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直上天堂 第50节
书名: 直上天堂 作者: 阿列夫零 分类: 精品

        “啪嗒”。

        远处闹出什么重物落地的动静,紧随其后的是慌张的脚步声。

        “裴雁来,我……”我有点儿慌了。

        “别动。”

        裴雁来突然单手钳住我的下颌。

        他姿态从容又冷静,我奇异地获得一种安定。

        我说好,然后裴雁来的手指攀上我的耳垂。常年搏击射击有氧无氧,他指腹粗粝,擦过胀痛的位置,好像是在取下什么勾进肉里的玩意儿。

        有点痛,但想到施予我疼痛的是裴雁来,野火燎原般的麻痒登时自尾骨而上。

        见鬼,我有感觉了。

        过程很短暂,于我而言却异常漫长。

        裴雁来取下来的居然是一枚鱼钩,拽两下,发现还连着长长的鱼线。

        ……我在陆地上被人给钓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离谱。

        身后,脚步和喊声由远及近。

        我面无表情地自嘲:“怎么说?开门红,好兆……草!”

        耳垂骤痛,我没忍住骂出声——裴雁来不声不响地捏住我渗血的伤处,像是想从里面榨出什么。

        下手真狠。

        松开时,他食指和拇指上都沾了红。

        “恭喜,”他三两下把血抹在我眼角:“穿了个耳洞。”

        第50章 春日梦

        鱼钩是弯的,这洞打得很刁钻,如果能看到横切面,应该是自下而上的弧线。

        耳钉捅不进去,因此裴雁来的耳洞说并不成立。

        开了船,我才知道甩杆钩我的人叫程含英。他皮肤很黑,但五官英俊硬朗,英文名gavin,听梁心说是郁行野的狐朋狗友之一。

        他的女伴叫jane,一头蓝黑色卷发,个子娇小,长得甜美,大多数时间说话细声细气的,职业是美妆博主。

        我倒霉是真倒霉,但不幸的万幸,鱼钩是全新的,没生锈,jane又是护理专业毕业,改行前还在三乙医院做过一年护士,耳上的伤口也被她妥善处理好。

        海钓不是件容易事,船行进中海水分拨,所以没法打窝。

        裴雁来和我都是第一次接触。两人一边一个杆,腿边各方一个桶,两小时都快过去,桶里还是空空如也。倒不是鱼不咬钩,主要是没本事钓上来。

        但程含英显然驾轻就熟。

        下午日头依旧很烈,我把帽子反卡在脸上遮光,突然听见后方传来程含英的惊呼。

        “宝贝儿,宝贝儿!刚来了条石蚌,走运了真带劲!快来帮忙!”

        “就来就来,你等我半分钟。”

        “我草,我等得了鱼他妈等不了啊祖宗!快点儿的来搭把手——”

        “哎呀你急什么?叫郁先生和梁哥啊,我能帮上什么忙。”

        “别废话了姐姐,我给你跪下……我草!”

        ……

        一阵折腾,程含英兴冲冲跑过来。

        他拍拍我,我掀开帽子,第一眼看见的是他钩上的鱼。鱼还在挣扎,尾巴甩得欢,打了我满脸的水珠。

        “怎么了?”我不明就里地往后撤。

        程含英把鱼一提,笑得痞里痞气:“哥们儿,看好了啊,这是石蚌鱼,在海上很难钓的,市面上一千多一斤。我放在你桶里呢就算是你的,权当我的赔礼了,别客气。”

        “我……”

        什么话都还没来及说,鱼就扑通一声垂直落进桶里,砸进浅水溅起水花。程含英送完鱼,扭头就走,只留下潇洒的背影。

        “我没客气。”这真是郁行野的朋友?不太像。

        鱼钓不上来,裴雁来又眯着眼入定,船离岸愈来愈远,喧嚣声也变少,几乎像是要与世隔绝。我百无聊赖地决定荒度时光,于是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天黑是在六点多那会儿,路过在捕鱼的渔船闹得动静很大,我被吵醒。

        脖子被海风吹僵,我艰难地左右活动,目所能及之处,除了黑梭梭的海面和远处几点光亮,就只有裴雁来和他的鱼竿。

        鱼竿被坠弯,水下应该有鱼咬钩,他却稳坐钓鱼台,不动如山。如果不是还睁着眼,我都以为他也睡了。

        “裴雁来,”我哑着嗓子提醒:“有鱼。”

        或许是我多此一举。

        “看到了。”他说。

        “……”我干咳两声清清嗓子,问:“你困了吗?”

