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尽散。我不急不忙,晃到御马司那里,扬扬手,就有侍从过来问道:“大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学着丹丹哥的声音说:“把我的车赶过来。”
那个侍从躬身应:“是。”然后又说:“殿下的驾车式还没有过来。是不是让人去唤?”
我顿了一顿:“不用了。我自己出去转转。”
丹丹哥哥行事一向率性,那侍从也不敢再多说,恭敬的退了下去,不多时便把一辆车赶了过来。这车子并不华丽耀眼,也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是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我吩咐给备上水和些吃的,不敢再多停留,一掀袍子跳上御者的位置,轻轻一挥鞭。那马迈开四蹄便走,马蹄铁踏在青石的路上一路作响。
先出了宫门再换装吧。
这样早,应该不会被发觉。
再说,丹丹哥哥还可以闭门不出多拖延一会儿功夫。
车子行的快,转弯上了外宫夹道,眨眼间功夫,就奔到了西边角门。
角门已经开了,有宫人正在洒扫,看到我的车子过来,急忙闪到一旁,肃手低头,我眼也不斜,一抖缰绳,马车从角门奔出。
我回头看了看帝宫的飞檐画角,急急催马赶车向西奔。
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我甩甩头。
不要去想了。
或许这样的任性的行为,这一次不能够得到原谅了。
不管是爹爹们也好,或者是……在哥哥那里。
第一次不告而别,可以说是胆小怕事,年纪小胡闹。
在外面一直不回来,也还可以用历练来做借口。
这一次是什么借口也没办法解释了。
我就是逃之夭夭。很没用,很让人看不起。
不过,即使我今天没有跑。从昨天的晚上,哥哥挺直肩背离开洗心殿的时候,一切,大概就都已经结束了。
哥哥。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一起从书院回帝都的时候,一路上形影不离,时刻都在一起。
我身体里有你的元珠,你身体里有我的龙髓。
那时候我们之间一点距离也没有。
为什么我们要长大?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间就停在了那个时候,我和哥哥永远,都在一起,不要离分。
大小孩牵着小小孩,小小孩还抱着一只小玉虎。
一条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的路。
可是所有的路,都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哥哥……
哥哥。
我很想你。
我胸口很疼,哥哥,我很想你。
可是,如果再见到你,我可能会更疼的吧?
风吹在脸上,有些微的凉意。两旁的景物飞快的后移
我肚子有点饿,从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又跑了这么半天。
已经离城有一段路,我勒马停下,打算弃车换装。
不过车上的吃的东西什么的我可得带上。
回手撩开车帘,头却不用转。车里的位置应该大致不变,靠左,最上面应该有吃的吧……
一手摸上了柜子,还没来及拉开,忽然腕上一紧,象被铁箍钳住。我惊得低声叫出来,反手一挣。那人手法非同一般,用的劲力又大,我一下居然没挣开。
反腿去踢,身旁人影一闪,脚踢了空,却也看到那闪身从车厢里掠出来坐在我身边御座上的人。
居然是淮戈!
他头发有几丝散在肩上,两眼中布满红丝,阴鸷地死死盯着我。
我看清了是他,反而不怕了。想了一想丹丹哥哥说话的腔调,说:“你怎么在我车里?”
他的样子和我昨天见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那副风度翩翩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闷声说:“你一早要去哪里?”
我不敢多说,怕让他听出来,尽量把一句话缩短:“回天城。”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弃车现在看来是暂时不行,真是的。
这个家伙怎么会跑到了哥哥车上的?他是我上车前还是上车后上来的?
