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驻在良心市场的古斯塔调动大部份的佣兵前往解救身陷重围的骑士,所以我们进入良心市场并没有遭到抵抗。在截击到大锤之前,鲁尔巴与带着盗贼旧部的梅莉尔就已经趁机控制了良心市场。鲁尔巴说,大家一听到不死鬼族要来接管良心市场,马上就准备要往东逃难。虽然他费尽唇舌向大家说明,我这个独眼族长不同于一般的不死鬼族,但是大家还是没有信心,连夜携家带眷离开这个地方。
其实,僵尸王来了之后,我能够作得了什么主,我自己也不晓得。鲁尔巴信口开河,到处去跟商人们保证,到时候出了问题,我可不想帮他。不过,我看他一点也不怕下不了台的样子。
等我进了良心市场之后,发现还是有些商人没有走,这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要鲁尔巴陪我走进良心市场里最大的一栋建筑物“铜哨子酒吧”去一探究竟。
这铜哨子酒吧的老板是一名粗犷的男性人类,名叫“雷欧”。棕色的头发,棕色的皮肤,还穿着深棕色的连身吊带裤,一条乌黑的宽皮带从凸出的腰部圈住圆滚肥胖的身材,看上去就像一只装满酒的大酒桶。我们进铜哨子酒吧的时候,他整个人睡倒在柜台的桌面上。鲁尔巴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摇醒。
“要不要再来一杯?”雷欧显然还没醒过来,要不然就是还搞不清楚,他眼前这僵尸是不喝酒的。
鲁尔巴说,大家都喜欢到铜哨子来喝酒,因为雷欧永远喝得比客人还多,客人不仅在这里玩得尽兴,还可以趁机溜帐。不过,即使是常常少收帐款,这间铜哨子酒吧的酒菜钱,还是让雷欧盖了一栋全良心市场最大的房子,可见这酒吧受欢迎的程度。
其实我很想知道有关圣御林·昆被杀害的事情。虽然我不再是圣御林·昆,但圣御林·昆所做过的一切却一直都还影响着现在的我。“他”为什么会被杀?”米拉娜”又是谁?为什么我对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圣御林·昆爱打仗啦。嗝。”雷欧抓起桌上那只超大的酒杯,舔着里头剩下的酒渍。
嗯,所以精灵族和良心市场的商人们都要杀圣御林·昆,是这样子的吗?不对,这不是米拉娜给我的感觉。她是朋友,不是敌人。但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要杀以前的我,圣御林·昆呢?
“米拉娜,很俏,美得出水。嗝。”雷欧眯起挂着两只眼袋的下眼睑,嘴角向上扬起,口水就从厚大的嘴唇滴了下来。
我想再跟这个醉汉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于是决定离开这里。当我们走出铜哨子酒吧时,我就发现鲁尔巴手边多了三瓶麦酒。
“反正他又睡着了,暂时用不到这三个瓶子。”为了拿走别人身边的东西,鲁尔巴得随时准备一些理由来说服自己。
良心市场大门前是一潭清澈的大水池,市场商家称之为“迎宾池”。水池旁树立着几十枝木桩,那是给往来商旅系缰绳用的,每枝木桩上都有各式各样的雕刻或花纹,那可以用来辨识架设系马桩的商家。在独眼进入市场之前,几乎所有的商家都闻风而逃,迎宾池周围冷冷清清,成排的系马桩自然也是一枝枝孤独地站着。但是“快乐旅店”的系马桩例外,一匹黑毛红鬃的高大骏马被系在这里,正低着头悠闲地啜饮池水。
“这些人逃得太匆忙了吧,连这样骏的马匹都丢在这里。”独眼在远处就注意到这匹气质非凡的马。
“老大,它叫做‘黑流星’,是一个精灵混混‘艾里’的坐骑,他常常出现在这家快乐旅店寻欢。”
“这么说,他还在里头罗。”
“呵,绝对不可能,我看他早就逃之夭夭,大概连裤子都忘了。”
独眼解下缰绳,跨上马匹。黑流星见到独眼并不嘶鸣抵抗。鲁尔巴在一旁啧啧称奇,因为除非经过特殊的训练,否则依一般马匹的天性,绝不可能成为不死鬼族的坐骑。鲁尔巴不晓得,这匹黑流星在成为艾里坐骑之前,曾经为碎花堡的暗武士服务过一段时间,后来才在良心市场被精灵游侠艾里买下,所以不死鬼族特有的死亡气息并不会令它恐慌而产生抗拒。
“老大,等等我。老大……”独眼骑上黑流星绕着迎宾池踱步慢跑,鲁尔巴跟在后面奔跑呼叫。
“老大,我们该去‘聚风庄’看一看。”独眼闻声勒马,回头望着鲁尔巴。
“聚风庄?”
“就是那群佣兵聚集的地方,在市场北边不远。”
于是,独眼留下梅莉尔率领的沙漠盗贼,由她来清点良心市场所剩下的人口与物资,自己则与鲁尔巴带着狼神兵和投降的佣兵往聚风庄而去。
良心市场北面边缘有一处小庄园,简陋的房舍杂乱无章地排列,中间围绕着一栋城堡模样的红瓦建筑物,这就是佣兵的聚集的地方聚风庄。庄园中央这栋缩小比例的城堡建筑得十分雅致,城廓上的垛孔,城门前的护城河以及皇宫般的尖塔,一般城堡该有的细节它是样样不缺,只是整个比例缩成一间房舍的大小,但是跟旁边围绕的破烂房舍相较之下却显得十分突出。这栋缩小城堡就是佣兵头的住处。
在独眼到达聚风庄之前,僵尸王破碎与骷髅兵长亦废已经先进了庄园,拥挤不堪的房舍间挤满了僵尸与骷髅兵。独眼让鲁尔巴在庄外等候,并将新得的骏马黑流星交给狼神兵哈玛看管,自己一个人走进了聚风庄。
“僵尸王不希望被打扰。”亦废守在城堡外,对着前来的独眼说。
“是。”骷髅兵长讲话时发出金属闷响,独眼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唉,让他进来吧。”里头是破碎的声音。
“是。”
“你拿到迅雷锥了。”比起上次在乱葬岗顶见面时,破碎显得更憔悴。
“是的。”
“我的手掌却还在你脖子上。”
“我打败了艳凋零手下的暗武士,从他手上夺取的。”
“……”破碎挑起一双无神的眼,看了一下眼前这位僵尸锋将,随即叹了一口气。
“唉。是这样的吗?”
“是我自作主张强夺,但,我是因为看到碎花堡里……”
“不必跟我解释了,独眼……”破碎制止了独眼继续解释下去,因为那些过程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放走了那个骑士,独眼……”破碎看到了圣骑士·班脱身的最后一幕。
独眼无言以对,他甚至于不晓得僵尸王对于他的行为会作如何处置。
“唉,身为僵尸,想起太多的生前记忆,并不是一件好事。”破碎从二头那里得知了独眼光荣十字会的生前背景。但他和绝大多数的不死鬼族一样,并不认识圣御林·昆这个人。
“是。”
“你认识华伦斯坦吗?那就是我,一个在四百年前呼风唤雨的佣兵头。这座聚风庄就是我的杰作。在这聚风庄的地底下埋藏了无数的奇珍异宝,你知道那些地底下的财宝带着多少罪恶?又是用了多少鲜血换取而来吗?”
破碎坐在一张奇岩打造的石椅里。古斯塔和历任的佣兵头一样,老是抱怨这张石椅太小。但是奇重无比的它,坚硬异常,再加上外表的雕工精细,好几次想把它拆掉,最后都作罢。原来这就是华伦斯坦为自己订做的石椅,也是聚风庄藏宝地窖的入口。
“唉,不该被想起……”破碎没有理会站在面前不知所措的独眼,继续说。
“当我只是破碎时,我是无人可敌的僵尸王。但我还是华伦斯坦。这两重身份像是一种既遥远又亲近的关系,想要摆脱却又紧紧跟随的关系……”
“我想,就像我曾经是圣御林·昆一样。”
“圣御林·昆?你真的也记得生前的身份?”
“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我是御林军的一员,也是光荣帝国的王子。”
破碎抬起头来看着独眼,面对这个与自己处境相似的僵尸,心中掠过一阵同情,但接着是一阵困惑。
“王子?那你应该拿回你该得到的。”
“我该得到的?是什么?”
“皇冠。难道你只记得你是王子,忘了你该得到的皇冠吗?”
“我是独眼鬼熊,我该得到皇冠吗?”
“你不只是僵尸了,独眼。就跟我一样,自从你认识了圣御林·昆之后就不再只是僵尸了。华伦斯坦的罪恶由破碎来偿还,圣御林·昆的荣耀也该由独眼来继承。如果你曾经是个王子,你就该得到皇冠,不是吗?”
