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边的梦魇
书名: 孤独的永生 作者: 幻真 分类: 玄幻

        黛丝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醒来还难抑娇喘连连。她埋首在他怀中好一会儿,才自语般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朵绛红色的玫瑰花。开始的时候是一个花蕾,它越长越大,花儿也越打越开,最后成为了一朵硕大无比的玫瑰花,花瓣似一片片巨大羽翼,饱满地撑开来,占据了整片天空,花儿妖艳夺目,骇人魂魄。”

        黛丝特抚了抚胸口道:“每个花瓣都鼓足了力量,忽然间急骤地俯冲下来,飞扑过来,把地球整个包裹在它的花瓣中。只见那硕大无比的玫瑰花旋转着,旋转着,我们脆弱的地球转瞬无踪……”

        库伊闻言,霍然起身道:“你这一梦非吉,我们立刻回去吧。”

        此时他们已经在外逗留四个晚上了,也不知西司廷怎样了。

        返回途中他们经过了一座神庙,它庄严肃穆,里面遍布精美绝伦的浮雕与彩绘。神庙内优雅地矗立着十二根洁白的石柱,上面细细镌刻了神秘的星宫图。没有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吸血鬼也不例外。但所谓的命运、气数竟然刻在神秘的图中吗?黛丝特全然不懂那些星星点点的图形暗中指明了什么,但库伊看过之后,眉头一直紧紧锁着。

        “怎样?”黛丝特道。“里头真的看得出命运?”

        “我不知道信不信命,但若说有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那一定是有的了。”他叹了一口气,“谁说我无所不能?那种东西给我的意外连着意外啊……现在我们赶紧回去吧。”

        西司廷空空如也。华美的棺木横七竖八地大开着,洁白的被褥都拖了出来,乱成一堆,好像被开膛破肚了一样。棺盖零落一地。四处混乱不堪。

        冷风飒飒而来,挟带着一股浓重的阴郁气味……

        令黛丝特更加惊异的是库伊的表情。她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漆黑、幽暗、黑洞一样无边无际。他镇定了一千年的双手,在这一刻抖得无法自控。

        他悲愤地一声长啸,甫一出声,便用力掩住了口,然而整个山头都被那半声呼啸震得微微晃动,如果再有半声,就会地动山摇,甚至引发海啸山崩了。他猛掩住口,把无声的啜泣都闷在了口中。

        一刹那间,法老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样的浩劫了——

        灭顶之灾!

        法老不敢相信,和他共同生活了几百年之久的部下甚至伙伴们,从此在世上永远地消失了。除了西司廷旧有的成员,还有来自各地的血族,共有一百三十余人。

        什么样的大灾变!

        全军覆没!

        灭顶之灾!

        星宫图上不祥的血色凶兆!

        库伊只觉心如刀绞,他们是他忠心不二的部下,是与自己一起生活、一起成长的伙伴,是自己唯一的同类……而他们就此永远地消失了,轻渺无痕地消失了。

        神灵在天庭欢饮,亡灵在冥界受苦,人们在尘间生活。夏虫无法语冰,世上就只有他们才是他的同类,唯一的交往对象。只有血族彼此间才能够相互理解,相互慰藉。在那孤独的异样国度里,他们彼此依靠着,一起飘泊、一起追寻、一起流浪了这么些年……如果把这些数字一一刻印在木桩上,会形成怎样庞大繁复、触目惊心的印痕啊。此刻,他渴望看到西维诺的冷静、莫奈德的忧郁,甚至塔文森的张狂……然而却再也不可能了。有一瞬间库伊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他有生以来从没有尝过这样的惊骇、痛楚、无奈和失落。