我一直有心事,又担心被发现,所以竟然也没有留意车厢里的动静。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不光不说,连看都不向他看一眼。
谁知道丹丹哥和他到底多少年没见?三言两语说不定他就认出我是谁来了。
我的逃跑大计哪能被这个意外搅黄。
“你昨天……”他说了个开头又顿住:“你和静静……”
我啥也不说,就嗯了一声。这个嗯可以代表多少意思,真是多的数也数不清。他爱怎么理解就让他自己去发挥想象力,我可不能跟他多费这个口舌。
他又沉默。
我也沉默。
马车在大道上疾奔。
他不吭声也不抬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人真是不干不脆。有什么话也都不藏着掖着怕人听见似的。
不想让人知道,就不要追上来。
既然追来了,又有什么不能说?
不过……他和哥哥也多年没见了,应该分不出谁是谁吧?
我低着头,忽然听到他说:“还有没有……”
这句话说的声音太小,前面后面我都没有听清,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迅速的看我一眼,又把头低下。一个在人前这么意气风发的淮戈公子,怎么面对丹丹哥哥的时候这样畏缩,说话声音低的简直就听不到。
“你说什么?”
我问了一句。
他要隔了一下,才说:“我——还有没有机会?”
我愣住了。
这让我怎么回答?
丹丹哥哥和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他有些小心的看我,姿态有些萧索有些卑微,嘴角一丝苦笑:“不行了吗?”
我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和丹丹之间,一定是有……
可是,丹丹哥现在和他身边的钧,又是怎麽一回事,我也说不清楚。
如果哥哥还喜欢淮戈呢?
我……嘴唇动了两下,还是什麽也没有说。
可是看他那样的失望,眼睛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又替他难过。
要是丹丹哥哥自已在这里会和他说什麽呢?
万一哥哥还是想要的呢?
我别给搞砸了啊。
横一横心,我索性放开声音:“淮戈哥哥,我是静静。”
他显然是吓了一大跳,身子猛一歪几倒下车去。
我干脆勒住马,回头从车里拿出我的小包裹,跳下车来:“我是变成哥哥的样子好逃跑的,你也知道我要在神殿关十年的禁闭。我可受不了那个,所以装成丹丹哥哥的样子好逃命。你要找他,就回帝都宫里去,他还在那里没有走呢。”
他脸上的神色是又惊又……嗯,我说不上来,大概除了惊还是惊吧。
“静静,你……”他追上几步和我并肩走,盯著我的脸看了又看:“呵,这样倒是看出来了,你没有他高,不过刚才坐著的时候实在看不出来,真是一模一样。奇怪了,要是你用变形咒我应该可以看出来的。”
我笑笑:“我用的灵符,所以不会被一眼看穿,不过变形咒可以改变个头,这个灵符就不行了。”
他显然心情好了一些,问:“这个灵符能持续多久?”
我想了想:“不是用珠草纸画的,大约只有半天,到中午就会消失吧。喂,我要赶紧跑路,你回去我哥哥吧。哎,可记得别跟他们说我的下落哦。”
他停了一停,我大步走开,他又追上来,扯著我的袖子:“小静,你别瞒我,我知道你和笙笙的事。你这麽跑了,他岂不伤心?”
我愣了一下,脚步一顿:“哥哥他……”
声音卡在喉间,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说:“哥哥有多少大事要做,才顾不上这个。”
他完全收起了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估计是知道是我不是丹丹哥,所以就不必在我面前示弱了。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亲切。这一点倒 和我有点象的。我也只在……爱我的和我爱的面前示弱。
在朋友面前,完全不肯露出真的情绪来。
“喂,你心情怎麽变好了?”
他反诘一句:“你猜猜看啊。”
我歪头想了想,依稀摸到一点影子,但是怕说错。
他倒大方,自己说:“你今天能正常跑路,说明昨天晚上你们肯定是没有行礼的。”
哦,这个家夥醋劲儿也挺大啊,居然因爲这个心情大起大落的。
我哦一声:“我知道啦,你走吧。”
他居然还不走,拉住了我的袖子:“静静,咱们也算是兄弟一场的,我有句话劝你。”
我睁大眼:“你说。”
“逃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你和笙笙明明就是相互有情的,何苦爲难自己也爲难对方?”