“皇冠?”独眼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这些对于皇冠的联想,很多是属于沉积在大脑深处的圣御林·昆所有,一小部份则是现在的独眼鬼熊所有。
“对,圣御林·昆该拿回他的皇冠,就如同华伦斯坦该去清点他那些罪恶的宝藏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破碎挪动他那瘦弱的身躯,准备开启聚风堡的地底宝藏。
僵尸王破碎从石椅上起身之后,身体周围立即卷起一圈黑雾,浓密的黑色烟雾紧紧缠绕,然后顺着手势向石椅飘去。只见那精致却沉重的石椅慢慢向上升起,露出同样质材的实心石柱。原来这石椅底部像是一根插销直直地嵌入地面,等到它升至最高点的时候,足足跟独眼一般高。
难怪历任的佣兵头都移不开这张石椅,因为除非把它垂直向上提起一个人的高度,否则想要以左右的水平方向将它移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就算把石椅从上面拆掉,底部一个人高的石柱还是牢牢的钉在地下,藏宝地窖的机关门一样是不会开启。这个秘密只有四个人知道,一个人现正在施法搬动石闩,另外三个人则在地窖里。
墙壁里的暗门在一阵晃动之后打开了。出现在洞口的是一尊石像,高举右手惊恐的眼神,刻工是那么栩栩如生,彷佛灾难临头前的那一刹那间被冻结在石头里一样。只听得破碎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是柏林斯。”
四百多年前,柏林斯是一名墓匠,应该说他一家三口都是以造墓维生。手工精细构思巧妙的柏林斯得到华伦斯坦的信任,于是被重金礼聘修筑聚风堡。这整座优雅的微形城堡与其说是华伦斯坦的杰作,勿宁说是柏林斯的心血结晶。
“这是石化术?”独眼上前轻抚柏林斯额头上那滴将要落下的汗珠。
“唉……华伦斯坦做的,是华伦斯坦做的。”
当华伦斯坦要求柏林斯将宝藏搬入地窖时,柏林斯心里早已有了警觉,他原本在剩下最后一批宝物之前就要开溜。可惜那批包括迅雷锥与纵天鹞的宝藏,华伦斯坦并不打算将它藏入地窖。于是柏林斯就在惊慌之中被华伦斯坦以石化术定死在地窖的出口。
“这是他的儿子,小柏林斯。”跟在柏林斯身后的是小柏林斯,他只有上半身被石化,下半身则已经腐朽。
“这是……唉。”面对小柏林斯身旁的一颗骷髅,破碎不想再说下去了。独眼知道,那应该就是柏林斯的妻子。
柏林斯与他的儿子遭到华伦斯坦无情的残杀,但他们毕竟是在一瞬间就断了气,其实最痛苦的人却是柏林斯的妻子。她一个人要在冰冷的地窖里面对最爱的两个人,看着他们恐惧惊慌的表情,然后自己孤独的死去。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度过死亡前的那段日子,但,应该也没有人想要知道。
地窖里并非完全黑暗,几颗苹果大小的夜光石嵌在四周墙壁上,至今还散发出白色的微光,照着地窖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独眼跟在破碎身后,看到僵尸王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这是龙鳞盾。”破碎指着靠在墙边一张两端收尖的红色盾牌,回想起在“雁鸣坪”打的那场胜仗。这龙鳞盾原本是一名圣战士所有。那场恶战靠着精灵法师葛林渡河诱敌,分散了敌人的兵力,华伦斯坦才有办法以多欺少拿下龙鳞盾。
“但是,我没有去救他回来,唉……”为了减少佣兵的损失,葛林被留在皇冠河的对岸,最后遭到歼灭。
“这是黄金穗。”一把金光闪闪的战锤在夜光石的照耀下发出动人的光芒。这是一把豺狼人勇士的兵器。豺狼人的战力原来就不高,与豺狼人合作在报酬上又常常有诚信的问题。而这把曾经与华伦斯坦并肩作战的黄金战锤,它的主人后来竟是死在华伦斯坦的手中,只因为豺狼人可能不会付款,以及他不够资格使用这把魔法兵器。
“这是鱼跃之靴。”
“这是麒麟戟。”
“烈日剑、青云之飘、无双套索……”
每一件奇物都是一则华伦斯坦的故事。而这些故事里的主人都已经腐朽了,只剩下不曾毁损的奇兵异器对着破碎一人,翻搅着他的记忆与良心。破碎终于承受不住,跪了下来。他发现他无力偿还这些亏欠。
“没有办法……唉,我没有办法……”
“我以为我可以,但是我没有办法……唉。”
破碎脱下他身上的那件破布衣递给独眼,并挥手示意要他离开。
“僵尸王……”
“唉,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四周的空气开始凝结,不是雾气,也不是冰雪,是沙石!空气凝成细沙碎石从半空中落下,这无中生有的沙石越落越急,最后彷佛还听到了石块撞击地面的声音。独眼不得不赶快离开地窖。除了破碎随身所穿的破布衣,满室的珍藏他一件也来不及拿出来,全部跟着破碎的沙石埋葬在聚风堡的地窖里。
“僵尸王破碎死了。”
当我拿着他的破布衣走出聚风庄时,骷髅兵长亦废还守在门口。亦废不仅全身穿着黑色盔甲,连脸上也隔着一罩金属面具。我看不透他的表情。不过,漆黑而空洞的面具眼窝里却已透出亦废无限的疑惑。破碎是死了,但这要我如何解释,又是从何说起。亦废哪里能够了解破碎内心的痛苦。我想不只是亦废,全鬼影谷的不死鬼族大概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体会到他的感受,除了我之外。
僵尸王破碎死后,在良心市场内的不死鬼族就失去了首领。在还没有接到进一步指示之前,我与亦废都只能待在这里,无法自由行动。在与亦废各自带开队伍之后,我拿起破碎给我的破布衣反覆端详。这是他死前给我的遗物,由于当初的情况根本不容许我发问,所以也不晓得这件破布衣到底有什么含意。我原本猜想这可能是一件带有魔法的法袍,于是将它披在身上,但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倒让我有点失望。不过这是僵尸王破碎最后的遗物,我不能将它随意丢弃,只好就这样子披在身上。
接下来这几天我都在铜哨子酒吧度过。我不喝酒,但是我爱听酒吧老板雷欧说故事。
原来圣御林·昆早就想要接收良心市场的管辖权。因为这里有些商人常常假借自由贸易的名义,资助万箭森林与碎花堡,让他们跟光荣帝国中最强烈主战的圣御林·昆作对,最后惹恼了这位光荣帝国的王子。在某一天,圣御林·昆终于对良心商会放话,说只要他一找到狼神的血滴,就要回头铲平良心市场。而当时他正在银羽毛村潜心研究豺狼人的典籍。
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初这些话我,呃,我是说,他,圣御林·昆是对着一个身材肥胖的半精灵说的,不过这个半精灵商人的名字我到是忘了。
“铲平良心市场,这还得了呐。”雷欧瞪着一双大眼说。
“这句话一传回市场,连佣兵头都紧张了咧。”
“后来就听说圣御林·昆失踪了,那时整个良心市场欢声雷动,就在我这铜哨子饮酒狂欢庆祝了好几天。再来又有谣言说他死后变成了僵尸,然后又是豺狼……人,我的天啊!”
雷欧终于发现他说的那个圣御林·昆就是过去的我,吓得他一张厚唇大嘴合都合不拢,眼看着口水又要滴在桌面。我赶紧给他一个微笑,缓和一下情绪。
当雷欧得知我生前的身份之后,话锋就转移了。他开始说起圣御林·昆的好话,极力夸赞起这位光荣帝国的王子来,这让我跟鲁尔巴两人听得是又好气又好笑。难怪鲁尔巴老是跟我说,听酒保说的话,真实性要打个对折,严重性大概是只有三分。不过,雷欧说的一段话倒是让我非常在意。
“你认识圣骑士·修吗?就是现在的代理国王啊。全光荣帝国的人都知道他想要那顶光荣大帝的皇冠,王子陛下肯定就是他害死的。好可怜的圣御林·昆呐。”
也许破碎说的对,圣御林·昆的荣耀该由独眼来继承。光荣帝国的皇冠属于圣御林·昆所有,不该是属于圣骑士·修。
正义之城距离良心市场有一段很长的路程,独眼与亦废在此等候许久,一直都还没有收到鬼影谷王或是枯叶青进一步的任务指示。就在这漫长的等候期间,没想到东南方的信心之城却先有了讯息传来。带信的是一名精灵战士,这是一封精灵国王“帕德威尔”写给豺狼人族长独眼鬼熊的信,大意是说:信心之城已经由精灵族所占领,精灵族希望与豺狼人族和平相处,互不侵犯,若有人要破坏精灵族与豺狼人族的和谐,就是两族人共同的敌人。
原来,在兵败逃亡的圣骑士·班奔到信心之城前,这光荣帝国在东南边的大城就已经易帜了。精灵国王“帕德威尔”并没有遵守与圣骑士·修的中立协定,反而在得知光荣帝国战况不利的情况下,落井下石趁机夺取防务空虚的信心之城。精疲力尽的圣骑士·班在城下大骂整整三天,才在骑士们的劝说下怅然离去,顺着皇冠河畔转向北走,期待能够闯过往北逃亡的最后一个缺口“雁鸣坪”。
万箭森林里的精灵族皆是大地之母“娜亚”的信徒。他们将大地视为一个完整的生命体。在精灵族的眼中,任何的山川湖沼都是有生命的,任何的植被牲畜更是这大地生命的表现,每一个存于这块土地上的民族都是大地生命的一部份。精灵族认为,大地生命的每一份子为了生存向大地之母吸取滋养,但万物生灭应该是遵守自然法则的,是循环的,是相互克制的,是生生不息的,而不该是终结于毁灭。
由于这种极度崇尚自然的思想,每一个精灵族的族人都相当重视自我生存的价值,而排斥强加在自然上面的任何东西。比如说,像他们的皇族制度。精灵族与人类的光荣帝国一样,也有属于自己的统治阶级,他们的统治者是由一群世袭的贵族精灵所组成。不过虽然名为统治者,但事实上在个人意识高涨的精灵族中,所谓的“统治”,总是名义大于实质。
因为,每个精灵都认为自己是大地上独一无二的一份子。他们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子才是“自然”。若是为了遵守统治者强加的要求,而去改变自己的生活,那就是“不自然”。精灵们从不爱违反自然的东西,更讨厌去做破坏自然的事。
热爱自由,不愿受拘束的心态,再加上国境位于森林之中,交通联络不便,于是万箭森林里聚落林立,彼此各自为政的情况相当普遍。而聚落之中,各个家族也是自行其是。聚落的公决与家族的意见稍有相左,立即就会举家搬迁。当然每一个家族成员对自己家族的向心力也是很薄弱的。于是,万箭森林以及周边的地区四处可见三三两两的精灵游侠,无拘无束地在大陆上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这种情况到了野心勃勃的帕德威尔继任国王之后开始有了改变。这位精灵贵族的领袖,在上任之前也是和其他的精灵一样,在大陆的每个角落四处游历。不过等他回到万箭森林之后,想法有了很大的改变。帕德威尔开始大量砍伐树木,因为他要模仿人类在平地上搭建大型房舍。树林被有计划的铲除后,他就在支持皇室的聚落间开辟联络方便的道路,并由这些快速道路提供国家的物资以及作战用的武器。
精灵们当然要反对这样的生活方式,因为“太不自然”了。面对这样的改变,精灵们就如同过去传统的方式,开始迁移,离开森林中心的王城“大地之门”,也离开支持精灵王帕德威尔的聚落,各自去寻找他们心中的自然生活。
但是,过了不久大部份的精灵都回来了。因为留下来的精灵告诉他们,住在宽敞的大房子比睡在树枝上舒服许多。走在平坦的道路上,也比在树林间与野兽捉迷藏来得安全又快速。而更多的武器被制造出来,是为了捍卫这样子的生活方式。精灵族人慢慢地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其实都非常的“自然”。虽然他们已经砍掉了不少树木,但在某种程度之下,他们也还算是生活在森林里,至少森林外的人们还是说:“万箭森林里的那些精灵。”
“只要我们更团结,精灵族就可以过得更好。”
“我们不必睡在树上跟蚊虫搏斗,我们也不必穿着褴褛的衣衫在丛林中穿梭。精灵族可以过得跟光荣帝国的人类一样,两脚走在平坦踏实的地面上,住在宽敞舒适的房舍里,外面还有坚固的城堡做为屏障。只要我们各个聚落联合起来,拿起我们的枪与箭,团结在大地之门的领导之下……”
帕德威尔用实际的行动成功地说服了大多数的精灵族人:他们夺下了一座大城,轻轻松松的,没有付出太多的代价。
在正义之城整顿城务的枯叶青听到破碎的死讯大为震惊。这让他的布局失去了一柱可靠的支撑。残枫在银羽毛村一役身受重伤,虽然靠着吸血鬼之吻即时保住性命,但仍必须回到噬血阁调养生息,无法再亲临前线指挥作战。这让枯叶青不得不将战斗资历较浅的女吸血鬼花无蕊调到良心市场。枯叶青担心南方有失,特别还加派中军锋将“一目”随行。而中路则由僵尸军团的军团长“二头”与中军次将“大耳”向东攻取皇冠河中游的重要渡口“雁鸣坪”,准备一举从中切断正义平原。
“骷髅兵长亦废立刻向东做威力侦查,直到信心之城。”
“左军锋将独眼,进兵市场东北方的牛镇,与攻击雁鸣坪的僵尸军团取得联系,必要时提供援助。”
“中军锋将一目与我驻守良心市场,随时策应。”
不死鬼族天生服从的个性,打起仗来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分毫不差。花无蕊一到良心市场就开始分派任务,看起来是井然有序,头头是道。但花无蕊这支队伍仅有的三名将领里却是两个有服从上的问题,其中之一当然就是独眼,另一个就是亦废。
独眼在恢复了部份的生前记忆之后,自我的意识就与日俱增。他不断地在独眼鬼熊与圣御林·昆之间摇摆挣扎,面对上级的命令也常常有自己的看法。再者,他身边有了一支私人的队伍,以及半精灵鲁尔巴适时的建言,更是令独眼无时无刻不想自作主张一番。
亦废的情况与独眼不同。他和鬼影谷王一样,是个不具形体的幽灵。说得更精确一点,他根本就是鬼影谷王的分身。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事实,连亦废他自己也不晓得其中的缘由。
鬼影谷王发觉有一层残暴嗜血的意念不停在纠缠着自己时,着实地感到烦恼。在百般压制与引导都无效之后,他决定将这层意念分化出来。于是他找到了一具黑色盔甲“死亡深渊”,将自己的灵中最为残暴嗜血的部份附了上去,取名为亦废。由于他的残暴,除了驱动骷髅兵之外,鬼影谷王给予他的能力并不多,于是就让他掌管鬼影谷中最接近死亡的骷髅兵。希望他有一天填满了对杀戮的饥渴之后,能够趋于平静,终而回归到鬼影谷王的身上。
亦废虽然不晓得他自己是鬼影谷王的分身,但他知道,除了鬼影谷王下的命令之外,其他人的命令他都不想听。最常听他说的话就是:“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与古影法师、吸血鬼枯叶青、残枫等人平起平坐,直接接受鬼影谷王的命令。但事实上,鬼影谷王并不愿意直接指挥亦废,因为他不想看到曾经属于自己那丑陋的一面。
收到精灵国王帕德威尔的来信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不管怎么说,信心之城都不属于精灵族的范围,这明显的是一种侵略。鲁尔巴说,我们应该将精灵族逐出正义平原,即使是一个小角落都不能放弃。而且,他还说,我们应该趁着大陆陷入混乱的机会,拿下一处可以立足的地盘,如此一来,夺回光荣帝国的皇冠才有希望。
我非常赞成鲁尔巴的说法,但是我现在接到的命令是前往良心市场东北方的牛镇。这是一座小丘上的的牧场,一处无关紧要的地方。但很巧妙的是,在地图上,这个小镇刚好与信心之城和雁鸣坪形成一个正三角,各位于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上。花无蕊要我在牛镇待命,作为策应两面的一支队伍。
但是,我不愿再等候命令。我要主动出击,我要达成不死鬼族交付给独眼的使命,同时也要替圣御林·昆讨回公道。
独眼到了牛镇并不打算多作停留。在熟悉地势之后,仅留下少数佣兵把守要处,其余的人分成三队立即开拔,向雁鸣坪挺进。这三支队伍分别是豺狼人哈玛带领的狼神兵,半精灵鲁尔巴带领由佣兵组成的步兵和弩炮车,最后是他的妻子梅莉尔带领的弓箭手。
“老大,雁鸣坪不好打。”
“怎么说?”
