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书名: 白秋怜 作者: 夜与晨 分类: 都市

        白秋怜回了家,晚饭过后。和戴玉石两人坐在小厅闲谈。想起小翠的事,便说与戴玉石听。戴玉石听后也颇为不快,两人商议,还是由戴玉石向皇上讨人,毕竟白秋怜也隐隐牵扯其中,不方便出面。

        “明日下了朝,我就去和皇上说,你放心好了,一个宫女而已,陛下不会吝啬的。”戴玉石笑笑,拿起好不容易剥出的核桃仁递给白秋怜。

        白秋怜白净的脸庞微微一红,接过核桃仁。

        自从那日戴玉石明白说出心意后,白秋怜内心一直纠缠,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感情。其实,戴玉石在他的心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信赖他,关心他,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但是白秋怜不知道,对戴玉石,是否有超出友谊的感情,是否……有着恋慕呢?……

        白秋怜不明白自己的心,他虽然经历过很多人,却从不知道动心的感觉。从前暗暗感到戴玉石不同寻常的情感,没有点破,便这样一直作为好友相处下来。如今一切说明,白秋怜甚至有些惶恐,如果置之不理,对戴玉石实在说不过去,如果回应,那他……该接受还是拒绝?带着这样苦恼的心情,连行动都变得迟缓了。

        出乎意料的,戴玉石却好似卸下多年重担一样,整个人神采奕奕。解了禁般,毫不掩饰,变本加厉地宠溺起白秋怜,而且一副理所当然样,乐在其中。

        看着戴玉石完全没芥蒂也没打算听回应的样子,白秋怜觉得胡思乱想的自己简直是个傻瓜——

        “啪”又一个核桃被敲开。戴玉石坚持不让白秋怜动手,生怕他不小心砸到自己。两个人围着小桌,戴玉石神情专注地用小锤敲开核桃的坚壳,看他堂堂宰辅,一副老母鸡模样并乐此不疲小心翼翼地剥着壳,然后一脸成就感地把形状完整的果仁递过来,白秋怜就一阵哭笑不得,简直把他当成婴儿一样伺候着啊——

        认命地吃下,咬得碎碎的。

        “……秋怜,你最近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吧?”戴玉石低着头,忽然说道。

        白秋怜一愣,不解地望着他。

        “你还记不记得李云将军?”轻轻道。

        白秋怜顿时了然。

        “你是指他的么子李仇?”

        戴玉石紧张地抬起头:“你见到他了?”

        白秋怜淡笑:“嗯,今天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好的孩子,陛下打算如何?”

        戴玉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陛下封他做了校尉,虽然不过七品,但是个肥差。秋怜,你要多注意安全,李仇满心恨你,我怕他对你不利。”

        白秋怜点点头:“不要紧的,我平日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家里,他总不能在皇上眼皮底下杀了我吧。”

        戴玉石摇摇头:“你不知道……其实,他似乎与善安有些瓜葛。我很担心,善安深藏不露,我几次找人欲行刺,却都无功而返,恐有高手暗地助他。李仇一心想置你于死地,他与善安联手,不知要掀起什么祸端来……”

        白秋怜一怔,旋即勉强笑道:“玉石,难为你了。他既然想报仇,就让他来好了,我毕竟有愧于他。其实……我和善安没有什么区别呢,同样使人家破人亡。”

        “胡说!”戴玉石责怪道:“我就知道你又要妄自菲薄。他怎有资格和你并论!”

        白秋怜极淡的笑了下,低头默默地拨弄着核桃,垂下的浓密睫毛挡住一切思绪——

        翌日,两人商议,戴玉石下朝后便去找皇上商量小翠的事,白秋怜在文心阁等消息就好。

        白秋怜满心欢喜,如沐春风的面容连那些老古董都看得微微失神。等到看大臣们纷纷下朝,过了一会,戴玉石匆匆赶来。

        “怎么样?”白秋怜迎上去。

        “走吧,陛下已经唤人去叫她收拾东西了,咱们到东门去等她。”

        白秋怜笑开来。

        两个人来到东门,找了个显眼又遮阳的地方等待着。

        过了很长时间,还不见小翠身影。

        “不会有什么麻烦事吧?”白秋怜微微不安。

        戴玉石想了想:“不如这样,你在这里等,以免错过。我进去找个人问问。”