我差点被他这句话呛住,自己掐著喉咙顺气:“淮戈哥哥……你,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啊。”
他一笑,完全恢复了神采:“别的事情不敢说,你三公子的事闹得这麽大,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呢?”
我觉得自己好歹也在外面混了这麽些年了,听了这话居然还会觉得有些忸怩不好意思。
转头大步就走,不理会这个家夥了。
他和丹丹哥分也好合也好,又不关我事。
我还是逃命要紧。
“喂,你昨天那办法是不行的。”
他朝我喊:“你二哥那脾气是吃软不吃硬,难道你还不知道?”
我有些疑惑停下脚:“胡说啊你,我哥他明明是盐油不进软硬不吃的。”
淮戈笑得捂肚子,我翻白眼,至于这麽开心麽!
“那是旁人,对你啊,我看恐怕不光是吃软的,硬的他也会吃。你一见他整天就一副受惊的兔子样,你就不能聪明点,要装也得装个受伤快死的兔子,要麽呢,就干脆直起腰来装老虎,把你哥吃的死死的,不就结了。至于麽,小包袱一背就要逃之夭夭,丢死人。你几个爹爹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大人物,结果怎麽养出这麽个没在英雄气慨的儿子啊。”
我眨眨眼。
“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他一笑:“你哥对你其实是最没辄的。你小时候撒个娇什麽要不到?要天上的星星你哥也想法子给你弄一颗半星的来。或者使小蛮脾气,死咬著一件事情就要就要的,你哥不也是想方设法的让你达成所愿?结果你个小笨蛋,居然越大越木讷,小时候的本事忘的一干二净。就比如昨天。你要是不和丹丹胡闹,而是跑去抱著你二哥的脖子撒个娇,别说让他给你行成人礼了,就是你说要倒过来要再给他行一次成人礼,他估计都会答应。”
我又眨巴眼:“可是……可是,我希望哥哥给我的是他自己愿意的,强求来的就……就没有那个意义了啊。”
他走过来当头敲我一下:“笨蛋。得到就是得到!他不给你就要,什麽都给他要来,让他身边心里都只有你,到那时候谁还管是你要的还是他主动给的?总之他整个儿都是你的了,这不就结了?”
我呆在原地。
象是当头被泼了一盆的冷水。
淮戈哥哥拍拍我肩:“傻了?哥哥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愣愣点头。
“行啦,既然知道,就回去呗。把你二哥吃干抹净了装你肚子里。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哥哥真不是凡品,辉月陛下要是现在归隐,下任天帝的位子估计也就是他的了。你啊,完全可以踩在下任天帝的肩膀上呼风唤雨,实在是够威风。”
我还是发愣。
“哎,别愣了。”他显然心情不错的样子,大概我和丹丹哥昨晚没做什麽,这个事实让他的心情真的很好吧。是不是他觉得我这麽做是试探二哥,而丹丹哥这麽做是试探他。
我要不要告诉他……其实哥哥身边还有个不知道是妖是鬼是人的家夥钧呢?
想了想,还是算了。
别人自有别人的悲喜离合,我不明白内情,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静静,来,你叫我这麽多年哥哥,哥哥自然要帮你忙。”
他伸手在我胸口一拍,我觉得微微刺痛,张口吐出一口暗红。
嗄?
他暗自我?
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反应过来。
吸气呼气,胸口也都顺顺平平,那刺痛一下子就消失了。
“别怕啦,哥哥不会害你。这一掌是替你顺脉理气,你吐的也只是淤血……不过吐这麽一点可不够,回来再给你找多些血涂上,嗯,你再散散功,装个垂死奄奄,我就带你去见你哥哥。所以我说你越大越笨的,要你哥的真心话,你昨天那招行不通,我这招才是绝对灵丹妙药。”
回去的时候还是坐车,我在车里,淮戈赶车。
他不知道弄死了一只什麽兽,抹了我一身血。
呛得我难受的要命。
从小就脾胃浅,闻到一点异味就想吐。
“静静,装死你会不会?”