“那里是凸出河道的一块沙洲,只有在最前端的地方有一座码头,而这座码头却是在对岸崖壁的俯视之下。”
“难道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渡河吗?”
“皇冠河自北向南流,雁鸣坪以北水流湍急,以南则是河道辽阔宽广,只有雁鸣坪这里最适合渡河。”
“所以雁鸣坪只是最适合渡河的地方,并不是唯一可以渡河的地方。”
“嗯,也是。”
雁鸣坪是个皇冠河边的小渔村,整个村庄位于河中一个微微高起的半岛沙洲上。连接平原的这端种植一道又一道的竹林,被当做是城墙用来保护村庄,而靠河流的那端则是一座渡口。皇冠河的河道在这个区域变得十分狭隘,弓箭手可以在对岸蝙蝠山上居高临下直接威胁到渡口里的船只。
自古以来雁鸣坪都是光荣十字会战士团的驻守地,现在的守将是战士团中人称“苍白圣剑”的圣战士·坦。战士团背地里都笑称雁鸣坪是战士们的养老圣地,因为这里地处光荣帝国的领土中心,打从四百年前华伦斯坦与精灵法师葛林联手在这里打过一场胜仗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一支足以为敌的队伍来过雁鸣坪。况且蝙蝠山上五架机关强弩对着河面虎视眈眈,驻守的战士们都戏称雁鸣坪是一个“躺着守都守得住”的渡口。
圣骑士·班在三天前来到雁鸣坪,在与圣战士·坦交换过局势情报之后,就立即渡河沿着皇冠河东岸向北走,准备回到虔敬者之城去报告战况。而圣战士·坦则在蝙蝠山上开始布署防务,准备面对不死鬼族的攻势。
“圣战士·坦阁下,你领着一队战士到对岸雁鸣坪隔着竹林逐步抵抗,我们可以先消耗敌人的实力,最后再守住渡口。如果不行的话,我在蝙蝠山上用机关强弩掩护你撤退,然后再趁着敌人渡河的时候将他们击沉,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机会将那批妖魔击退。”说话的是一位白袍参谋,牧师·升。
“你讲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不是你去对岸,我在蝙蝠山的碉堡里掩护你?”
“这……”要牧师去打第一线,而圣战士躲在碉堡里作掩护牧师。升还是第一次听过这种战术方式。
“要不然我们就放弃西岸,沿着东岸自北而南布署,阻绝所有可能的渡河点,等待虔敬者之城派来支援。”牧师·升退而求其次,若是不能击退敌人,至少要能固守东岸,与敌人隔河对峙等待援军。
“何必这么麻烦,整条皇冠河就是这里渡河最方便,他们还要跑到哪里去渡?我们就待在碉堡里,拿着机关强弩朝着水面船只点名不就行了。”
“不过……”
“你别给我乱出馊主意,我拿刀上战场的时候,你还在妈妈的怀里吃奶呢。打仗是会丢人命的,你懂什么?”
骑着黑流星的独眼带领速度较快的狼神兵先来到了雁鸣坪的村郊。他向四周了望,确定从正义之城出发的军团长二头还没有到达,心里松了一口气。于是独眼先压住阵势,在与狼神兵队长哈玛略作交代之后,他就独自一人驾着黑流星往雁鸣坪的方向去了。
雁鸣坪是个小渔村,听说不死鬼族要打过来,就如同良心市场一样,村民们短短几天之内就纷纷逃离了家园。当独眼进到村里,整个村落宛如死城一般,只剩下一间间空荡荡的房舍。但是独眼望见渡口旁还坐着一个白发老翁,悠闲地拿着钓竿,彷佛这世界上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似的。
“老伯。”独眼这时施展魅惑术化为一般村民的模样。
“嗯。”那白发老翁身体微微一震,应了一声,但并没有打算回头的样子。
“村民都走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我老了,累赘了。”
“这里快要打仗了,你不怕吗?”
“呵呵,这个年头哪里没有战火呢?害怕也是莫可奈何啊,我爷爷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我爸爸生在这里,也死在这里。我活了六十几年,都在雁鸣坪度过,雁鸣坪是我的故乡,要逃到哪里去呢?”
“故乡?”
“是啊,故乡啊。你的故乡在哪里?”
“我的故乡……”独眼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他想,我有故乡吗?鬼影谷吗?还是虔敬者之城?还是某一个他已经忘却的地方。
“你知道除了这个渡口,还有哪里可以渡过皇冠河吗?”独眼放弃回答白发老翁的问题。
“往北走,有一处水獭滩,可以渡河,但是水浅波急,暗石漩涡很多,不仅危险而且只能用小竹筏。”
“嗯,谢谢你,老伯。你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吗?我可以用快马送你一程。”
“不用客气了,僵尸将军。”
“啊?你……”
“我老了,瞎了,已经跑不远了。你很与众不同啊,僵尸将军,要不要来我小屋坐坐?”
白发老翁收起钓竿回过身来,果然是一位双眼失明的老者,独眼见他以钓竿引路提着鱼篓一步一步慢慢回到河边的小屋里。在这个节骨眼,独眼当然是没有空闲的时间陪老翁坐下来聊天,他跨上黑流星立即向北奔,亲自去勘察水獭滩的地形。不过,一路上“故乡”二字却仍旧纠缠着他的思绪。
“僵尸老大,你到哪里去了?”鲁尔巴的步兵们拖着四架弩炮车,行动比较迟缓,不过也在梅莉尔到达之后没多久赶到了村郊。
“我去勘察地形,找寻另一个渡河点。”
“找到了吗?”
“嗯。”
“那快走吧。”
“喔,不,那边水流太急,河床又不够深,没办法行渡船,必须泅水过去。”
“所以我们还是要强攻蝙蝠山?”
“不,你们靠过来,听我说……”独眼拨平地上的沙土,拣起石块蹲在地上就开始解说自己的战法。
“老大,你这样子太危险了,万一水獭滩对岸有人看守怎么办?”
“万一没人看守,我们就成功了。”
“族长,渡河就让我来吧。”豺狼人哈玛挺身而出。
“哈玛,你还不是圣战士的对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带你们回故乡的。就这样子,立即展开行动!”
鲁尔巴、梅莉尔、哈玛与独眼同时起身,准备带开部队。独眼点了一百名狼神兵跟随自己,准备由水獭滩强渡皇冠河。出发之前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把鲁尔巴叫住。
“鲁尔巴,渡口岸边有一间小屋,里面住着一个白发老翁,你要保护那老翁的安全,而且不能破坏他的房子,知道吗?”
“啊?什么意思?”鲁尔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命令。
“反正他的屋瓦若是掉下一片,我就扒你一层皮就是了。”
“是!遵命!僵尸老大!”鲁尔巴搔搔头,还是不懂僵尸老大的意思,不过他知道僵尸要扒人皮并不是很罕见的事,扒皮不是闹着玩的,小心一点就是了。
“报告圣战士·坦阁下,有一队豺狼人从水獭滩那头登上东岸了。”牧师·升奔回蝙蝠山的碉堡已是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真有这回事?”
“是,大约一百多名豺狼人,还有……”
“一百多名豺狼人算什么,不用理他们。”
“可是还有王子陛下。”
“你说是圣御林·昆?”
“是的。”
“那个变成僵尸的圣御林·昆?独眼?”
“是的,就是独眼鬼熊。”
圣战士·坦皱了一下两道挂在额头上的白眉,走到碉堡边的箭孔,望见对岸雁鸣坪的渡口里已经布满一张张竹筏,显然对方已经要准备渡河,他这时才感受到事态严重,对着身边的战士吼叫起来。
“不要偷懒!快射!快射!绝对不能让他们过河!”
“其余的人跟随我到山后的道路!”
“拿我的剑来!快拿我的剑来!快!”
