题一变,转到蚩尤之藏宝地图,言道其中除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尚有黎锦的方天画戟与一个瓷瓶,瓶中有两颗丹药,一颗能解开石化之咒,另一颗便能清明灵台,消除身上的魔性,又道:“我听闻黎锦的手中得了两片地图碎屑,汝等尚有另外五片,是也不是?”

        杨起叹道:“其实只有四片,那第一片却不知在哪里?”吴九道笑道:“如何没有?正是我来替你保管了许久。”言罢,从怀中掏出一物,示之于人。杨起看得颇为眼熟,但仓促之间,一时却想不起来,祁恬心细,定睛打量,啊呀一声,嚷道:“这,这莫非就是当日的纸符。”

        杨起甫一闻言,灵光一闪,顿时想起当日在毫州城外铁枪溶洞,与吴九道初次相见之时的情景,忖道:“那时为了救治银夫人的疾患,我慌乱之中拔下药草,却打开了一处封禁,其时并不知晓息斗大师在其中酣睡,以为要放出撼天大妖,惶恐不安,便以此物交于吴前辈替代封禁之效。”

        追本溯源,心中不觉一阵悲伧:“是了,这纸符也是从药铺之中得来的护身符文,以为纪念之用。难不成,它,它也是地图的碎屑么?”思忖如是,眼前豁然明亮,那百足娘子为何袭击铁鸡镇,情由就在这纸符之上。

        吴九道笑道:“它有变化之功,此刻也是化作原形之时。”长袖一拂,招来一阵白烟清风,袅袅吹过。众人再看,他手中所执之物,纹痕累累,笔描墨染,的确是地图碎屑不假。

        赤足大仙道:“只是地图尚不齐全,你们也无法找到蚩尤埋宝之地,是也不是?”杨起道:“不错,唯有双方合图,将残漏补全,方能一窥究竟。”

        赤足大仙颔首道:“若要合图,必定要合作,是也不是?只是这话说来轻易,但你们相斗日久,彼此生隙,便是不再相互攻伐,彼此防护也是不及,又怎能走在一起合作?只是如此拖延下去,俱无所得,说不得两败俱伤,却也是韶华老去,徒耗青春而已。”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皆是怅然。

        杨起道:“藏宝地图虽好,但我们也未曾有过觊觎其中财宝之意,只是这三眼魔君志在三界,若是被他重得方天画戟,有了合心称手的兵刃,岂非是大大的不妙?”

        吴九道叹道:“不错,你有如此顾虑,亦然是我担忧所在。”话音方落,看得人影一闪,息斗和尚闯进屋子,叹道:“老仙,我果真是服了你了,也不知你将那琼浆玉液藏匿在哪里?我几乎将这里悉数翻遍,也不能觑得半点影子。”

        赤足大仙洋洋得意,道:“好,你若是能够依从我一件事情,我便供奉你琼浆玉液,绝对上品。”

        息斗和尚眼目一亮,道:“你说来听听。”

        赤足大仙道:“你用那威力无比的日月禅杖,将这天上地下闹个鸡犬不宁,若能推翻天庭地府,那是最好的。”息斗和尚闻言,不由目瞪口呆,猛然跳将过去,伸手忘他额头探来,咦道:“老仙,莫非你昏了不成?”

        赤足大仙也不躲避,任他衡量,笑道:“就算我昏了疯了,你可做得?”息斗和尚神情颓丧,坐在椅上,往后背一靠,叹道:“罢了,罢了,这琼浆玉液虽妙,我却是再也喝不得了。”赤足大仙笑道:“为何如此沮丧?你做不来么?”

        息斗和尚摇头道:“一者,如今三界太平,人心思定,你要造反,天怒人怨,一定是身败名裂,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二者么?我那日月禅杖是乾坤造化锤炼的至重法宝,使将起来鬼神皆惊、天地变色。

        但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佛神通,我不能敌也,若是单挑,须臾即败。且双拳难敌四手,我一人咶噪,要是惹翻了各路妖魔鬼怪、神仙菩萨,一并联袂朝我打来,我岂非浑身是伤,青痕累累,睡觉也不得安稳了么?我不干,也不敢。”

        赤足大仙笑道:“你这和尚素来死要面子,但方才所言,倒也是大实话,自冲着你这磊落胸怀,便再送你一坛琼浆美酒也无妨。”息斗和尚喜道:“老仙说话,便要算数,不可放屁。”