        灭顶之灾!这个可怕的字眼一再在他心中盘旋,令他心如死灰,从此再没有任何希望砸碎孤独与永生之狱的樊笼与枷锁了,因为此刻连属下、朋友、同类都一并失去了。

        黛丝特慢慢咬紧了榴齿樱唇,无声地紧搂住了他。他们两个踩着虚浮的脚步,相互扶持着一步步踉踉跄跄地前行。这短短一段路不知走了有多久……

        接下来的日子里,库伊寸步不离地守在了西司廷,他固执地等待着,宁愿相信他的感应发生了错误,也许只是吸血鬼都集体陷入了沉睡……日升月落,交替了三十次,足足三十天过去了,却不见任何人回来。西司廷已经成为一座空荡荡的死城。库伊整个虚脱了下来,绝望地说道:“他们都错信我了……我把大家都害死了。”

        “别傻了,这是命啊,连星宫图上都刻着。”黛丝特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安慰道。“还有,塔文森和莫奈德的棺材整个被移走了,不在这里。这么说,他们还有可能活着?”

        库伊闭目凝神,开始感应他们的气息。黛丝特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等着,虽是几秒钟也如此漫长难熬……

        他睁开双目,眼神明白无误地写着一个可怕的否定。

        “怎么会呢?”黛丝特急急道,又如梦初醒地说,“啊,我们还有圣?蒂安!”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小小的火星同时点燃了他们两个的希望,还有那个老小子圣?蒂安呢。他早就跑到荒岛寻宝去了,总算没有卷入这场是非里面。

        他们相视默默一笑,库伊又一次催动了法力,默默感应。奇怪的是,竟然也毫无他的信息。

        黛丝特不安道:“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他也陷入了沉睡?”

        这时法老派出搜索的人,带进了一件衣服。

        库伊冷峻苍白宛如大理石像的脸上顿见紫气荡漾,黛丝特完全不知就里,也生出了强烈的不祥预感,一颗心在一直往下坠、往下坠。

        这一次他几乎忍不住心头悲怆的长啸,呼喊出来将会天摇地动,山崩海陷。

        “至少——你还有我啊。”黛丝特把他抱得这样紧,好像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黛丝特和他贴得这样近,好像彼此的体温就是天地间唯一的东西。

        那一天的夜晚,天空聚起了满天星光,太明也太亮,似乎所有的星辰都流下了悲悯的眼泪。那却是血族一个最暗沉无边的梦魇,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天上凶险的星位排列便宣告了血族的至大灾变。库伊曾在神庙的星宫图上见过,当时却兀自不肯相信。

        那天,狭小黑暗的山洞里春光融融,梦幻一般安谧,天花乱坠,香气四溢,他们搂抱着彼此,轻柔旋舞着,舞步缱绻、轻婉,在心灵的世界里飞翔。山洞之外却是连天漫地的一片黑,危机四伏。不知法老下落的魔党们,在暗自策划一场最可怕的阴谋和灾变。

        淡而微细的光线寻觅着一切缝隙,一点点渗透进来了,光线慢慢聚拢,渐渐邻近,它无孔不入地、灵活而轻巧地、缓慢而坚定地漫进来,趟进来,最后它完完全全游了进来,带着逼人的热力。房内完全明亮起来,有几分金灿灿的了。

        普林尼满意地打了一个响指!这便是纯正的可以杀人的阳光了。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赞叹过阳光的来临。昨晚他兴奋得一夜没睡,几乎是看着东方一点一点亮起来的。整整一夜,他的心里交织着种种复杂的感受,这怕是他人生最值得铭记,也最为辉煌灿烂的一日,他会是个英雄啊!利用那道阳光,他可以替人类灭除妖物,他可以替家族报仇雪恨,他可以令瑶光对他满意,同时又没有一丝危险可言,世上竟有这样现成的好处,这样伟大又这样轻易的任务!