两个战士从碉堡的房间里扛出一把白色巨剑,正是圣战士·坦惯用的武器“苍白圣剑”。这把巨剑立起来足足有一个人高,看它并无剑鞘,雪白的剑芒直接映在碉堡四璧。这把苍白圣剑剑身极为厚重,需要两名战士才有办法将它搬动。但见圣战士·坦抓过剑把,一个人身长的剑刃拖在身后,就往碉堡后的山路走去。就在这个时候,独眼已经循着山路找到了蝙蝠山碉堡在后山的入口。
“圣御林·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圣战士·坦从圣骑士·班口中得知,圣御林·昆虽然化为僵尸,但似乎还有些许生前的记忆,不完全是光荣十字会的敌人,于是圣战士·坦尝试着要与他沟通。
“吼──”但独眼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对话,他现在是独眼鬼熊,不是圣御林·昆。
独眼手持迅雷狼牙棒站在狼神兵前,二话不说立即抖动迅雷锥,向空中一指,这招“仙人指路”本为小夜叉棍中的一式,通常是晚辈用来当做与长辈交兵时的起手式。这凭空一指原本只是虚晃一招,代表着“请多指教”的意思,但在独眼手中这把神兵利器的施展下,猛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霹雳,挟着杀气腾腾的雷鸣直奔圣战士·坦。
“苍白圣剑”圣战士·坦的战技实在是稀松平常,但他靠着一把巨剑虚张声势,在沙场上也吓唬了不少年轻识浅的敌人,其实他根本舞不动这把苍白圣剑。见他双手持剑,吃力地拖过背后的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弧,剑锋扫过之处彷佛升起一道光墙,迅雷锥的雷击竟无法穿透,硬生生地被弹了开来。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苍白圣剑一式得手之后剑尖在地转而直进,剑势所及又是一道光墙破开土石攻向独眼。独眼纵身避过剑光,举起狼牙棒向前一个跨跃已欺近圣战士·坦,眼看狼牙棒头就要砸在圣战士·坦的身上,却不见他举剑格档,反而是人绕着地上的剑尖闪避,躲进了光墙的保护之中。
到底是人在使剑,还是剑在使人?第一次见到苍白圣剑的人都会有这种疑问。但独眼没有,他早见识过这套笨拙到几近滑稽的剑法,只见苍白圣剑的剑尖使终未离开地面,又是一个大回旋挥向独眼。独眼对准了剑尖顺势猛力一击,圣战士·坦被沉甸的剑身带动瞬间重心不稳,向前荡跌了三步,一头撞在独眼的右肘上,“碰”的一声仰倒在地,登时断了两颗门牙,口鼻鲜血直流。
“好粗鲁的小子!你真不认识你二伯了吗?”
“……”
“你忘了我们曾经在正气桥下钓过鱼,在灰熊坪上骑过马吗?”
“……”
“跟二伯回去吧,我请大祭师帮你去掉身上的妖术……”
“吼──”一道雷电打在圣战士·坦身边的地上,让他浑身发抖。
山下杀声震天,显然鲁尔巴带领的佣兵与哈玛的狼神兵都已渡过皇冠河,不久就要上山头来了。
“听圣骑士·班说你还记得我们,不要再为难二伯了,可恩。”
“可恩,唔……”独眼的头好痛,痛到几乎无法思考。可恩是圣御林·昆小时候的乳名,等到他成年,有了爵位之后才被称为圣御林·昆。
“可恩,不然让我一个人走吧,雁鸣坪就交给你了。”
“那还不快滚!吼──”
独眼垂下狼牙棒,左手一巴掌捂在脸上,显得十分懊恼,因为他又要放走一个“敌人”了。圣战士·坦见机不可失,用尽全力举起地上的圣剑往独眼刺去。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的一刹那间,一支箭矢已经穿过圣战士·坦的后颈,这位苍老的圣战士连呼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已丧命。
听到惊呼声的独眼,睁开眼后望见“二伯”后颈插着一支箭倒在血泊中,一时心神大乱,举起迅雷狼牙棒狂挥猛击。瞬间蝙蝠山上雷声大作,闪电飙流,不仅战士们各个抱头鼠窜,连身后的狼神兵也不得不连连倒退寻找掩蔽,免得遭流电击中。
“老大!住手啊!”
“老大!快住手!快住手!”
“你在干嘛!我是鲁尔巴啊!快停啊!”
在鲁尔巴死命的叫喊之下,独眼才渐渐恢复了神智,放下手中的迅雷狼牙棒,疲倦地坐倒在地上。
“老大,你怎么了?”
“没事。”
“还说没事,你差一点就把你的爱将给烤焦了咧。”
“谁?”
“我鲁尔巴呀。”
“噗,这种话只有你说得出来。”
独眼一巴掌打在鲁尔巴的后脑勺上,心情放松了不少。他们已经拿下了雁鸣坪以及蝙蝠山,接着还有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里多逗留。独眼必须在二头到达雁鸣坪之前离开这里,但是又不能放下一座碉堡无人看守,于是他把梅莉尔叫来。
“你负责留守蝙蝠山的碉堡,看到对岸雁鸣坪上来了僵尸,立刻就南下信心之城与我们会合。”
“知道了。”
“还有,你队上的弓箭手表现相当不错。”
“对对对!”鲁尔巴忍不住要插嘴。
“就那个缠着青色头巾的蒙面弓箭手,我亲眼看到他隔着皇冠河一箭射中碉堡里战士的咽喉。”
“喔?”独眼没看到这一幕,梅莉尔也没注意到。
“可是我们队中没有人蒙面啊。”
“有,我亲眼看到的。”
“那是你眼睛花了。”
“连自己的队员都不知道,你才是脑筋不清楚。”
“你这个死贼头,竟敢说我脑筋不清楚。”
“你又骂我贼头。”
“你本来就是贼头。”
“现在不是。”
“出发!”独眼受不了这种场面,只好放弃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提着狼牙棒走出碉堡往信心之城去了。
信心之城位于正义平原的东南边,它是由三座子城堡所联合的一座大城,这三座城池分别是控制万箭森林通道的绿城,还有筑在皇冠河中控制水路的蓝城,以及联络蓝城与绿城,并控制着通往正义平原主要道路的白城。其中幅员最广阔的就是被视为主城的白城,而这也是历任信心之城城主的居所。
在精灵族拿下信心之城后,现在的城主是由精灵公爵“萨尔”担任,他领着一群精灵战士与精灵法师驻守在这里。若只论个人作战能力的话,自幼与大自然搏斗的精灵一向都较人类的为佳。但是精灵族习惯单打独斗,缺乏协同作战的观念。通常在精灵与人类的对战中,十个打十个精灵必胜,但是一百个打一百个精灵马上露出阵势杂乱的窘态,万一遇到千人以上的阵仗,精灵们就只有等着被个个击破的份。
精灵族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点,但千百年来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的民族性,却也不是说变就可以变的。野心勃勃的精灵国王帕德威尔深知若是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一切的理想都只会是空想。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民族在这方面的局限,在他继任王位之后就急于建立一支队伍。但是枪矛弓箭易得,能征惯战的大将却是难遇,精灵族最大的瓶颈就是需要有一个够份量的大将来带领精灵们作战。
当初攻取信心之城,由于城内空虚,精灵们可以说是完全未受到考验,但接下来要如何守住这座大城,帕德威尔心中也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选。直到不死鬼族进入良心市场之后,帕德威尔才有更多的选择性。因为大批的商人涌向信心之城,最重要的是,以战斗为业古斯塔佣兵也随着古尔沙沙的商会一起来到信心之城,佣兵群里不乏战斗与指挥作战的好手。可是精灵国王帕德威尔必须还要面对精灵贵族们的质疑。
“精灵族是最高贵的战士,怎么可以让那些唯利是图的佣兵带领我们作战呢?”
“精灵族拥有崇高的理想,那群庸俗的佣兵根本不够资格作为我们的领袖。”
“佣兵只能在精灵的领导之下帮助我们达成目标,他们可以拿走应得的报酬,但不能要求我们该如何做。”
连吃两场败仗的古斯塔急欲扳回颜面,对于“防御信心之城”这样简单的任务,自然是不会放过。精灵族的顾虑古斯塔也晓得,骄傲自信的精灵们说什么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承认,“精灵不懂得打大会战”这件事情。于是古斯塔派出手下的精灵佣兵当做说客,想要说服帕德威尔以及国王身边的那群精灵贵族,让佣兵接手信心之城的防务。
“吾王,精灵战士‘盖比’,愿意为精灵族效劳。”说话的是一位精灵男子“盖比”。这人身穿精短的金色护心甲,下半身一套打得光亮的皮裤皮靴,看来在佣兵群里颇为得意的模样。背上一枝精灵战士惯使的长枪,火红的枪缨显得十分精神。
“我们万箭森林有无数的精灵战士与精灵法师,你跟他们有何不同?我为什么要将一座城堡的防务交给你?”
“吾王,我曾经与人类、半精灵的佣兵们并肩作战,我了解他们的战法,我对光荣十字的阵势再明白不过了。而且不只是我,我的所有伙伴都跟我一样,我们的生活就是战斗,也可以说就是与光荣十字会的人战斗。但另一方面,我与万箭森林里的同胞一样,棕色的头发,绿色的皮肤,跟大家一样有一颗高贵的心,因为我与各位同样是精灵族的一份子,所以我才更明白我们该怎么做。吾王,你知道的,只有精灵才能真正了解精灵。”
“只有精灵才能真正了解精灵。”冲着这句话,帕德威尔就要把信心之城的指挥权交给盖比了。可是一向我行我素的精灵族,即使是国王的命令常常也只是参考用。帕德威尔的这道命令一传到信心之城,立刻就被城主精灵公爵“萨尔”修正了。
盖比领导的精灵佣兵被派到皇冠河中央的蓝城去驻守,而控制着正义平原与万箭森林的白城与绿城,则都还是在城主萨尔的节制之下,由精灵战士与精灵法师们把守。
骷髅兵长亦废驱着五千名骷髅兵浩浩荡荡向信心之城进发。他接获的指令是“威力侦查”,五千名骷髅兵从良心市场出发后,扫荡了道路两旁的每一块土地,直到信心之城的近郊为止,亦废的骷髅兵没找到半个敌人,因为所有在这路上活动的精灵、半精灵与人类早就通通闻风而逃了。比起当初独眼领着五十名僵尸与残枫在无望湖执行的威力侦查,亦废这五千名骷髅兵的排场应该可算是“威力扫荡”,而不能再称为侦查了。
万箭森林的精灵族与鬼影谷的不死鬼族一向不打交道,虽然古影法师的手下有些精灵法师,但是这些投身鬼影谷学习灵系幻系法术的精灵法师,并不被承认为精灵族的一份子,所以精灵们对不死鬼族可以说是极为陌生。在万箭森林生活的精灵们从来也没见过城外这些蝼蚁般的鬼怪。蠢蠢欲动的亦废手举“收割者之镰”在城下百般挑衅。他没有接到攻城的指示,所以不敢妄自行动。他不是害怕违背花无蕊的命令,而是怕坏了鬼影谷王的计划,毕竟一旦开始攻城就代表着鬼影谷与万箭森林站在敌对的两方。亦废知道,依照鬼影谷王的个性显然不愿意这么做。
但亦废按耐不住嗜血的本性,他那身黑色盔甲“死亡深渊”里不断涌出一波又一波杀戮的渴望。他在夕阳下挥舞着乌沉的收割者之镰,五千名雪白的骷髅兵随着尖狭的三角镰刀来来往往左右奔波,它们既没有接到撤退的指令,也没有接到进攻的指令,只是跟随亦废浮动的心情没命地奔跑着。
“快传令下去,所有的战斗小队都到城门前阶,准备出城迎击!”