他忽然回头探过来问。
我老实的摇头。
他笑,托出一粒丹药:“这个是促息丹,吃了以後可以让人上气不接下气,血流变慢心跳微弱的,你吃了吧,省得装不象又露马脚。”
我有些狐疑看他:“淮戈哥哥,你随身带这麽诡异的药干嘛啊?”
他倒不怕害臊,很直白地说:“我原来想自己吃。追出来以你是丹丹,想著要是软求不行就用苦肉计。”
我……冷汗一头。
这个人……真是诡计多端啊。
好奇起来:“淮戈哥哥,你和丹丹哥,究竟当年是怎麽一回事啊?”
他挥鞭击空,啪的一声脆响。马跑的更快,他却没说话。
就我知道的,当年丹丹哥哥和他,交情实在是不错。
爲什麽,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还有,丹丹哥哥他,现在喜欢的是谁呢?
一点寒意滚下喉咙,一条冷线一直滑进腹中。
冷……
这种稀奇古怪的药,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冷吗?”他笑:“没关系,一会儿你就要晕过去,晕过去就不冷了。记得装得越弱越好,这个药的效力可有整整一天呢。”
他说的没错。
这个药效真快。
我已经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了。
他笑著摸摸我的头发:“静静乖乖的睡吧,你醒来的时候就会见到你心爱的哥哥了。”
是吗?
淮戈哥哥的说对。
我不想失去哥哥,我想得到哥哥的一切。
如果,这样可以拿到我想要的。
那,我愿意付出一切。
眼皮越来越沈,我清楚感觉到药力在身体里迅速蔓延。
哥哥……你会……
梦……
我知道是梦。
梦里哥哥抱我抱的紧紧的,脸贴著脸,凉凉的水珠落在我的脸上。
哥哥在哭。
我知道我是在做梦,因爲哥哥是不会哭的。
“静静……”他声音低弱:“静静。”
晶莹的水珠从他眼睛里滑落,哥哥爲什麽哭呢?
“哥……”声音象是不是自已的。啊,我是在做梦的,梦里说话的声音细也不奇怪。
“静静,醒过来。”
不,我不要醒。醒来哥哥就不会这麽温柔了吧。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你怪我是麽?”
对不起?
从何说起呢?就算是有,也是我对不起哥哥吧。
“皱著眉……干嘛呢?”手指擡起来,想抚平他眉心锁起来的悲伤,可是还没有摸到,就无力的垂了下来。
哥哥握住我的手送到唇边,他的嘴唇真热。
不止嘴唇,他全身都热。
紧贴的肌肤传递了他的不同寻常……
啊,不,不是哥哥太热,是我太冷。
风吹在脸上,都木麻了。
脑子里昏昏的,好象有谁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要他,要他全部的一切,只要得到了,你还管那是要来的或是他主动给的麽?根本没分别
“哥哥,”手指摸索著他的唇瓣:“哥哥……我是在做梦吧?”
一滴泪从眼中流下,落在我的脸上。
我突然间想起前事。
夜宴上我和丹丹哥耍了一手激将法徒劳无功,可最後我决定让丹丹哥爲我行成人礼惊掉了一大半人的下巴,不知道洗心殿的地板是不是已经被那些下巴砸得坑坑洼洼了。
然後我和哥哥关在屋里,我帮他施法救他那个见鬼的朋友……啊,说错了,是我们见鬼,他就是个鬼,他见的是我和丹丹哥哥,我们可不是鬼……扯远了,然後早上我冒充丹丹哥的样子跑了,跑到半路发现被淮戈跟上。然後他给我出主意,还给我吃了药!
