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947 更新时间:08-01-17 15:56
风从窗外吹进来,小柳只觉得手上一片冰凉,低眼看去,满手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凤殇的,他还来不及叫出声,外面又是飕飕几声破鸣,腰上一紧,人已经被凤殇搂著往一旁滚了过去,中途似乎撞上了桌子,却并不觉得怎麽痛。
“你……”小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声音,後面的话再说不下去了,心跳得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好不容易两人停在角落里,凤殇用半边身子挡在小柳和窗口之间,一手撑著地,不住地喘气。
“闭嘴!”凤殇低喝一声,声音里夹杂著一丝忍耐,他只是死死地搂著小柳,一边往窗外看去,一边把手指放到唇边,微屈著吹了声口哨。
小柳正要开口,便感觉到身上一沈,凤殇似乎大半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脸埋在小柳脖子後,小柳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凤殇急促喘息的气息喷在自己脖子上,先是温热,随後冰凉。
“等,等一会,就会有人来接应……你随他们出去,他们,会,会带你去见毓臻的……”
“你……你……”小柳只觉得心跳得难受,凤殇的话听在耳里,更是让他惊慌,张了口要说话,却怎麽都发不出声音来,反而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好一阵,外面响起一串兵刃相交的声音,凤殇似乎微微抬了头,过了一会,才低笑一声,附在小柳耳边,轻道:“可惜……你不喜欢也没办法……刚才的话,”凤殇的声音越来越小,捉著小柳肩膀的手却无意识地捏得紧,小柳皱了皱眉,全神贯注地听,才隐约听到了他说的话,“骗你的,小柳……哥哥。”
最後两个字低轻若细蚊,却如雷声贯入小柳耳中,身上一沈,再听不见凤殇的声音了,小柳惊惶地想要抬头看去,却被凤殇死死搂著,不能一动。
手上慢慢沾上粘稠温热的液体,小柳只觉得腰间一阵刺痛,满心惊慌让他失声叫了出来,一口气未尽,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怎麽样了……流火大人……说过……还是暂时不要……”
凤殇微微一动,便觉得全身一片疼痛,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说著话,似乎是眠夏,却听不清晰,话语字句断断续续,捉不住意思。
凤殇又微微动了动,身上依旧是完全用不上力,却听到有人快步走到床边,轻声叫:“皇上,皇上,您醒了吗?”
低哼了一声,凤殇的眼睑微微动了动,好半晌,才慢慢张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光景,似乎就在凤渊宫中自己的寝室里,眠夏半跪在床边,双眼都红肿了。
虚弱地一笑,凤殇张了张口,没发出声来,抬眼便看到眠夏身後还站著数人,当先一人正是左丞相颜重仪,这时他见凤殇往自己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等救驾来迟,累皇上受伤,请皇上降罪!”
凤殇合上眼,又张开,缓缓抬手:“罢了。”声音出口,才发现嘶哑得不像样。
眠夏一脸担忧,见他似乎要起来,扑在床边,低声道:“皇上,您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听眠夏这麽一说,凤殇才真切地感觉到腰背上炽热的疼痛,微皱一下眉:“朕……怎麽了?”
眠夏眼眶又是一红:“皇上为了保护那位,那位……小柳公子,腰上中了两箭,又因为动了真气,之前的……旧患发作,才会晕了过去的。”
眠夏说是旧患,凤殇心里却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当初宫寒离跟毓弋说在他身上下了毒,他恃著自己的身体经过秦泊培养,并不怎麽放在心上,只是离开凤临没多久,第一次发作起来,才确定宫寒离的话是真的。
私下让太医把脉,却没能探出毒来,只说是身体有点虚,没有中毒的征兆。那毒发作起来也并不要人命,只是心口锥刺地痛,忍一下也就过去了,加上发作并不频繁,时间一长,凤殇也就不再管了,只是有几次发作都被眠夏看到了,她反而成了对凤殇身体状况最了解的人。
那时候跟小柳在房间里,外头有人暗算,他本能地护著小柳,两人在地上一滚,毒却正好发作起来,比往常要痛,一时承受不住,才晕了过去,怕是下意识咬了唇或者有别的习惯性地抵抗,才让眠夏看出矛头来,猜到了当时的情况。
这时听眠夏说起,凤殇只是掩饰地一笑,半晌像是想起了什麽,目光一凝,问:“小柳呢?”
房间里似是一静,眠夏低头道:“小柳公子受了惊。”
“现在怎麽样了?……朕昏迷了多久了?”敏锐地察觉到眠夏话里的躲闪,凤殇目光更是锐利。
“十天了。”眠夏低应一声。却始终没有回答小柳怎麽样了。
凤殇心里禁不住地一阵惊惶:“你说小柳受了惊,那现在怎麽样了?他的病呢?有让太医给他看吗?”
眠夏低著头,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身後的人,那些人却也一样低著头,不敢吭声。
“那位小柳公子已经死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不带一丝感情,却让房间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气。
凤殇脸上一白,抬眼看去,就看到流火一身白衣地站在门口,眠夏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麽,凤殇已经先开了口:“流火进来!”