信心之城城主萨尔闻讯赶到城墙上,看见城下声势浩荡的骷髅兵精神大为紧张,频频传令动员准备出城作战。但这时一旁的精灵战士盖比连忙出言制止。
“城主大人,这群骷髅兵看来并没有攻城的打算,也许明天一早就会自动退去。”
“你又不是骷髅兵,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攻城的打算?”
“就算它们要攻城,我们也该守在城墙上,以逸待劳。”
“亏你还是个见过阵仗的佣兵,你难道没听说过,骷髅兵在夜间的活动力最旺盛吗?不趁现在还有一点阳光出城将他们驱逐,到晚上就来不及了。”
萨尔终究没有听取盖比的建议,打开城门催促战斗小队出城迎击。精灵族传统的作战单位称为战斗小队,少则五至十人,多则三四十人,他们可能是家族至亲,也可能只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些小队没有固定的编制,常常出现清一色的长枪战士,或是全部成员皆是弓箭手的队伍。小队中的组成份子由于都是熟悉的亲朋好友,所以战斗的默契极佳,但是小队与小队之间的配合就充满了“精灵的本色”,散漫各自为战。
“嗄!”
亦废看见一群群精灵从城门冲出,兴奋到整具盔甲都快要滚烫起来,自己送上门来的鲜血,岂有不仰头痛饮的道理。收割者之镰这时像是一面乌黑的旗帜,在黄橙橙的天空下不停地来回摇动。骷髅兵一波波如潮水般涌向出城的精灵,双方就在信心之城前的平原上展开厮杀。
才交战,激烈的战斗就让精灵们感到非常吃力,一来固然是骷髅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但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出在武器的性质上。精灵惯用属于穿刺类的武器,像枪矛与弓箭。但这类的武器对只剩一具枯骨的骷髅兵来说,却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害,除非这枪尖刚好刺在关节上,破坏骷髅兵的活动机制,否则再怎么尖锐的箭头与枪尖刺进空晃晃的骨架里,对骷髅兵的活动力还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冲出城的精灵小队们渐渐不支,开始向后撤退。不过这时候在北边的角落战局有了变化,一团又一团巨大的冰球被抛了出来。
“耶!”
“是麦斯小队!”
“我们要赢了!”
冰球一团大过一团,砸在骷髅兵的身上登时就让他们散个粉碎,支撑不下的精灵纷纷跑到北边麦斯小队的后面寻求喘息的机会。而其他队伍中的冰系法师也开始用冰球来对付这些难缠的骷髅兵,就算他们使的冰球没像麦斯这么大,但至少可以藉由冰冻的效果迟滞骷髅兵的行动。反应较快的精灵也发现,他们手上的长枪拿来当棍棒敲打骷髅兵,比穿刺较有效率一点。
于是,局面持续地混乱着,并没有一方明显居于下风。但若是考虑到天色的变化,以及法师法力有限的情况,要做撤退打算的可能会是精灵族。
亦废指挥骷髅兵的能力在这个大陆上是无人可及的,枯叶青也好,艳凋零也好,不管是在数量上或灵活度上都无法与亦废相提并论。但对于骷髅兵在战场上的布置进退,亦废则是远不及枯叶青与艳凋零。他只会不停招动手中的收割者之镰,让骷髅兵一波接一波的涌上前去,完全不会利用骷髅兵的数量优势做战术移动。
“嗄!”
不过对嗜血的亦废来说,这样子就足够了,因为他只是要享受战场上那种杀戮的快感,至于手下的骷髅兵是否过度折损,甚至于连最后的胜负都不是他关心的事。他爱看敌人面对骷髅兵时的惊慌表情,透过骷髅兵空洞的眼窝吸食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彷佛冰冷的刀刃划过敌人咽喉的一刹那,温热的血腥味也同时传进“死亡深渊”里,兴奋着亦废的灵魂。
就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信心之城的大门冲出了一队轻骑兵,绕过混战中的骷髅兵直向亦废奔来,带头的是身穿黄金护心甲的精灵战士盖比,他在城墙上看见战况胶着,于是要求带领佣兵出城助战。只见盖比高举长枪乘着快马冲向亦废,火红的枪缨随着马步激烈跳动。亦废看到疾驰而来的盖比后,立即横过镰刀准备迎击。盖比毫不胆怯反而加紧催促马匹,奋力一纵,跃过亦废的头顶,手上的双勾马枪朝向颈部一搠。要是寻常的敌人这时就算没有身首异处,也已被枪勾勾得面目全非,不过亦废这身死亡深渊的盔甲完全没有接缝,枪勾只是勾住了死亡深渊的眼窝。
马匹的冲力极大,亦废就这样被盖比的双勾马枪拖倒在地,盖比再度催促马力,将亦废在地上来回拖行。不过这时候骷髅兵已经回头攻向深入敌阵的轻骑兵,盖比不得不赶紧抖开倒勾,在眼窝里猛刺两枪后,转身要回到精灵的阵容里。
“什么!”
盖比回头一望,战场上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几个小队,原来精灵们早就趁刚才的空档纷纷逃回信心之城。
“这群不懂得战争的家伙!”
亦废倒地之后,骷髅兵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这时正是反攻的大好机会,没想到精灵们却擅自脱离战场,这让冒死突击敌人主将的盖比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在解救了几处被围的小队之后,也只好准备回信心之城。
不过,在夜色下,他看见那把黑色镰刀又立了起来。
精灵们虽然始乱终弃,把原本到手的胜利给丢了,但是盖比在战场上英勇的表现还是很快的就传播开来。尤其是被抛弃在战场上的那几个小队,在险象环生之后,更是打从心里感佩这位精灵战士。
“怎么以前没见过这支小队?”
“是佣兵的队伍。”
“难怪如此善战。”
“带队的精灵叫做盖比。”
“听说本来是他要接手信心之城的防务。”
“非他莫属,我一定支持他。”
“我们也一定支持他,因为他今天救了我们全家族的性命。”
最后说话的是凯恩小队的队长凯恩。这是支二十六名精灵组成的战斗小队,队中的成员都是同属于一个家族的亲属,他们在大多数精灵小队撤退之后被钉在战场上无法脱身。最后靠着盖比率领轻骑兵驰援,才帮他们解了围,整个家族二十六名成员都安然回到信心之城。
这些传言让城主萨尔听起来格外的刺耳,其实当初国王帕德威尔的意思正是要盖比接手信心之城的防务,但是一个失去兵权的城主,还算是城主吗?身为精灵公爵的萨尔怎么能去听从一个佣兵小将的指挥命令呢?萨尔左想右想终是咽不下这口气。反正帕德威尔远在森林南部的“大地之门”,一时也管不到这里,于是萨尔并没有完整的交出信心之城的防务,只是要盖比在蓝城驻扎,敷衍一下精灵国王的命令,而白城与绿城还是由萨尔亲自调度。
在信心之城外,被突击倒地的亦废则是一点也不感到挫折,因为精灵们收兵了,现在收拾战场的权力落在他手里。亦废一面处决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精灵,一面用收割者之镰划开死者的胸膛,攫取他们的躯体。这一晚亦废总共收拾了一百多具新的骷髅,对于他手下的骷髅兵阵容,这个数目固然是入不敷出,但是亦废并没有回良心市场的打算,他明天还要再来。
“嗄!”
亦废还是选在黄昏的时间出现,因为大白天不适合骷髅兵战斗,夜晚精灵族又不敢出城迎战,只有太阳西斜之后的黄昏时分,亦废才有战斗的机会。第二天他学乖了,他不再独自一人站在骷髅兵的大后方,他让骷髅兵将自己团团围住,以避免被动作迅速的骑兵迂回。当他站进成堆的骷髅兵之后,意外的发现一件新鲜事,那就是,虽然这时候他对身后的骷髅兵较难掌握,但是他可以更清楚地感受到第一线骷髅兵传回来的杀伐快感。
经过一阵激战,在黑夜来临之前精灵们又退入城内。盖比今天没有出现,亦废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为此感到一丝丝失落。在双方的损失方面,这天的战斗又让亦废增加了百余具骷髅,但他折损的数量更多,两天下来他已经失去了将近一千只骷髅兵。可是亦废决定,明天还要再来。
“嗄!”
亦废白天退出信心之城的视线之外,过了正午就悄悄地向信心之城前进,到城郊刚好是将要黄昏的时刻。第三天他已经站到骷髅兵的最前端了,他一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杀戮。
鬼影谷王本身拥有强大的能力,但是并没有给予分化出来的亦废太多,鬼影谷王也没有告诉他任何关于自己的事。依附在死亡深渊的亦废,在这副躯壳受到攻击时,他的灵体也会感受到被伤害的痛苦,这是他前天被盖比重击之后,才知道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酷爱这种的感觉,充满迫力与毁灭的刺激感,刀锋对刀锋,枪尖对枪尖,在搏斗中想尽办法要让对手流血,想尽办法要撕裂对方的肉体,即使代价是自己的血液与肉体也在所不惜。
“嗄!”
过去只用来处理尸体以及指挥骷髅兵的收割者之镰,现正在黄昏下疯狂挥扫。当躯体被这把乌黑的大镰刀插入时,受害者彷彿瞬间被抽干了灵魂,皮肉毛发迅速干涸,最后成为一具熟骷髅,进而加入骷髅兵的阵容。这时候,亦废认识了收割者之镰,也认识了自己。
“原来这才是收割者之镰,这才是亦废。哇哈哈哈哈!”
在亦废站上第一线之后,精灵的伤亡就大幅增加。他那一身黑色盔甲坚硬无比,精灵们的枪与箭都奈何不了,只有擅长于冰系法术的精灵法师站在远处抛射冰球,偶尔有一两团冰球击中了,才能略微减缓亦废的攻势,不过却完全没办法将他击垮。
即使精灵已经陷入苦战,还是不见前天驰骋在战场中的精灵战士盖比。只见城主萨尔在城墙上踱着方步,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
“为什么不让盖比出阵?”凯恩昨天了受伤,今天无法上阵,这时也在城墙上观察战况。看见精灵小队被一把大镰刀扫得七零八落,心里亦是十分着急,催促城主萨尔赶快让盖比的佣兵出战。
“他负责蓝城的防务。”
“蓝城?蓝城在河中央,根本没有敌军啊!”
“……”
谈话间,又有一个精灵小队被成群的骷髅兵给围住了,五名长枪战士守着三名法师,那法师们显然已经用尽了法力,畏缩在战士背后,眼看着就要被骷髅兵撕成碎片。
“快呀!城主大人!”