        普林尼一路踏着暖融融的金黄色的阳光,带领着政府派遣的队伍而来,重重包围了西司廷的地盘。他们首先干净利落地处理了所有的看守人。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人群中那种最不惹眼的人,平时半梦半醒的样子,但忠心耿耿,富有经验和应变能力。然而血肉之躯毕竟不敌刀枪棍棒,一片混乱中有的还没来得及叫喊一声已被一刀砍下了首级。

        料理完他们,长驱直入就如探囊取物了。

        普林尼站在一边,亲眼目睹着那一双双长满长毛、青筋凸出、粗鲁野蛮的手重重地胡乱揭开了一口一口密闭的棺材。

        那些不死的、强悍的妖物,如今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吧?他们都感到心头难以遏止的快意。

        空气中突然有一丝丝焦味。突然间——四周变成了血红一团。视野中只有吞噬一切的惨红,无边无际。世界上没有这样惊心动魄的声音了,那是所有吸血鬼在刹那间暴露给死神发出的致命尖叫,绝望濒死的高频海豚音穿云裂帛而去,汇集起来成为一条飞流直上的逆行瀑布,挟带着骇人心魄的最强音。那是生命幻灭的声音!然而,生命从来就是一种可怕的浪费。又有谁来可惜呢?

        时光之神在最不期然的时刻猝不及防地到来,手中的复仇之剑毫不容情地刺向血族们突然失去保护的脆弱身躯,引来了瞬间的崩塌瓦解,灰飞烟灭!吸血鬼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死了,这个荒谬的地球留给他们视野的最后一幕就是那吞噬一切、无边无际的惨红,红得像那些受害人的鲜血。吸血鬼看着那片红反而平静了,他们素知的,不是吗?死神点名从来不看出生簿,也从来不按预警铃,他的风格向来就是猝然来临。血族们长着天下最飘忽轻灵的双腿,然而这一次,他们终于被光束那火烧火燎的鞭子重重抽中了,却走得并无怨念。

        脱离尘世,这不过只是一刹那、一霎时的事情。世界亿万年来不就是这样运行的吗?无所不在的荒谬性牢牢地笼罩着这片大地,生死之间,光明黑暗之间,质变的两个状态之间,游离从来就是一瞬间的事。哪怕一个破碎的玻璃杯都不能回到完好无损的上一秒——世上又有什么可堪改变,可堪倒转?

        那些飘忽的灵魂在肉体幻灭扬起的轻烟中冉冉而起,手挽着手离开了这个尘世。

        塔文森和莫奈德双双站立在穆斐面前,他们高大的身形伫立在马丘比丘的空旷宫殿内都显得傲然伟岸,脸上有着惊人相似的表情,冷漠而桀骜。自从耶兰死后,他们好几百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然而此刻,他们并肩站在了这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塔文森!我可以不介意你背叛过我,仍然欢迎你回这里来。你浑身都流淌着魔党的纯正血液,你自己竟会不知吗?”穆斐道。

        “不错!我塔文森是个张扬的魔头,最喜欢大摇大摆地统领人群。我也不懂什么叫道义,不在乎什么魔党密党,不在意倒戈西司廷。”

        穆斐还没有完全形成的微笑又突然消失了,只听塔文森道:“然而我爱法老,如果这世上还有光明、正义、智慧、德行、力量、和谐、真、善、美,那么就是他了!我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他,我一死又算得了什么!”

        穆斐冷笑道:“塔文森,你真令人失望。你是个天生冷血的绝妙杀手,你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私自利、冷漠无情、洒脱不羁,你居然也学他们变得婆婆妈妈、正义凛然,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你看,我为了收罗你,把莫奈德也留下了,在这里你们会一起大展雄图的。”

        “你看错我们了。”莫奈德道,“我们决不会背叛西司廷,更不会顺从你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头。”

        塔文森霍然回头,莫奈德说的是“我们”?他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让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穆斐恶劣而悠然地笑了,“此刻,西司廷已经成为一座空城了。所有的血族都已经被我们送上西天,化成了青烟——只除了你们两个幸运儿。”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塔文森戴正领结,把袖口的一排长流苏整理妥当,“我们并不真的害怕退场。知道吗?有时候我们都暗暗地盼望着一个末日审判,一个救世主宣判了我们所有的罪孽,惩罚过我们,又恩准我们消失。我们血族日日品尝着死亡,目睹着死亡,它真的这么可怕吗?死亡也未尝不是一扇大门,谁说那扇门扉背后没藏匿着某种平静的幸福?当人们困倦的时候,可以打个呵欠从中逃走。”