        赤足大仙哼道:“我就是放屁,那屁也是算数的,你不用故意激将,这等雕虫小计,我一眼便能窥破。”微微鼓掌,便看仙鹤小君捧着一个小坛进来,放在桌上。

        息斗和尚一把抱过,眉飞色舞,打破塞子,也不用碗,就着坛口,咕咚咕咚先喝上几口,继而咂咂嘴,畅怀道:“吴老头,你袖手旁观,没有半点的功劳,这酒却是不给你留了。”吴九道抚须笑道:“你自己享用就是了,我何曾与你争过?”

        杨起若有所思,蓦然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大声道:“多谢仙人指点,他黎锦就是有了方天画戟,如虎添翼,但不得天时地利人和,再要胡闹打斗,使尽阴谋诡计,又能怎样?”

        赤足大仙夸赞道:“杨公子果真是聪慧无比,自古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无论三界方圆,还是那化外魔山,皆持安合之心,不愿意再见兵火干戈。一柄小小的方天画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祁恬与胡媚娘道:“如此道理,其实你我早该明白,奈何此时才见分晓?”胡媚娘嫣然一笑,低声道:“你说话小声些,否则有人要说‘女人么?头发长,见识短,不能看清形势也是当然的。’嘻嘻!”

        祁恬愕然,颇为不服,道:“谁敢这般胡说,是敛财管家,还是博学小弟。”二人慌忙摇手,道:“我等也是见识不济,怎敢嗔怪旁人?”众人哈哈大笑。息斗和尚一口美酒下肚,正自惬意,忽而冒出一句,道:“相通了又怎样,难不成你们将地图给他黎锦送去,抑或这三眼魔君莅临拜谒,要将他的碎屑送来?”

        赤足大仙掐指一算,道:“凡事俱有天意,不急,不急,岂不闻‘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神情恬淡,胸有成竹。

        砰的一声,外面好大的一番动静,息斗和尚面有促狭之色,揶揄道:“老仙果真是金口玉牙,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只是来的动静也实在太大了一些,如此架式,也不知要砸坏几只盆,破损几条缸?”他挑眉挤目,正是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

        赤足大仙哼道:“你何必这般开心?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这老猴儿计较。”话音才落,便看仙鹤小君匆匆忙忙奔跑进来,面有惊惶之色,道:“师父,有人闯山,因为嫌弃三关麻烦,便从空中径直而来,黄犬大王与左右门神无可奈何,可是师母……碧瑶仙姑不依不饶,竟用穿天神弩把他打将了下来,此刻……正落在门外。”

        赤足大仙叹道:“岂不知龙氏的脾性正是刚烈无比,多少神仙也要让她三分。若要故意逃避万色阁无数妖艳裙钗的引诱,无论天行,或是地遁,都逃脱不得她的苦苦追罚也。”门外迈进一人,轻轻拨开仙鹤小君,冷然道:“以前只有耳闻,尚有三分不信,今日亲身体会,大有同感。”

        杨起闻言,不禁愕然,陡然起身,惊道:“三眼魔君,你如何也来到了这里?”黎锦微微一笑,不以为然,不及赤足大仙招呼,大刺刺地便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道:“我与息斗、九道乃是故交,多日不见,想念甚急,按捺不得,自然要冒险犯进,此为其一。”

        息斗和尚怔然,大声道:“我与全天下的人都有交情,却偏偏没有你这个兴风作浪的朋友,你脸皮再厚,也不该与我套将近乎。”翘起二郎腿,一手抱坛,一手叉腰,睥睨无比。

        吴九道笑道:“老弟这话有些过了,此处乃三界神山,修真求道之地,但凡有赤诚恳切之心,无论妖魔鬼怪、红尘俗人,皆可到来,怎会是凶险厄难之地呢?”黎锦背後闪出小魔女秦樱,神情淡和,眉平目顺,看待众人,面不改色。

        三眼魔君又道:“我等与杨起、祁恬屡有纠纷,亦非什么误会而起,冠冕堂皇的托辞,我也不屑为之叙述,归根到底,追本溯源,乃是由于各自的信念不同,举止迥异,因此难免冲突,但争执之中、纠葛之际,你我之间也有合作,是也不是?当日在般若坟冢,若非你们舍生相救,只怕我早被他活活吞噬,化为缝补他腐尸的新鲜材料;没有我的鼎立相助,你们也逃脱不得那可怖地狱,是也不是?”