“皇上……”眠夏一急,低唤了一声。
“你们先出去。”凤殇支撑著坐起来,见眠夏慌忙来扶,也只是微微借了力,靠著床坐著,直直地望著流火。
眠夏等人走了出去,流火才走到床边,行了个礼:“流火放肆了。”
“你刚才说小柳死了,真的吗?”凤殇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是,他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两三个月来也没有好好调养,加上那天皇上虽然护著他,他也还是挨了一箭,受了伤,加上惊吓,还有不知因为什麽事心里郁结,皇上刚昏迷的那两天,他就一直高热不退,到第三天半夜醒来一阵,没多久就去了。”
听流火徐徐说来,凤殇的意识也渐渐变成空白,似是心中一直存在的某样细微之物,也终於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整个心都是空空荡荡的,再无一物。
“死了啊……”过了很久,流火才听到凤殇低喃一声。流火没有应声,又过了一阵,凤殇垂眼一笑,微声道:“他……还是当作小柳,葬了吧。太子世子的身份,他那样的人,大概也不稀罕。”
流火俯身站在一旁,不敢应声。
身处盛京,太保造反,永明太子的私生子,静王拥立新帝,这些流言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不曾求证,这时也不是该说话的时候。
“流火。”不知过了多久,流火都觉得自己站得有点发僵了,才听到凤殇叫了一声,连忙抬头,却看到凤殇一脸苍白,微蹙著眉,似乎在忍耐著什麽。流火心中一惊,半晌走上前去,也不管尊卑,一手拉起凤殇的手臂看了起来,脸色一点点地沈了下去。
凤殇笑了笑,低声道:“本想著怎麽问你才好,看来你果然是知道的……”
流火脸色更差,好一会才颤声道:“他,他……”
“宫寒离说在朕身上下了毒,可是朕的太医却查不出来,你说,那是什麽毒呢?”凤殇浅笑著抬头。
流火下意识咬住了唇,慢慢放下凤殇的手,退了一步,跪了下去:“求皇上饶了他!”
“朕还没决定怎麽处置他呢,内乱还没解决,宫寒离的事,暂时放著。如果他能交出解药,自然……”
“没有解药。”凤殇的话还没说完,流火便突兀地应了一句,房间里突然便死一般地静了下来。
“呵呵……”过了很久,凤殇低笑出声,宛如叹息,“那麽,这样的折磨,要到什麽时候呢?”
流火脸上也是一样的苍白:“这是蛊毒,并不会要人的命……但是,发作的间隙会越来越短,发作时的疼痛也会越来越厉害,直到让人生不如死……”
“蛊毒啊,难怪……”凤殇浅浅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似乎并不把流火的话放在心上。
流火在一旁看得心惊,一咬牙,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毒的方法。”
“哦?”凤殇慢慢松开抵在胸前的手,微一挑眉。
“这毒,名叫相思锁。”流火小心翼翼地道,凤殇只是眼神微晃,并没有说话,“要解毒,只要解相思。”
“说重点。”凤殇似是失了耐心,皱眉道。
流火干咳了一声,终於道:“只要,中毒者跟心上人行房事……这毒自然就会解开了。”
凤殇顿时一愣,抬头看流火时,眼中的错愕甚至还来不及掩去。
“只是,这行事双方,必须像对方爱自己一般爱著对方,两人交合,才能解毒,否则……”
见流火没再说下去,凤殇低眼一笑:“否则如何?”
“否则双方都会七孔流血而死。”流火认命地说出最後一句话,对於凤殇突如其来抵在自己咽喉之前的短剑毫不意外。“皇上,您身上还有伤。”
“一点小伤,朕习惯了。”凤殇无所谓地一笑,“可是,你却不能不杀。”
“就算臣死了,这世上知道如何解这毒的人还是有的。”
“朕不管,谁敢多说一个字,朕就让他永远说不出来。”
流火叹了口气,反而敛去了少见的恭谨,恢复平常的无赖:“可惜皇上连试一下的胆量也没有啊。”
凤殇脸色一沈,随即冷笑一声:“你不必用激将法。”
“是不是激将法没关系,只是皇上就这麽不信任静王麽?”
“他许朕忠诚,却又拥立小柳为新帝,难道朕还应该信他?”凤殇冷声道。
流火一时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一阵,才缓声道:“即使如此,皇上当初选流火为状元,不是为了安定凤临人的心麽?”
凤殇手上没有挪开,只是脸上却微微动容了。
“流火可以发誓,这事绝不对外人提起。”
凤殇看著他,沈默了很久,终於慢慢放下了手,哼笑一声:“流火啊流火……你果然比较适合当个无赖……”
流火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昂然:“皇上过奖了。”
凤殇脸上的笑意却一闪即逝,半晌别过眼去,轻道:“流火,静王私下拥立新帝,意图谋反……你出去跟照炉说,明日正午,将静王押到盛京郊外落日崖上,朕亲自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