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书名: 六州歌头 作者: 分类: 精品

        他摸索出钥匙,要去开门;飞鸟伸臂一揽,晃眼间,两人便落在院子里的屋檐下。

        “师父?”衣领被松开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偏头去找人。

        “我在。”飞鸟握住他的手,弯下腰来与他对视。

        “人生如逆旅。”师父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一直做着失去你的准备,你也应当做好失去我的准备。但我会为你活下去,同时也希望你能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贺今行怔愣片刻,然后无声地点头。

        他不敢许诺,只能一天一天地践行下去。

        飞鸟轻轻地摸了摸少年人的头发,“去睡罢,我待到天将明时再走。”

        屋中同龄人睡得正酣,贺今行也躺上床铺,偏头向自己的师父,然后闭上眼睛。

        师父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冷茶饮尽,一缕晨曦划破窗棂。

        宣京城很大,两万五千亩,一眼望不到边。

        但九重城阙对飞鸟这样的人物来说,也不过是半炷香便能飞越的距离。

        西行要过怀王山,他在某一座山巅驻足。

        辽阔的群山峻岭之间,皇陵与朝霞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种气吞山河的壮丽。

        “你果然来了。”蜿蜒的山道上走来一匹马,马上人斗笠披风,腰挎执汝刀。

        却是陈林。

        飞鸟仍旧看着对岸。

        一夜春雨漫染春山,遍野尽显生机。

        “我不解啊,今儿也不是祭日,你来干什么?”马儿不再往前,陈林伸指夹着斗笠边沿向上看,自说自话也丝毫不恼。

        飞鸟回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其后的山林,忽地叹道:“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她若见此,一定会很高兴。”

        他抬手翻下背负的琴匣,打开来,从里面取出的却不是一把琴,而是一口剑。

        虽然他的剑没有剑鞘,但他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剑客。

        “琴杀”不用琴,陈林并不意外,摘掉斗笠掷于马下,顺手拢上刀鞘,左手握住刀柄。

        一阵风来,他顺着风抽刀,动作不急不缓,堪称赏心悦目。

        飞鸟提着琴匣,等陈林拔完刀,才举长剑于身前。

        长风猎猎,他双眼微阖,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剑。

        一。

        二。

        他数着风,刺出一剑。

        这一剑,刺破青天锷未残。

        朝晖尽收其尖。

        “统领!”

        山道上奔来两条人影,其中一个提速跃起接住疾速坠落的陈林,然力有不逮,反被撞得一道滚下山坡,缓了足足十来息才爬起来。

        “属下来迟。”陆双楼拄着刀啐了一口血沫,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问:“不追吗?”

        他说着看向山巅,山石料峭,不见半点人影。

        “丧家之犬四处流浪,难道你要跟着它跑?”陈林按了按胸口,掸掉衣上草屑,便与来时没有区别。他接过另一个下属递上的刀,翻身上马,“离宫半个时辰,太久了。”

        “是。”搭档向陆双楼伸出手,他借力站起来,舔了舔后槽牙,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飞鸟跳下去的山崖。

        回去后已是天色大亮。

        傅家大宅里,一众侍女小厮皆已走动了个把时辰,忙碌又热闹;然而出入二小姐院子的,却都凝神屏息噤若寒蝉。

        正房前后都开着大窗,挂了纱帘,透气不透风。

        阳光透过花草掩映的窗格洒了半室,傅景书坐在床边,亲自拧了帕子,替自己的哥哥擦脸。

        擦到一半,一名年长的侍女匆匆走进来,还未福完身便道:“小姐……”

        刚一开口,傅景书便抬起半掌,制止对方,“不是有趣的事就不要说了,扰了公子休养,我让你去填花肥。”

        “可是小姐,东……”侍女急得满头是汗,想要再试试。然而明护卫把目光转向她,她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话头又是一滞,最后没法子只能垂首退了出去。

        傅景书看也不看一眼,仍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湿润傅谨观苍白的脸颊。

        “你做了什么?”后者却开口道:“不必瞒我。”

        他咳嗽几声,撑着枕头坐直了些,“你我兄妹一体,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傅景书把巾帕丢在盆里,一边替他拍胸口,一边柔声解释:“哥哥莫急,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昨晚发现有盆蔷薇生了虫,便让花匠尽早清理掉,免得把我的花给祸害了。”

        贴身伺候的小侍女捧来漱口水,她接过瓷盅,递到哥哥面前,“这些小事不足挂齿,哥哥不必忧心,好好地把身体养好才是。”

        傅谨观却摇头,又咳了一阵,再开口,声音便更加虚弱。

        “你一夜没睡,就为了一盆花?”

        他抓着妹妹的手,抓不稳,盅里的水洒到被褥上,他不管,只伸出手指抚平妹妹衣袖上的褶皱。

        明岄端走瓷盅,傅景书沉默片刻,低声道:“芷茵下旬便要出嫁,我留不住她,只能给她赶做一些绣品和香料。”

        傅谨观一愣,“这么快?”

        “是啊。”少女反握住他的手,俯身贴上他的胸膛,慢慢地说:“我只有哥哥了。”

        少年眼底很快浮上心疼,伸出另一只手环抱住自己的妹妹,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拥在一起。

        “哥哥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是怎么了,咱俩就睡一晚的时间没见吧?我却好像错过了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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