        杨起道:“不错,双方皆要保存性命,刀戈转向,一致对外,那也是应该的。”三眼魔君道:“所以合作也并非不可能。我将那两片碎屑带来,便是要请他赤足大仙为证,与你的地图整合,还原复一。此乃其二。至于後面怎样,再作商议不迟。”

        赤足大仙莞尔,道:“杨公子,你看如何?”杨起亦无异议,招来黄松,教他将所有地图放在桌上,与那纸符所化的第一张碎屑并肩排列,竟没有半分踌躇。

        秦樱极其惊讶,对黄松道:“原来地图一直在你身上,他咋咋呼呼,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谋?”黄松叹道:“你们明抢暗夺,使尽了方法,若非如此,实在不足以防范。”

        三眼魔君黎锦却不以为意,赞道:“可惜你我的政见不同,一个欲破旧立新,一个却缝补修缮,否则冲着你这娃娃的如此胸襟,我也交了你这朋友。”便看秦樱走过,又将两片碎屑奉上,瞥视杨起、黄松一眼,一语不发,悄然退下。

        祁恬眼睛一转,轻轻扯拽杨起的袍袖,低声道:“我尚信他不过,蚩尤宝藏之事,还是现在议定为好。”秦樱听见,哼道:“你倒是小女子,如何忒的不相信别人?”

        祁恬冷笑道:“你不是毒夫人么?且说这一路之上,你们究竟耍了多少的阴谋诡计?若非挑起郡府政变之争,便是怂恿那凶妖恶鬼为害,岂能因为一句‘合作’,便能不加警惕?”

        吴九道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骗得多了,也就容易生疑。”三眼魔君道:“无妨,早些议定也好,寻得宝藏,其中的金银玉器,双方二一添作五,各得一半。至于法宝么?我收回自己的方天画戟即可,其余物什,便归你们好了。”

        息斗拍掌笑道:“妙哉,妙哉,如此也算得公平。”又道:“只是这几个娃娃也没有什么腾云驾雾的本领,来往缓慢,其时便由你携带地图寻宝,得到好处,再将我们那一份送来亦可。”

        黎锦又喜又疑,道:“求之不得。”祁恬心中一惊,忖道:“他若是不守信重诺,那可怎生的是好。你这糊涂的老和尚,莫非喝那什么琼浆玉液喝得糊涂了,竟然这般随意答应?”心中思忖如是,暗暗焦急,一时支吾不得。

        却听得息斗和尚叹道:“只是祁恬这臭丫头说得也不无道理,你们最爱骗人,要是得了宝藏,从此一去不返,那可如何是好。”祁恬听来,不觉愕然,旋即心中欢跃,连连点头:“你还算不太昏庸。”便是被他骂作“臭丫头”,此刻也不甚生气。

        黎锦眉头微蹙,冷然道:“大师说话,出尔反尔,罢了,你想怎样?”息斗和尚笑道:“稍时我给你服下一颗独一无二的毒药,你依旧自去寻宝,待将我们的那一份送来,我再给你解药,如何?”

        黎锦脸色一变,继而深吸一气,凛然道:“好,就依从你的意思。”息斗和尚笑道:“你莫要生气,这并非设计害你,不过是相互信任的一种凭信而已。”三眼魔君微微一叹,道:“不劳大师费心指教,我省得道理。”

        说来也怪,这破碎图屑拼在了一起,横竖观之,纹路皆不能契合。赤足大仙不慌不忙,言道此物乃是蚩尤咒幻之宝,若要真正融合,非极大的外力挤压不可,如以前被双峰门的两扇浩瀚大门撞压一般。

        祁恬惊道:“此刻哪里去寻如此大门?难不成将它们放在地上,再举起一座偌大的山峰狠狠地砸下么?”胡媚娘叹道:“妹妹,山峰砸下,力道何等巨大?只怕这辉照神山也未免要波及破损,万万不可为之。”

        青衣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神魔争执,各自元气相碰,能生出极强的热力,倘若能够将之引导,地图受热不得必定融化,化则化矣,重新凝结之时,连续以神掌极大拍平,纹路字迹依旧不变。”