        他们对穆斐置之不理,两个人手牵着手,纵身轻轻一跃,一起跳进了火堆里。

        塔文森在那片火海之中跳着舞,表情欢欣得很,“我什么老本也活回来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又对莫奈德说,“有一件事,我们始终没有谈论过,变成了心底的死结。现在让我对你亲口承认,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的……她也是我的女儿。”

        莫奈德的眼睛像大海一样蔚蓝无边,含着沸烫的热泪,“我知道……我想,她也知道的。”塔文森从他的眼神中还读到,“我也没有真的痛恨过你,因为失去了你,在这个寂寞的世界上,我就更加茕茕孑立、孤单无助了。”

        塔文森和莫奈德彼此深深对看了一眼,在这临死前的一瞥中,彼此交换了最深的感情,那是一起走过七百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多么奇特啊,他们虚度了这漫长的一生一世,几乎都用来彼此纠缠了——相互酣斗、相互折磨、不在彼此的心口上刺出血来决不罢休的,那却是一种面目全非的深爱。

        圣?蒂安怀揣着这张藏宝图,登上了岛。往后一连十天,圣?蒂安都在四处勘察,然而一无所获。他的兴致盎然,和周围人的痴迷可是全然不同了。他并不对财宝本身有多少兴趣,但他对揭示这件事情之有无存有浓厚的好奇心。

        手中的藏宝图看起来和这个小岛全不相似。他几乎怀疑起来,是厘巴可可岛另有所在,还是此图胡编乱造?他像小时候玩迷宫游戏一样苦苦思索着藏宝图和现实岛屿之间的对应关系。

        忽然间,他领悟道,藏宝图要拼合起来看,其中好一部分完全是障眼法。当藏宝图经过上下几层折叠后,忽然间就和眼前的这个岛屿重叠起来了。

        当下他顺着图的指引来到一个小树林里。在一个完全看不出入口的地方,他找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幸而圣?蒂安目力过人,也无需照明,就径直走了进去。抬头四顾,他发现自己被传说中的宝物包围了,精致木箱一一打开来,箱中盛满了金币、银币和珍奇珠宝。多得像是做梦一样。

        圣?蒂安发了一会儿呆。他坐在金山银山之上,舒展开长腿休息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后,不由笑了起来,“这么说都是真的了,倒是不虚此行!”厘巴可可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休息过后他开始清点宝藏,成色精纯的金砖就有十七箱,金币、银币、金银十字架、烛台、钻石项链、玛瑙翡翠、金表玉器……精美绝伦的宝物比比皆是,连青瓷都是上佳的,瓷质细腻,釉色温润,有着冰裂般的纹样。

        圣?蒂安对寻常的黄金白银毫不感兴趣,只对宝石多看了几眼……

        他起身离开。可以装满一船的金银珠宝,却都没有拿,只把心爱的几样装了个大包袱,就上了他的小帆船。

        出海不久就遇上了猛烈的风浪,小船在大风大雨的洗礼下竟然四分五裂了,圣?蒂安心里叫苦不迭,只好扑倒在自己的棺木上顺风漂流。要是在天亮前还没有找到救援就大事不妙了。

        好在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艘大船,圣?蒂安深吸了一口气,长啸一声,那呼声就远远地送了出去。

        哈瓦纳号海盗船上的海盗听见了呼救声,也看见了他在一口棺材上漂浮,便将水里泡得浑身精湿的圣?蒂安救下了。

        “我说你这个帅小伙一个人跑到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一定也是来寻宝的吧?”安东尼奥问道。