“……”萨尔眉头深锁,心里兀自在盘算着,如果今天盖比又立了战功,那他这个城主的尊严岂不扫地。
“那不然就叫大家回来呀!”凯恩也急了,竟然对着一城之主下命令。但萨尔除了关心他城主的尊严外,其实也很在意战况的变化,毕竟信心之城不能就这样子在自己的手中给丢了。
在战场上,那五名长枪战士和三名精灵法师已经被汹涌的骷髅兵吞噬了。就在凯恩与萨尔的对话之间,一支精灵小队又成为了历史。
“撤退。”萨尔嘴唇微动,似乎是说着这两个字,负责传令的精灵战士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
“城主大人,是撤退吗?”
“不,叫盖比。”这句话声音比刚才更小了。城墙上没有一个人听到,大家都是一双眼睛盯着城主萨尔,等待他下命令。
“快!叫盖比过来!”萨尔终于下了决心,把盖比从蓝城调过来。
盖比在城上了解战况之后,立即出城助战。见他还是披挂黄金护心甲,手持双勾马枪骑着快马冲出城门,身后跟随一队轻装骑兵。在盖比来回穿梭的指挥之下,精灵小队的攻守渐渐变得比较有秩序。其实亦废冲上第一线后,精灵们攻守的目标变得更明确,只要稍加协调,很容易就可以扭转颓势。再加上两天来亦废总共损失了将近一千名的骷髅兵,数量优势所造成的压力也不像前两天那么大。
盖比找到了以法师为主的麦斯小队,在面授机宜之后就立即驾马向亦废奔来。飘摇的枪缨马上引起了亦废的注意,他丢下追逐中的精灵战士,挥着收割者之镰也向着盖比的方向奔去。长枪镰刀来回数次交锋,盖比占着马匹的优势掌握攻击的主动,亦废屡击不中,这让初尝杀戮快感的亦废大为光火,拼命地绕动手中的大镰刀。
盖比见时机成熟,手中长枪虚晃一招,诈败拍马转身,引得亦废追来。等到亦废进入麦斯小队预埋的陷阱之后,忽然一阵冰球从四面八方抛向亦废,将亦废击倒在地。接着数十条绊索从盖比的队伍中掷出,将正要起身的亦废牢牢地缠住。
一堆堆的白骷髅遍布在信心之城前方的平原,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亦废吗?他不是负责威力侦察吗?怎么会将骷髅兵丢弃在信心之城的门前呢?如果不是亦废那又会是谁?这里看来有三四千只骷髅兵,至少要四到五名像枯叶青那样的高强法师才驱动得了,鬼影谷目前还没有这样子的阵容。一定是亦废,可是,亦废到哪里去了?
在彻底搜寻附近的区域之后,确定亦废并不在这里,逃离了?阵亡了?还是被俘虏了?在跟鲁尔巴详细推敲之后还是没有答案,但是,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将信心之城攻下来,理由很简单,这不是精灵族的领土。
当我在城郊堪察地形时,北方出现一支打着黑色旗帜的队伍,待走近一看,原来是从雁鸣坪赶上来的梅莉尔。
“僵尸老大,你看这些‘独眼旗’做的不错吧。”黑色的方布上用白色的颜料勾画出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乍看之下还真的有几分像我。
梅莉尔说,她在留守蝙蝠山那几天越想越不甘心,她觉得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怎么可以说送人就送人。刚好她到村落里去巡视时,看到布坊里有些没人用到的黑布与颜料,于是就做了这些旗帜。
“我把它们插满了雁鸣坪跟蝙蝠山上,迎风招展气势腾腾。僵尸老大没亲眼看到,真是可惜。”听梅莉尔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亲眼瞧瞧。不过我想,等二头到雁鸣坪之后,看见这些旗帜不知道会有什么感觉?
看到雁鸣坪两岸满插着“独眼旗”二头简直是快疯了,频频抽动手中的九节长鞭将一面面旗帜打倒在地。
“独眼!你等着瞧!看我总有一天要挖掉你的眼睛!”
“快给我回报正义之城!雁鸣坪已经攻下!”
“是!”
“还有,左军锋将独眼抗命!请求裁示!”
独眼没有抗命,他确实是“支援”了雁鸣坪的战事,只是被支援的对象晚了三天到达战场,这着实让军团长二头颜面尽失,也难怪他要如此大发雷霆。不是二头延误军机,而是僵尸的行动本来就比较慢,独眼的狼神兵与鲁尔巴的佣兵在刻意赶路的情况下,提早到达雁鸣坪是意料中的事。加上雁鸣坪的守将圣战士·坦防卫失当,于是让战事在主力部队到达的前三天被独眼给结束了。
“抗命,抗命,这混蛋真的在抗命。”
二头得到独眼正在围攻信心之城的情报时,情绪已经从愤怒转而感到不可思议。他知道,信心之城不是既定的目标,一个正常的僵尸绝对不会这么做。
“难道鬼影谷王给予他特殊的指令,而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二头一直担心他的地位会被独眼取代,自从僵尸王破碎在乱葬岗顶召见独眼之后,这种害怕失去位置的恐惧就更加强烈。于是他又从满腹疑惑转而妒火中烧。
“抗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正义之城的枯叶青也搞不懂,这个僵尸锋将为什么要这样做。
“帮他攻下信心之城。”当这个消息传回鬼影谷的时候,枯叶青意外地得到鬼影谷王这样的答案。他不晓得,亦废所受到的痛苦正不停地传回鬼影谷王的身上。鬼影谷王知道,亦废正在信心之城的方向遭受磨难,他的灵力正迅速地在衰竭中,而今独眼是最接近也是最有可能解救亦废的一支队伍。
当盖比绑着亦废走进信心之城时,全城的精灵、半精灵以及留下来的人类通通涌上街头迎接这位大英雄。平时自恃高尚文雅的精灵,这晚全都放下外表的矜持,兴奋得手舞足蹈,呼声震天。精灵族虽不像豺狼人那样窝囊,但这几百年来也是处处受制于光荣十字会,打起仗来乱无章法,输多赢少,活捉敌方主将这种事更是几百年来未曾有过的经验,难怪全城的居民要如此振奋。
“盖比!盖比!盖比!”
一阵阵欢呼声响彻云霄,也响进了城主萨尔的耳朵里,这可苦了萨尔。城池明明是守住了,可是他怎么反而觉得城主的宝座坐得越来越不安稳,全城的人只知道有个佣兵盖比,却不知道有个城主萨尔。再这样下去,就算在大地之门的精灵国王不追究萨尔违背命令,萨尔自己在城民面前也施展不开。
但心里虽是这么想,城主的风范还是要维持一下,酸溜溜的情绪可不能就赤裸裸的表现出来。萨尔站在主街底端的阅兵楼上,很大方的向盖比挥手致意。不过被群众簇拥而行的盖比没注意到站在楼上挥手的城主,这让萨尔举在半空中的手感觉到有点尴尬。等盖比找到空档望向阅兵楼时,萨尔则已经回到城主官邸休息了。
“萨尔城主太无礼了,我们为信心之城打一场大胜仗,他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盖比回到蓝城之后忍不住要对身边的副将抱怨起来。
“有啊,听说他有出来阅兵楼迎接今天出城作战的精灵们。”
“是吗?我怎么都没看到。你说,今天这一仗到底谁才是主角?”
“当然是你啰,盖比。”
“没有我们佣兵,信心之城早就落入不死鬼族的手里了。”
“那当然!没有我们盖比,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另一方面,萨尔也在官邸发着牢骚,指责盖比恃功而骄,连城主都不放在眼里。不过除了这些意气之争外,他们最大的冲突点其实是在亦废的处置上。
“为什么那个妖魔被押到蓝城?”隔天一大早萨尔发现大牢内空无一人,才知道昨晚亦废并没有关进来,而是被盖比押送到蓝城去,于是萨尔立刻将盖比召到白城来。
“城主大人,佣兵有佣兵的行规,战利品最后落在谁的手上就该由谁来处置,这再也合理不过了。”
“我昨天亲眼看到,是麦斯小队将那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妖魔打倒在地,当然应该是由我来处置这个战俘。”
“城主大人,显然你还是不明白我们佣兵的行规。谁杀他几刀,谁打他几拳,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看谁有能耐在最后将他抓住,谁就是这战利品的主人。况且,若是没有我们佣兵出城助战,凭麦斯小队抓得到这只妖魔吗?”
“……”萨尔一时语塞,气得涨红了一张老脸。
“我是信心之城的城主,城内大小事务都由我来决定,当然也包括战俘的处理。”
“就怕城主大人还无法处理这只妖魔。”
“为什么?”
“因为它是个幽灵。”
“幽灵?”
其实盖比对幽灵的了解也是不多,不过他在第一天猛刺亦废不成之后,就猜测这妖魔应该是个幽灵。他知道这类不死鬼族没有固定的形体,一般的刀械伤不了它们,必须用特殊的魔法武器才有办法,而这类武器又十分少见,于是在第三天出阵之前就已经拟定活捉亦废的战术。
“如果是幽灵的话,那就更应该交给我来处理。”城主萨尔公爵忽然心里冒出一个主意。
“为什么?”这下轮到盖比感到不解,于是问道。“听说有‘鬼魂之臼’可以将幽灵磨至粉碎,难道是城主大人拥有这宝物?”
“喔,不,那不过是传说罢了,从来也没有人见过那件宝物。但在迪诺小队的队上有一个‘净魔栅’,我想那件宝物一定可以将这妖魔给净化掉。”
萨尔提到的净魔栅并不是一件魔法武器,反而是一件用来破坏魔法武器的装置。很多精灵法师喜欢将法术嵌入武器当中,制造成魔法武器,但是在制作过程难免会产生一些失败的作品,法力太弱的倒无所谓,最怕是嵌入过多的法力,或是法术的配合错误,这样子会伤害到使用魔法武器的人。于是就要把这些失败的作品放入“净魔栅”内,将附着在武器上的法术减弱,或是消除。
萨尔也不确定,这个专门拿来处理废弃魔法武器的装置,能否对附在盔甲上的幽灵起作用,不过这的确是一件相当吸引人的试验。
“如果真是这样子的话,那我们很愿意将这只妖魔送过来,但还请城主大人开个价,也让我回去跟手下的弟兄有个交代。”
“开价?”
“是啊,佣兵嘛,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罢了。”于是亦废就以十箱金币的代价,被从蓝城押还白城去,进了迪诺小队的净魔栅中。果然净魔栅的法力发挥之后,渐渐的抽出亦废的灵力,他那身黑色盔甲死亡深渊,就将要成为一具真实的空壳。
独眼在布好阵势之后,随即驾着黑流星来到城下叫战。城上守望的精灵们看到成下的队伍都是满脸疑惑,佣兵?豺狼人?僵尸?这到底是什么组合?不过这批杂牌军的阵势森严,进退有序,看起来比前几天那群以量取胜的骷髅兵更具不可忽视。城主萨尔很快的又来到了城墙之上,见到城下的阵容也是一时捉不着头绪。
“城下叫嚣者是何来历?难道还不知道信心之城已经是精灵族的领土了吗?”