        众人喜道:“原来如此,只是这神魔之战,谁肯亲为之?”息斗和尚将坛子放下,大声道:“黎锦,你我多日不曾交战,我手脚也有些痒痒了。今日机会难得,何不就在这里切磋一番。”

        三眼魔君道:“好,只是此刻不用兵刃,只作拳脚高下之分。”息斗和尚大是欣然,笑道:“好,好,赤手空拳地肉搏,那更是过瘾,只是你稍时打的性起,休要忘了,这次打斗的目的,不过是彼此元气激荡,以助地图复元。”

        黎锦哭笑不得,暗道:“我便是为了地图而来,怎会如此大意?只盼你酒未喝多,打斗起来一味纠缠,自己先忘记了。”

        众人悉数出屋,来到一处甚是平坦的广场之上,选着一块石头,将地图放置其上,随后闪开一旁。息斗和尚将酒坛小心放下,大叫一声,道:“我来也!”一个筋斗跃上了棉花云头,挥手向黎锦招唤。

        这三眼魔君毫不示弱,纵身而起,也踏上了一片絮叶云。两人双掌甫合,神魔元气瞬间感应,乍一碰撞,便看金光四溅,一道赤虹生出,绵绵不绝。息斗和尚叫道:“左些。”

        三眼魔君急道:“不对,右些。”你推我搡,正好引导虹光倾泻而下,不偏不倚,射在地图之上,听得一阵铿锵,若金玉磕碰,又荡起一层层的彩晕,隐约华泽。赤足大仙看待仔细,见边缘似是有些融化,不觉喜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你们不可偷懒,好歹再上劲一些。”

        息斗和尚呸道:“这半僧假道,犹然只会咶噪,若有本领,你上来与他打架。”一拳往黎锦面门砸去,迅猛无比,极其用力。黎锦见他气势汹汹,不敢怠慢,竭力抗拒,又是一道赤虹闪出,可惜有些偏颇差池,未能击中下面的纷纷碎屑。

        就看得两片云团在半空扑来颠去,划拳破风,踢腿穿雾,一时争执不下。黎锦本不是息斗和尚的对手,但此刻既然不是性命相搏,彼此配合,便是斗上几百招也无甚困难。

        一个若蛟龙出海,咆哮唬吓,可惜头上光秃秃的,少了两条角;一个如猛虎下山,叫嚷喧闹,腿足却有几分蹒跚,几乎跌上一跤。一个掌劈肋下,陡然换招,切向小腹,神鬼莫测;一个以肘横架,蓦然顶膝,风声呼啸,努力反击。一个双手抱拳,弓步箭要,嗔道“轰天雷炮”;一个扭腰轻旋,堪堪抵挡,号称“犀牛望月”。

        一个逼近三步,嘻嘻一笑,又退后两步,大声道:“你要败,乃是万万不得。”一个退后三步,咬牙切齿,且挺进两步,厉声道:“你欲胜,委实绝非轻易。”白云翻腾,遮掩英豪面目,雾息缭绕,不辨枭雄真相,纠缠间,赤虹破出,疾如闪电,或是打在了地图之上,嗤嗤作响,起得效用,众人雀跃不已;或是拳走偏锋,误了目标,灰尘四扬,大夥儿哀叹婉惜。

        又过得几招,赤虹映照有些紊乱,众人咦道:“先前十发倒有六发是准确的,後面更该手熟,十发要有八发命中才是,如何反倒变得少了。”云中二人听得,相互推诿,不肯担当责任。

        息斗和尚怨黎锦举止太慢,叫唤再来一式,一指戳刺,仿佛利钩,待沾得对手衣襟,蓦然一弹,状若调耍;黎锦怪他实在性急,劝说稳妥切磋,俯身蹲腰,扫堂腿出,将尽敌人膝弯,忽而上挑,堪比游戏?只看得下面的杨起一众乍舌夸赞、目眩迷离,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去,与这两位顶尖神魔好好比试,不过也是妄念,终究还是不能。

        过着多时,听得赤足大仙叫道:“够了,够了,这地图悉数化尽,你们也不用再打了。”言罢,走到岩石之旁,见地图碎屑,若沸腾玉浆,遂念念有词,拊袖伸手,幻为一个好大的巴掌,用力拍下,便见七彩光茫崩射而出,好似砸碎了宝石玛瑙,晶屑散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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