啊,记忆在这里接上了。
我昏昏沈沈被他搬来搬去,自己好象是醒著,又象是睡著。反正我知道这是那个药的效力……
不妨先装傻。
不过……淮戈说的真有道理啊。
他打算向丹丹哥施的苦肉计,变成了我向哥哥施。
而且……从滴到我脸上的泪水来看……
这个计策是十分的有效啊!
好,直奔主题。
“哥……”咳咳,真难受,这个药力好厉害啊,弄得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咳完了赶紧问正经问题:“哥哥还喜欢我吗?”
他的唇贴在我的唇上。
虽然没有回答,但这个也算是个正面的不含糊的回答了。
“只喜欢我一个!”手指抓不住哥哥的领子,头发滑得也捏不住。我整个手腕都颤抖起来了。
哥哥眼圈红红的,居然主动把头发挑散了一绺,塞在我的手里。
“我最爱哥哥了……”得到鼓励胆子也变大了,哥哥的头擡起了一些,我也硬撑著擡起头去追逐他已经离开的唇。
不趁这会儿病弱赶紧占便宜,等药效过去就占不了吧!
这个药效是真厉害,我胸口一阵一阵发紧,吸气都困难。根本不用装病,这个样子已经象要快死的一样了吧。
哥哥的唇离开,我赶紧的要个承诺:“哥哥……咳咳……你是不是也只爱我,最爱我?”
哥哥垂泪点头。
哇哈哈!
我这个心里啊,简直乐开花!
赶紧追加:“可是你……都怕旁人知道见到,难道喜欢我这麽见不得人吗?”
“不是的……”哥哥的眼泪流到了唇边,眼里是哀痛欲绝的神情:“不是的……静静。你的龙脉未显,而我已经成年。你不知道爹爹当年是怎麽生下了我和丹丹的麽?那真是九死一生……银龙会诞育生子,你从来不去想……”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
可是,那和哥哥不肯承认我,又有什麽关系?
“静静,我和你亲近,只会让你的体质变差……可是我也怕克制不了自己……”哥哥抹一把脸上的湿痕:“我一向引以爲傲的冷静,遇到你就剩不下。”
是麽?
从来没人告诉过我,爹爹没说过,小离哥也没说过。
我认识的族人就这麽两个,哥哥自己不说,我当然更不会知道了。
啊啊,那我错怪哥哥了!
可是,哥哥语焉不详,他的意思是说,我和他,有一个人,也会……也会……
也会象飞天爹爹一样……会……
两眼直瞪著,下面要说什麽话全忘记了!
这个事实实在在惊骇,我都没注意胸口的窒闷慢慢散去,四肢也慢慢有了力气了。
哥哥声音哽咽,从我能记事,就从来没听他用这等声音说过话。
就是书院里我将死的时候,也没有。
“静静,我只喜欢你一个,再没有别人。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拉著我的手,说我们两个,一起去找太阳起落下的地方,一起去看月亮的家星星的家是什麽样。你还说要把星星揪两颗来给我镶冠……”
我嗯一声:“记得……”
怎麽可能不记得,那麽美丽的誓言。是,在别人看或许是童言童语,可我一直都当那是我和哥哥的誓言。
那时候他答应我的表情,是那麽认真,那麽温柔。
我当时虽然不知道什麽叫柔情,可是现在不会还不知道。
其实也知道……哥哥是爱我的。
我不知道别人家兄友弟恭,哥哥会不会亲弟弟的嘴。
会不会天天抱著弟弟入眠。
会不会在生死关头自己不要命把和性命一般重要的元珠给弟弟吃下去保命。
会吗?
别家的兄弟会如此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是我後来偶尔会想,假如那个时候是丹丹哥哥和哥哥在一起,哥哥会不会把元珠拿出来给他吃?