“我是独眼鬼熊,信心之城不是精灵族可以拥有的,为了避免流血,我要你们立即退出。”
“哈哈哈,光荣十字会无力维持的城池,全天下的人都有权力各自争取。再说信心之城即使不是我们精灵族故有的领土,它也不是你们鬼影谷所该拥有的。”
“我现在不是代表鬼影谷,我是代表圣御林·昆来向你们索回该属于他的城池。”
又是“我”,又是“他”,搞得萨尔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跟谁说话。不过看来对方是非拿下城池不可,这场仗似乎也是无法避免。
经过前几天与骷髅兵的交手,萨尔与盖比彼此都有了心结。但萨尔也知道,唯有盖比才能万无一失的守住这座城。而盖比这方面,他也为了不得罪出钱的老板,尽量压抑不满的情绪,毕竟佣兵只是为了报酬,权力与名声只是附带的虚荣罢了。于是两人就在这层薄弱的基础下,继续为信心之城而战。
“盖比。”
“是。城主大人,这里就交给我了。”
盖比身披黄金护心甲,手提双勾马枪,跨着棕马,身后带领百余队的精灵小队出城,背着城门摆开阵势,与独眼相望。他虽然没见过圣御林·昆,也没见过独眼鬼熊,但是关于他们的事迹在佣兵团里早就传遍了,对眼前这位传奇人物,盖比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倒是独眼对盖比是一无所知。
“老大,这人是精灵佣兵,叫做盖比。”
“是佣兵啊?”
“嗯,精灵骄傲得很,即使是身为佣兵,大多数还是自成一系,不太跟别人打交道。”
“难怪之前都没遭遇过,看起来能力不错。”
“老大,你怎么仗还没打就说人家不错,他不是你的对手啦。”
“你不用担心我,交代的事你们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僵尸老大。”
独眼将四架弩炮车放置在阵形的最前线,后面是梅莉尔的弓箭手与蝙蝠山拆卸下来的机关强弩,最后面才是鲁尔巴的步兵队伍。而狼神兵则被分成两队,由自己与哈玛分别带领护住左右两面侧翼。
独眼一声令下,弩炮车的火弩就开始射击,梅莉尔与机关强弩的箭矢也纷纷射向精灵的阵线。而精灵小队虽然开始有了伤亡,但是在盖比穿梭提振士气之下,一反往常的并没有造成溃散。盖比再度调集以法师和弓箭手为主的几个小队,开始向中央的阵列还击。巨大的冰球与致命的冰之箭落在梅莉尔的队伍里,造成了恐慌。
一团又一团巨岩般的冰球砸毁了大部份的弩炮车与机关强弩,独眼的中央阵线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后退了。盖比见敌方阵势出现破绽,立即派出所有擅长近战的精灵小队向前追击。鲁尔巴让过梅莉尔后撤的弓箭手,直接面对冲上前来的精灵小队展开肉搏战,这时独眼与哈玛的狼神兵分别向内侧旋转,将突进的精灵小队包围在核心,原本后撤的弓箭手也回头参与歼敌。
“糟了!”
盖比一看对方撤而不乱,反将自己进攻的小队紧紧包围,立即催促后续部队增援,企图打开包围圈。不过这时围住精灵退路的是凶猛难敌的狼神兵,精灵小队根本无计可施,眼睁睁的看着被围在核心的同胞四面受敌,一队队的被消灭。
“可恶!快跟我来!”
盖比见从前方突围不成,驾着快马向敌阵的大后方疾奔而去。独眼、哈玛与鲁尔巴正杀得兴起,直到梅莉尔发出了求救声,才发现己方的弓箭手已经被迂回攻击了。盖比舞着一挺双勾马枪杀气腾腾,直搠反挑迅猛无比,弓箭手身上的轻皮甲哪里经得起他马枪的刺击与勾扫,在盖比带领的轻骑兵狂扫之下,殿后的弓箭手纷纷中枪倒地。而梅莉尔在人堆里东躲西藏,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鲁尔巴正被两名长枪战士缠住,脱不了身,眼看妻子梅莉尔也要被刺死在马下。忽然听见一声霹雳,一道雷电划空而来,硬是将盖比逼开,正是骑着黑流星的独眼即时赶到,解救了梅莉尔。
因独眼及时赶到,梅莉尔逃过盖比的追杀,但是盖比轻骑兵的迂回还是扭转了战场上的情势。独眼与鲁尔巴回身相救,让被围困在核心的精灵小队获得喘息的机会,场上的战斗渐渐由阵势对阵势的团体战转变为单兵对单兵的混战,而这正是精灵们所擅长的。只是狼神兵占着一身魔法盔甲的优势,暂时还不居下风。
盖比在乱军之中找到了独眼,而独眼这时也正在寻找精灵的主将。因为他们两个人同时意识到,在这种混乱的场面,只有让对方的主将倒下,才能尽快结束战斗,否则一定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耗尽所有兵力。
一声大喝,盖比手挺长枪催马疾进直向独眼而来。独眼也不甘示弱,抡动狼牙棒驾着黑流星迎上前去,双勾马枪与迅雷狼牙棒瞬间交驳,在两人之间激出火花之后立即错身而过。盖比勒马回头准备再战但心中先是一惊,他感受到这僵尸周围罩着一重未知的法术会让自己的气力减损,所以他只能选择戳刺不能使用勾挑,免得到时被拖在地上的会是自己。
独眼驾驭马匹的技术不若盖比那般灵活,等他回身的时候已经看见盖比向自己冲刺过来。但独眼力强,狼牙棒的威猛胜于盖比的双勾马枪,独眼也许经得起盖比的一刺,可是盖比绝对经不起独眼狼牙棒的一锤,以至于盖比虽占运动灵活的优势,还是不敢轻敌过于靠近独眼。于是一场灵巧与刚强的对决就在城门前的草原上展开了。
盖比一身黄金护心甲在夕阳的辉映之下显得格外华丽,艳红的枪缨像是激射而出的火箭,在青绿的草原上往复穿梭,枪尖与白色的狼牙棒撞击出一道又一道的火光。两匹战马完全无视于战场上他人的厮杀,专注着背上主人的指令,卯尽全力奔驰,激起滚滚沙尘。
两人往返鏖战一百余回合不分胜负,但是在两股斗志高昂的气激荡之下,战场上的情势又起了变化,这时候双方人马竟然渐渐分列两边,将热战中的独眼与盖比围在核心,并随着两人的一招一式情绪起伏,或惊呼,或叫好。
“吼──”天色渐渐暗了,一身灰黑的独眼只觉力量源源不绝自体内涌出,而盖比见这僵尸主将如此强悍,在久战不胜天色又已昏暗的情况之下开始有点心慌。果然心有旁骛的盖比再一个回合就失了手,狼牙棒势道威猛,不仅一把将长枪格开还让盖比险些落马。靠着对马匹的熟悉感,上身已失去重心的盖比使劲攀住缰绳重新回到了马背上,但在这一回合已是露出败相,有点不堪再战的感觉。只见独眼并不追击,放下棒头以手拨开罩在银色护心甲外的破布衣,露出一张凶猛的熊头图腾说道∶
“今天我会来此是为了帮圣御林·昆讨回公道,这一切都与鬼影谷无关,所以我不靠夜色战胜你,你退去吧,我不追赶你,明天正午我会摆下阵势等你。”
这倒大出盖比的意料之外,明明是对方占了上风,不但不追击,而且还是个僵尸说出这种话,更是令人不解。不过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盖比要大家徐徐退入城中,他亲自横枪断后,一直到城门关上为止。独眼果然压住阵势没有追赶退兵。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双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疑问,但是只有独眼一个人有答案。
“鲁尔巴,这是圣御林·昆的事,你说对吗?”
“老大,你真的分得清楚吗?”
“尽量去做,而且我觉得应该要把它分清楚。”
“老大,你想太多了,这样子会平白增加困难度哩。”
“嗯,我知道。”
一场没有胜负的对战让整个信心之城的气氛显得十分诡谲,对手是不死鬼族的僵尸,却又说是为了光荣十字会的圣御林·昆而战,这让盖比以及所有的精灵与佣兵们都感到很纳闷,这僵尸到底是什么身份。虽说他们的目的就是守住信心之城,来者是谁似乎并不重要,但是这仗一打起来还是不对劲,大家都觉得事情没搞清楚就刀枪相向是一种很鲁莽的行为。
除此之外,盖比手下的佣兵心情还有另一层矛盾,因为他们的刀剑是砍在曾经共事的佣兵同伴身上,虽说佣兵都是为钱财而战,谁出钱谁就是老板,但是面对过去的伙伴,打起来总是绑手绑脚。这种情况也同时发生在鲁尔巴与梅莉尔的部下,以至于战后双方佣兵人马都是受伤的多,阵亡的少,彼此都不愿下杀手,这也是为什么到后来打着打着双方人马分列两边的原因,大家都成了主将对决战的观众。佣兵们心想∶你们谁有能耐谁就来带领佣兵,犯不着我们佣兵互相残杀把命都赔进去。
纵然有这些不寻常的气氛,信心之城里还是有一个人对今天的战斗结果感到非常满意,那就是城主萨尔。他不希望战败,因为战败将会失了信心之城,但他也不是很热切于战胜,因为盖比连胜两阵之后,声望明显已经高过他这个城主,这已让他最近有点坐如针毡。他期望最好是打个不胜不败又不消耗过多的兵力,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他这个城主宝座稳稳当当的坐下去。
不过另一位在城墙上观战的半精灵心里可不这么想,这个人就是良心商会的会长古尔沙沙。他眼看着圣御林·昆找上门来,心里恐惧的程度宛如绞绳已来到了脖子边。他知道僵尸记不得生前的事,圣御林·昆已经死了,但光荣十字会那边传来的讯息似乎不是他想像的那么乐观,就如同这独眼僵尸在城下叫阵时所说的,他来这里是为了帮圣御林·昆讨回信心之城。他还记得自己曾经是圣御林·昆,古尔沙沙担心的是,那他还记不记得一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商会会长,古尔沙沙呢?
“城主大人今天心情还不错啊。”看到城主萨尔对今天的战果似乎很满意,古尔沙沙感到非常焦虑,萨尔不愿手下的佣兵力战,那古尔沙沙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心里一急一对眼睛转动得更厉害了,一边转还一边不停地眨着。
“还可以。”萨尔还是不愿意把这样的情绪太露骨地表现出来。
“城主大人,这僵尸真是来势汹汹。”古尔沙沙慢慢摇晃着身躯。
“是又如何,我们已经将它挡在门外了。”萨尔不太喜欢古尔沙沙这副调子,对答之间略显不耐。
“是啊是啊,都是靠城主大人的威望领导着精灵小队协同作战,信心之城才不至于落入那僵尸的手中。”古尔沙沙那张游移不定的表情还是非常令人讨厌,不过他的话倒是很中听。
“嗯,我们精灵原本就是善战的。”萨尔挑了一下眉毛,暗自得意。
“不过……依我看,佣兵们表现得太差,如果这群佣兵打得更卖力一点,我们今天就可以一举将那只僵尸拿下了。”古尔沙沙知道萨尔心里在想些什么。
“哼!他们只是看在钱的份上,根本不会为精灵的荣誉而战。”萨尔开始觉得跟古尔沙沙谈话还蛮投机的。
“不知城主大人晓不晓得这只僵尸的来历?”