        圣?蒂安已经换过了干衣服,一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点头。

        “宝藏!有个鬼!听说他们在海底,在沙滩,在洞穴,找了很多年,屁也没找到。”海盗法利兹愤愤地说。他的脸上有个明显的弯刀刺青。此人来自牙买加,骁勇异常,绰号蓝牙。

        “那也不见得。找到了宝藏的人还不悄悄离去,难道闹到人人知道,来哄抢他的?所以,有没有宝藏还不好说呢,只是剩下的人肯定还没找到罢了。”海盗艾洛尔说道。

        “什么?我们千辛万苦找了一个月,挖土,掘洞,下海……这样都没有找到,你还做春秋大梦呢!” 法利兹作势要撕掉那张藏宝图,边上的几个海盗连忙和他抢夺起来。

        “不用争执了,宝藏之事不虚。”圣?蒂安轻描淡写地说。

        四周围安静了下来。

        “你小子怎么知道?”法利兹冷冷地发问,眼神中有着戒备和怀疑。

        “我当然知道。“圣?蒂安仍是漫不经心地微笑。

        “这么说,你找到宝藏了?”四周的海盗忽然兴奋起来,发出了口哨声、各种叫好的声音。和刚才的突然安静一样,他们此刻的兴奋也是不怀好意的。

        “兄弟!赶紧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呀。”

        “我这次运气好,找到了一小批。”圣?蒂安从棺材里拽出了他的包袱。随随便便地打开来摊在桌上。

        硕大的翡翠、绿宝石、紫水晶、珍珠、琥珀……一一展露了出来,众海盗着了魔一样,一个个瞪大了贪馋的双眼。做工精致的金龙玉凤,闪烁流离的步摇,凤簪,花钿,象牙,玉桴,琼玉,玳瑁……恍惚了他们的眼。

        “还真有些好货色,”圣?蒂安把玩着一根精致的权杖,上面密密镶着两千八百颗钻石,耀眼夺目至极,送给法老倒好。他又从一堆宝物中拈出了一根项链,珍珠大如顶珠,“你们看,这应该就是苏格兰女王1587年被斩首时戴的项链。”里头还有些艺术品,那个黄金铸造的鱼儿有一双翡翠眼睛,光照上去活了一般,也被他纳入了包袱。众多珠宝的下面还埋着颗比鸡蛋还大的钻石,也即赫赫有名的“非洲之星” 库里南,有五百六十克拉,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海盗们都露出了艳羡难抑的神色。

        法利兹霍地一把抽出了他的弯刀。安东尼奥船长把雪茄扔在了地上,狠命地一捻,“你这是干什么?”

        “我们本来就是海盗!” 法利兹狰狞地说着,一面舞着大刀往圣?蒂安这边走来。

        “蓝牙!你这个龟孙子抢到我客人头上了?”安东尼奥的声音紧了一紧。法利兹慢慢垂下了弯刀,眼神却非常敌意。

        圣?蒂安一直闲闲坐着,此刻对安东尼奥微一欠身,“谢谢大家把我从海里捞起来,每个人都该有件礼物的。”

        他对如痴如醉眼望着珠宝的众海盗说:“你们一个一个过来,我每人送你一件。”

        “真的?”众海盗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一时间竟没有人上前。

        一个年岁最小的海盗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圣?蒂安瞧也不瞧,从包袱中随手摸了一件送到他的手中。小海盗眼中饱含着晶莹的泪水,回过身来,高举着手中的宝物让海盗们看,那是一颗硕大透明的紫水晶,灿灿发光,看起来美得惊人。

        众人都排起了长队,轮番走到圣?蒂安这里。他还是那副随随便便的神气,瞧也不瞧,从包袱中拈起一件就送了人……

        二十多个人都拿过了礼物,只剩下法利兹,他终于也迟疑着走上前来。圣?蒂安拈起一颗明珠,“送给你装饰你的宝刀好了。”他轻轻巧巧一扔。法利兹只觉得臂上一麻,弯刀不由自主就掉到了地上。他含恨于心,捡起刀来的时候,却发现那颗明珠已经嵌入了刀柄。就在他的一掷之间,明珠已和木柄密合得仿佛工匠细心装嵌一般。他反复看着这把弯刀,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终于他心惊胆战又戒心重重地望向圣?蒂安,然而圣?蒂安只是懒洋洋地友好一笑。