大半的可能是不会。
哥哥可能会极伤心,然後一定会爲丹丹哥哥报仇。
但是不会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他活著吧。
这个想法很冷酷,可是我真的是很坏。
这样想的时候,我居然会快乐。
很快乐。
我承认,从我发觉我对哥哥不是兄弟之情孺慕之思後,我的心里就住了一只鬼。
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跳出来,把黑暗和不安散布在我的心里。
哥哥……
这麽安静的躺在他的怀抱中,我都觉得满满的幸福要把我淹没了。
力气慢慢回来了,我还是小心的一动不动。
不知道淮戈是怎麽跟我哥我爹他们说我现在的情形的,不过显然他戏作的不错呢,哥哥现在对我这麽真情流露,从我长大以後就很少有过了。
嗯,看在他这麽出力的份上,回来丹丹哥要是给他吃闭门羹,我也一定帮帮他的忙。
“哥……抱紧我……”管他,就算顺机占便宜又怎麽样?发现以前真是钻了牛角尖。淮戈哥哥说的对,他不给,我就要,全要到手了,密密的包好藏起来,反正是我的,旁人沾不到一星半点。是我要来的还是他主动捧上来的有什麽不同?再说,我只说一句他就捧上来,那说明他是愿意给的。不然你换李尔那笨蛋,跪地求也没有用。
嗯,哥哥果然很听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我满足的享受这安全的怀抱。
可是,人心总不足。
“哥,亲亲我。”
哥哥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温存细腻,好象我是琉璃做的,怕碰坏了一样。
贪婪的伸出舌头去汲取哥哥在我唇上留下的味道:“还要。”
哥哥轻声长叹 ,垂下头来,脸和我的脸贴在一起。他的脸上却是凉凉的湿湿的。
我的唇在哥哥面颊上轻轻磨挲,真想……时间就停在这里,这一刻,此生,足矣。
“哥,昨天晚上……我和丹丹哥什麽也没有做……”我停一停又说:“你不要生我气。”
“不会,”他柔声说:“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好,这句话我得好好记牢了。回来要是他翻出来我说我骗他,我可以用这个当护身符。
“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他毫不犹豫,声音虽轻却是斩钉截铁的意味:“好。就我们两个。”
心里的狂喜几乎又把我冲晕过去,手上用力抱紧哥哥的脖子:“哥……我不会死的,我要和你,一起,活,很久,很久。我身体里可有你的元珠呢……”
哥哥捧起我的脸,手指在我的眉毛上滑抚而过:“静静……”
“嗯?”
“爲什麽一直不告诉我?”
我眨眨眼。
“龙髓的事,爲什麽要瞒我?”
我恍然,原来是爲这个。
“也不是刻意想……瞒哥哥的……”气虽然慢慢平了,可是还是得装一装病才行吧:“我不想,哥哥……不开心……”
接著再咳嗽两声。
哥哥果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紧紧抱著我。
“哥……我真想……,和你堂堂正正站在人前,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相互爱慕。让他们都听见……我们互诉情衷……可是,好象来不及了……”
哥哥连连点头,声音哽咽:“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帝都正殿,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
啊啊!耶耶!
目标达成!
淮戈哥哥说的果然有道理!只管放开了要,要到了就是我的。已经是我的了,那还管是要来的还是他自己主动给的呢!
抱著哥哥的脖子,我可以清楚感觉到药效在慢慢从我身体里消失。
体力一点一点的流回来了。
唔,现在可不能一跃而起,让哥哥吓一跳事小,万一他生气我骗他可不好了。
循序渐进,慢慢来,慢慢来。
我可不能冒进,被哥哥看出破绽来。
挨顿打是小,万一他脸一绷,不肯兑现刚才许下的承诺,我可就白忙活了。
“我怎麽……在这里,淮戈哥哥呢?”
哥哥替我掠掠头发:“你养养精神,别想不相干的事。”
这可不是不相干呢。
但是哥哥这麽说了,我也不好再问。放松身体躺在他怀中,手里攥著一绺哥哥的头发,柔滑清香。
“哥……我告诉你,当年我爲什麽烧……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