        白秋怜点头。

        除了门卫,诺大一个东门就只有白秋怜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宫墙的阴影中,站得腿有些酸了,小翠还是没有出现。

        白秋怜想,难道她经过一晚变卦了?正想着,远处几个小太监摇摇摆摆向东门走来。

        走得进了,才发现,几个人抬着个破旧的木板,上面似乎是个人,用简陋污秽的草席随意一裹。

        东门旁边有个小偏门,通常是下人走的。白秋怜正好站在门前方,几个小太监惶恐地冲他低头,生怕白秋怜被他们所抬的东西蹭脏了,左摇右摆,便着力不稳,草席一端忽地滑下去,露出里面的人来——

        “……等等!”

        小太监吓了一跳,互望了几眼,惴惴地放下木板,立在一旁。

        “……大人,这……这是个死人,怕是会沾您一身晦气呢……”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小声道,却在抬眼时惊住。

        白秋怜一张脸惨白,双目直愣愣地盯着搁置在地上的尸首,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小翠……”白秋怜满脸难以置信,迟疑一下,迈进。旁边的太监早被他的神情骇住,纷纷闪到一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是要把宫里死掉的下人扔出去罢了……

        “小翠?”白秋怜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蹲下来,轻轻拨开小翠脸上的发丝。

        凌乱的头发,毫无生气的面庞,嘴边还残存斑斑血迹。像一具破败的玩偶,被随意丢弃在那里。

        白秋怜的手微微颤抖,半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嘻笑的小翠,贪睡的小翠,善良的小翠,率真的小翠。在那个小院中,走来走去忙碌着,为他端茶递水,在他沉默的时候会露出担忧的神情。出宫时哭得梨花带雨,依依不舍,还有昨日,昨日还看到她了。红润的面颊,忽闪着眼睛,信赖着自己,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听到能出宫时惊喜激动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

        可是,躺在这里的又是谁。不会哭不会笑,静静地,那个活崩乱跳的小翠哪里去了……

        白秋怜的手握紧,松开,又握紧,紧到关节发白,血管微突,青青一片。

        “……怎么回事?她……是怎么死的……”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

        小太监们惊慌的交换了一下视线,刚才说话的那位小声道:“……杖刑,她没挺住,就……就过去了……”

        “杖刑……她犯了什么错?”

        “这……”太监支支吾吾,声音更低了,“听说汪公公告到戚妃娘娘那里,说她不守妇道,娘娘一怒,便责罚于她……”

        “妇道?妇道?!”白秋怜冷笑,借口罢了!小翠那样单纯的孩子,何谈不守妇道。

        难道……是因为他?因为自己说要接她出宫,所以那些人才为难她?……

        白秋怜一脸凄惶地跪在地上,极轻极细地捋着小翠的发丝,将它们拢在耳后。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脸庞,那上面依稀还留着泪痕。眉头微微皱起,很痛吧……硬直的木棍拍打在身体上,比起身体的痛,心里也许更痛,明明马上就可以离开禁锢,却在看到黎明时生生跌入无止尽的黑暗,那种绝望,谁也无法明白——

        谁也无法明白————

        戴玉石匆匆跑回来时,远远的就看到几个太监站在墙边。重重的阴影下,是白秋怜单薄的身躯,僵直地跪在小翠的尸首旁。看不清脸,甚至身体的轮廓都有些模糊了。

        缓缓走近,却不敢碰触。无形的沉默和压抑包围着白秋怜,一动不动,比哭泣更悲伤无助,比愤怒更失控疯狂,却静止的,将风暴封锁在身体里,摇摇欲坠——

        “……秋怜……”

        “……厚葬了吧……”微弱的声音传来。

        戴玉石嗯了一声,轻轻把手搭在白秋怜肩上。

        “……回家吧……”

        回家吧……白秋怜抬起头,刺眼的阳光射入眼中,墨绿的瞳孔变得仿佛无机的水晶,没有焦距。夏日的晴空出奇的蓝,一个好天气,一个适合出游赏花饮酒行船的好天气。

        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远走高飞——

        能走多远,飞多高?这个词好奢侈,奢侈到即使只是想一想,也觉得激动幸福不可名状。

        这样的一个下午,高高的宫墙环绕着皇宫,一层一层,比平时显得更富丽堂皇。

        其实……只是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而已,一个傻傻的,爱笑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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