“听说是圣御林·昆这家伙变的。”
“没错,你想想看他生前对万箭森林做了些什么事?再想想看,如果现在能够杀掉它,甚至于活捉起来送到大地之门,那城主大人肯定成为精灵族的大英雄。”
“嗯。”萨尔不知不觉已经掉入了古尔沙沙谈话的陷阱里。谈话之前,他还为了今天能够打个平分秋色而沾沾自喜,谈话之后,他已经开始思考将这僵尸捉起来的可能性。
“城主大人说得一点也没错,那群佣兵只是为了几个金币在打仗,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城主开的价钱够亮,不怕他们不卖命,用不着精灵们冒着危险去拼斗。”
“交易是帕德威尔在大地之门就跟佣兵们讲好的了。”萨尔还没反应过来。
“城主大人,钱财永远不嫌多呀。何况当初精灵国王跟佣兵的协定只是守住信心之城,他可没说要斩将捉魔是吧。”经古尔沙沙这么一点,萨尔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双手一击掌说道∶
“难怪盖比今天还特别留了一手,原来他根本没尽全力求胜,真是岂有此理。”
“呃,也不能这么说……”古尔沙沙捏一把冷汗。他这时像是走在钢索上,既要让萨尔催促盖比死战,又不能让萨尔对盖比有功高震主的顾虑,过与不及都会让让萨尔与盖比翻脸,那么信心之城就有失守的危险。一旦到了那天,他古尔沙沙的项上人头恐怕就不保了。
古尔沙沙了解佣兵,但古尔沙沙更了解盖比。虽然身为佣兵终日为钱财而战,精灵盖比却还是保留了几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不像其他佣兵那样习于敷衍战事,反而常常亲冒矢石冲杀敌人主将。除此之外,盖比对于荣誉也有自我的坚持,面对城主萨尔的冷落,如果是其他佣兵那可就乐得轻松,反正拿的是一样的报酬,主人不希望佣人打得太卖力,佣人又何必强出头。但盖比不同,他得到的钱财大都分给手下的副将与士兵,自己则是醉心于杀兵斩将所带来的成就感。
“城主大人你有所不知,其实盖比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可靠,给佣兵的钱财都被他一人独吞了,你想想看,他那些手下怎么会为他卖命作战呢?”古尔沙沙又布置了另一道诱饵。
“难怪他们今天都在一旁袖手旁观。”
“城主大人,依我之见,要守住信心之城用盖比就够了,但是要捉圣御林·昆那就不能只靠他,必须要另外想办法。”
“什么办法?另外还有高强的战士吗?”
“城主大人真是英明,我还没提就已经先想到了。的确是有一位更强于盖比的战士,而且还是个精灵战士。”古尔沙沙又开始摇晃那身肥胖的身躯。
“真有这样的精灵吗?”萨尔心想∶如果来了个更强的战士,他的城主宝座一样坐不安稳。
“如果城主大人有兴趣,不妨让在下为你引介,不过……”古尔沙沙那对眼珠子转得快要掉下来了。
“不过怎样?”
“不过这位精灵小将并非佣兵,他对钱财爵位都没兴趣,很难请他为城主出战。”
“对钱财爵位都没兴趣?”萨尔最后一层顾虑也被古尔沙沙给消除了。
“是啊,都没兴趣,一个自由自在的精灵。”
“那怎么办?你赶快帮我想个办法,一定要请他为我拿下圣御林·昆。”
“据我了解,他对城主的收藏很有兴趣。如果城主愿意以‘龙焰枪’为报酬,我就有把握请他为城主出战。”
“龙焰枪?”
“其实这个交易城主大人一点也不吃亏,到时捉到圣御林·昆之后,城主大人名利双收,那又何止是一把堆放在仓库里的龙焰枪可以衡量。”古尔沙沙讲到“名利双收”的时候,见他挑起双眉,左右摇晃着肥胖的身躯,一副事情就要成功了的模样。
“……”
萨尔在略做思考之后,答应了古尔沙沙的要求。这把“龙焰枪”真是如古尔沙沙所说的,被堆放在城主的仓库里。这是一件出自东山僧国度的魔法武器。众所周知,精灵们擅使长枪,因此这把龙焰枪被商人们辗转流传到万箭森林。不过却因枪尖所带的火法术不为精灵所爱,一直没有受到精灵战士们的青睐,最后成为萨尔公爵的收藏品。
古尔沙沙要推荐给萨尔的那位精灵小将就是米拉娜的弟弟,科克。他是个战技普普通通的精灵佣兵,但经过古尔沙沙费心的包装之后,在萨尔的印象中科克已是一名锐不可当的大将,更是他捉拿圣御林·昆的最佳利器,萨尔连人都还没见到就把收藏的龙焰枪给允诺出去了,可见古尔沙沙说服人的功力非凡。
科克的父亲是个精灵战士,在一次抵御光荣十字会入侵的战争中不幸战死,母亲也因积郁成疾相继去世,唯一的亲人,姐姐米拉娜是个顶尖的精灵弓箭手,在执行刺杀圣御林·昆的秘密任务中一去不返杳无音讯。科克把这一切的不幸都记在圣御林·昆的帐上,他怀着满腔的仇恨在古斯塔攻击瞰阳坡时趁机暗杀独眼。后来古斯塔兵败,科克在独眼一擒一放之后被古尔沙沙当做“奇货”收在身边,因为古尔沙沙在他身上发现了精灵少有的强烈愤恨,尤其是对圣御林·昆特有的愤恨。
古尔沙沙除了供他吃住之外,还花钱为他量身订做防具配件,并请专人来训练他的战技,待有朝一日能为自己效命,只是他没想到需要用上科克的时候来得这么快。科克的战技固然是比在瞰阳坡时进步许多,不过离古尔沙沙在萨尔面前吹牛的那种程度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但是你有龙焰枪后就不一样了。”在拿到了萨尔的龙焰枪之后,古尔沙沙把科克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一番。
“这武器很强吗?”科克握着一把红色短枪,枪尖是一朵精钢打造的火焰,金属光影中隐约透出跳动的火耀。
“那要看你对圣御林·昆的恨意有多深。”
当古尔沙沙一提到圣御林·昆四个字,科克手中的龙焰枪立即由枪尖向上喷出火焰。科克心中的恨意这时候透过握在手上的兵器转换成魔法火焰,恨意越深火焰就越是猛烈,这原本是一件十分容易施展的魔法兵器,但是生活在森林的精灵们对焰系法术的施放常常多所顾忌,于是这把龙焰枪才会遭到如此的冷落。
“听说圣御林。昆在正午会出现,这次你一定要挑好时机。我告诉你盖比那家伙……”
古尔沙沙与萨尔的这笔交易并没有让盖比知情,萨尔也许还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古尔沙沙心里却很清楚,自恃甚高的盖比绝对不会接受以这种手段取胜。
独眼果然在正午来到了信心之城的门前布阵,盖比百思不得其解,僵尸如何在正午发挥战斗力呢?他为什么要在自己最不利的时刻出现呢?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陷阱?两军各自摆下阵势之后,盖比拍马向前,指着独眼说道:“你到底是谁?”
“独眼鬼熊。”
“你既然是个僵尸为何要选择在正午作战?”盖比与独眼对话时,不停地向四周查看,他并没有发现任何的陷阱。
“我已经说过了,今天我是为圣御林·昆讨回他的城池,我不愿靠黑暗战胜你。”
“好!好狂妄的口气!”
“不是我狂妄,是精灵不该出现在这里,只要精灵退回万箭森林,一切杀戮都可以避免。”
“哼!天地辽阔,只要是英雄,皆得以竞逐,哪里有什么该与不该?”
“既然人人都可以竞逐,那就拿出你的实力来。”独眼跨下驾着黑流星平举狼牙棒指向盖比,威风凛凛,豪气万千。
“好!今天谁要是落马,谁就得退出信心之城!”盖比亦不甘示弱,振臂挺枪,立下战约。
“可以!”
独眼与盖比皆按下阵势,各自驾马而战。双勾马枪灵巧,迅雷狼牙棒威猛,往来交锋各擅胜场。马枪要抢在交会的最前头发动攻势,随即就要避开狼牙棒的势力范围,而狼牙棒则是必须要在交会的前段采取防卫姿态,然后在中后段抓住空档,给予致命一击。双方在攻击与防御的时机掌握上都十分精确,稍有不慎就要中招落马。
虽然独眼有破碎之手的黑暗结界笼罩全身,但毕竟这是正午时分,独眼约莫只使得出七分力道,敏捷度也打了折扣,以至于狼牙棒上的另一利器,迅雷锥的威力无法施展,因为迅雷锥的雷击需要较长的准备时间,在双方快马的催促下,并没有足够的空档来施放。
只见独眼与盖比时而跃马冲杀,时而在场中缠斗,打得难分难解。百余回合过后眼看太阳又已西斜,一轮火红的夕阳照得满天霞彩。盖比见状心生一计,立即催马抢占背光的位置冲向独眼,这时西边的夕阳正好对在独眼的视线上,盖比以为在独眼的方向看来,跳动的枪尖应该要瞬间消失在眩目的阳光里,可是他没想到独眼在黑暗结界的笼罩下,这轮夕阳看来就只像个圆月,枪尖衬着月色其实再清楚不过了。
独眼将计就计,以手遮阳故意骗得盖比冲上前来,持棒的右手则暗自运劲准备给予双勾马枪致命一击。盖比这回在双马交会之前就发动攻势,拼足全力将手中的马枪像飞矛一般向独眼的头颈掷去,打算在这一击就将战斗结束。独眼虽早有预防,但这一掷是盖比的必杀绝手,时机与劲道皆是精彩至极,不是说想要防御就防御得了,见狼牙棒头只是带到枪缨让它偏开半臂的距离,避过了头颈要害但还是在左肩划下一指长的伤口。
马枪方才落地,随即一枚火球自精灵阵营射出,独眼正回头准备再战,这火球刚好打在后脑上,“轰!”的一声炸了开来。全场不论是精灵阵营或是独眼阵营皆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独眼一阵晕眩差点坠马,左手拉住韁绳,右手以狼牙棒撑住地面。勒马回身的盖比已经从鞍边抽出备用的砍刀,这时只要盖比向前将刀刃往独眼颈上一落,胜负就立刻分晓了,但盖比并没有这么做。
“岂有此理!”就这么一个顿挫,鲁尔巴与哈玛二人已率领部下冲上前去。盖比自知理亏,战来毫无方才那般逼人的气势,而精灵们对刚才那一记火球亦非完全的认同,于是乎原本实力上该是五五波的战斗,在义理的天秤上出现倾斜之后,战况也呈现一面倒的情势。
精灵小队抵挡不住盛怒的独眼军,纷纷向城内溃退。萨尔在城上拼命叫喊,要门前守卫关上城门,但是守卫们却不可能这么做,因为战场上还有好多精灵的同伴还没回城,于是独眼的部队追赶着精灵们,一起冲入信心之城,在混乱之中拿下了这座城池。
天地辽阔,只要是英雄,皆得以竞逐,哪里有什么该与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