        “嗯。”他依旧应付我,也不知道听没听我说了什么。

        裴雁来视线放得很远,像要将一成不变的海面看穿,看到风的边际,看到世界尽头,环绕一圈再看到自己的后背。

        我突然意识到跟过来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静谧到安和的晚上,与世隔绝的海面,只有我和裴雁来的甲板,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如果现在发问,即使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我也不会后悔。

        我提着凳子,默不作声地挪到裴雁来身侧,然后坐下。

        海风咸湿,船在浪里颠簸,好在我不晕船,还能自若地做几个呼吸。

        裴雁来的漠视有时可以当作纵容,我深谙此道,于是试探着开口:“他们几个呢?”

        鱼杆恢复成直线,鱼已经跑了。裴雁来戴着手套的手指敲打着握杆,半天才微露倦色道:“在船舱里做刺身。”

        “晚上我们不烤鱼吗?只吃生的?”

        他有些累,言简意赅:“等着。”

        ……行,我等。

        这个角度抬头看夜空,会产生即将被吞没的浓烈错觉。人这么小,一生这么短,掀起的浪头,陨落的星星,拂面的夜风,都可能成为生命的最后一镜。死亡是庞大又瑰丽的话题,但我此刻想到死,浮现的第一张脸竟然是老胡。

        不是很妙的念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胡生病的事。”我问他。

        裴雁来嗯了一声,说:“不难猜。”

        不难猜?我干笑两声,语气不算好:“我猜不到。”

        意料之外,裴雁来突然转头看我,似乎觉得好笑:“你在对我发什么脾气。”

        他不理解,我也不强求,于是从善如流:“对不起。”

        裴雁来开始打量我,那是种十分微妙的眼神,声音很轻:“你想说什么。”

        我斟酌着,打算采取迂回的策略。既然陪他送死的那句话成功取悦了他,那重复记忆应该是个好的开头:“那天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哪天的话?”他似乎无所动容。

        我毫不介意地解释:“老胡手术那天。”

        裴雁来突然顿了顿,转过头,果然什么都没说。这种反应在他身上不太多见。

        气氛不差,我想是时候提到裴崇。那天在鼎润误打误撞的见面,以及多年前的匆匆一眼依旧让我挂怀。

        没人比我更想搞明白孙汀洲和那位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人的性向、以及对边缘群体的态度又是否会随着时间流变,只是这个话题太微妙,我措辞半天只蹦出三个字。

        “裴董他……”

        裴雁来的鱼竿突然又被压弯,弯下的弧度有点夸张,应该是条大鱼,我下意识闭上嘴。本以为这次咬钩的鱼也会被放生,但没想到,他竟然有所动作。

        鱼被遛上几圈,力道不减,可偏偏遇到的是裴雁来这怪物。看着温雅,实则凶悍。

        手臂肌肉骤然发际,鱼线猛收,握杆一扬,很快,体型硕大的鱼腾出水面,有力的鱼尾乱拍“哗啦啦”掀起片片响声。挣扎无用,最后它落进裴雁来脚边空置的桶。

        裴雁来收杆,慢条斯理地扯下手套:“现在,包括以后,你不会再和他们见面。”

        不是他,是他们。

        包含高文馥,单薄又无情的两个字囊括了裴雁来的双亲。

        常见的回避姿态,又是不让我再过问的意思。我想到不知所踪的林辉,不甘心一股脑涌出来。他一边把我扔掉,一边藏着秘密,这些秘密和我相关,我却一无所知。哪有这样的道理?没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我说:“那好,裴雁来,我们谈谈林辉。”

        这一刻时间仿佛在坐标系上被扭曲成曲线,裴雁来摘下右手手套的动作慢下来,然后彻底停下。他神态自若地转过头,注视我:“林辉是哪位。”

        或许他确实不记得酒鬼的名字。

        我撑不住,先挪开视线:“是我爸,我跟你提过的,在很久以前。”老歪没必要骗我,如果不是因为心里笃定,我差点儿都要被他骗过去。

        “嗯,然后呢。”他点了下头,言下之意是印象浅淡。

        娱乐圈不收他真是损失,我几乎有些想笑:“你把他揍了一顿,对么?我是该为自己说谢谢,还是该替林辉本人委屈。”

        打完就忘,不太合适。

        海风吹过,裴雁来把手套丢在一边,额前的碎发被吹乱。如果不是胸腔还在起伏,他简直沉静得如同一尊华美的雕塑。

        “你记忆力比我好。但如果真的需要提醒,我乐意效劳。”我面无表情地滔滔不绝:“高三,你常去的那家酒吧,还有……”

        话没说完,我眼睁睁看着裴雁来伸出左手,又狠又准地横着卡住我的嘴。

        双唇间是触感陌生的皮肉。我和他对视,他眨了下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终于对我作出警告。

        “可以了。”

        语气平和,姿态强势。

        我喉结滚了滚,放任陷入这场心照不宣的僵持。

        船舱里突然传来便携音响的乐声,我依稀记得jane的背包里是有这么个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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