        “我纵横江湖五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兄弟你这样仗义轻财的英雄好汉,老夫好生敬服。来人,拿酒来!我和好兄弟干一杯。”安东尼奥拿着海盗的大觥,一仰脖就喝尽了。

        “那也没什么,这些珍宝本来还不是葬身海底。”圣?蒂安和其他血族一样,通常并不饮酒,但碍于情面,到底也喝了一杯。周围欢声雷动。

        圣?蒂安向安东尼奥要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他扛起棺材,又解释了一下,“里面是我一个好友,当然,我希望没有人打扰他的清静。”

        然而,几乎所有的海盗都确信无疑里面塞满了珍珠玛瑙而垂涎三尺。但刚才见圣?蒂安露了一手,他们又都有些忌惮。

        快到黎明的时候,还没有人睡觉,圣?蒂安的窗下埋伏着多人,有人窃窃私语报告说:“不在。他居然不在房中。”

        法利兹皱眉,“还能够到哪里去呢?茫茫大海上就这么一艘船。”

        他打发了人手到处找他,都说没有。

        “那还找来找去作什么!管他呢,就算他躺在棺材里我们也要打开来看一看。”利欲熏心的法利兹猜测圣?蒂安本人就躺在棺材中亲自看守着这份宝藏。

        小海盗们踌躇着不敢上前。“安东尼奥知道了怎么办?”

        “老头子还能杀了你?”法利兹粗声大气地说:“你想想,这个龟孙子说得好听,要把宝物赠给咱们。但是值钱的珍宝,那些个价值连城的大钻石,他都自己好好留着呢。”

        小海盗们想想圣?蒂安昨日露的一手,还是胆怯地连连后退。

        法利兹骂了一句,自己终究也没有勇气,还是怏怏地走了。

        这几日,圣?蒂安和安东尼奥处得很好,海盗头子已经把他当成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了。圣?蒂安却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这里有几个人心术不正,那个蓝牙更是虎视眈眈。

        是暗中干掉蓝牙还是嘱人看守他的棺材呢?在船上杀人实在有暴露的危险,一旦他们察觉,难道把整船的人全部干掉吗?圣?蒂安沉吟良久,难以决断。

        正在这时,舰队不慎开进了险峻的珊瑚暗礁群,左突右险,船只的命运在须臾之间已经改写过几次了。他们还亲眼看到周围触礁的船只残骸,有幸没死的人们,抓到了几片浮木漂流着,向上天默默祈祷。

        安东尼奥吃了这个惊吓,把船速大大地放慢了,圣?蒂安更加不安起来,越拖延他越危险。他终于告诉安东尼奥,“我有种古怪的毛病,不能见到日光。”

        “是吗?还有这种病?你是要我帮你找人看病吗?”热心的安东尼奥立刻里嗦起来。

        “不是。我想你派人白日看守我。”

        “不成问题。”

        安东尼奥把自己的亲信调来了看守圣?蒂安。

        那些海盗都是夜晚打牌喝酒,白日睡大觉的,现在要他从黎明起就守着一个棺木,难免有些微词。

        法利兹听说了圣?蒂安有畏阳的毛病,心下暗忖,“是这家伙的障眼法还是天助我也?”

        他拿来了一壶酒,“你这么大早就起来了,这么辛苦还是喝一杯吧。”里面放了海盗专用的蒙汗药,足能麻痹一头大象。

        小海盗咕咚一声倒下了,法利兹作势竟要揭开棺木。

        “住手!”就在他踌躇的那一瞬,安东尼奥义正词严地闪出来了,“蓝牙!我早知道你有异心了。”

        “你要保护他?这么说,他真的害怕太阳?”法利兹仰天长笑,“我知道我蓝牙总有一天会发大财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真是妙不可言!”弯刀那冰蓝色的弧光一闪,安东尼奥已经身首异处了。

        弯刀又一次高高举起,那第二刀就用力劈向了圣?蒂安的棺木。

        就这样,拥有无上法力的圣?蒂安无声无息地被一伙小毛贼用一缕阳光给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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