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书名: 白秋怜 作者: 夜与晨 分类: 都市

        顺着官道走,天已擦黑才到村长说起过的县城。三人本就没睡好,又骑了一天马,疲惫困乏加上饥渴,让他们看到第一家客栈时就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客栈的伙计笑着迎上,却告知只剩下两间空房。

        “客官您来的太晚了,只有两间,您看?…”

        “那我们再看看别家好了。”李仇扭头就往外走,他可不想和白秋怜住一个房间。

        白秋怜给伙计一个歉意的微笑,不得不跟着走出。

        “麻烦!”月笙嘟着嘴。

        外面已是藏色,茶馆酒楼也已打烊,只有从民居里透出黄色光线,照亮街道。不算繁华的县城,路上冷冷清清,乞丐游民蜷在小巷里,偶有野猫嗖地闪过。

        李仇冷着脸,看到客栈就问,结果不是没有空房就是只剩下一间小的。最后月笙终于忍不住,气呼呼往回走。

        三个人还是在最开始的客栈安定下来。

        月笙连吃饭都顾不上,直接回房倒头就睡。白秋怜与李仇吃了点夜宵,也回了客房。

        客房不大,只有一张床,伙计好心抱来一床被褥,铺在地上。

        油灯有些昏暗,两个人的影子放大拉长,像怪兽一样贴附在发旧的墙上,微微摇曳。

        拨拨灯芯,白秋怜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冷漠不语的李仇,大概心底还是很不高兴吧?灯光照映着他秀气的面庞,眼神却极其尖锐。

        “你也累了,早点睡吧。”白秋怜站起,走到地铺处,跪在上面略做整理。早点睡,也省得他不想说话而尴尬。

        “………你睡地上?”李仇盯着他的背影,开口。

        点点头,淡笑:“你负责吹灯。”说着,解了外套,躺下,拉了薄被盖好。褥子并不厚,地板的凉气隐隐约约透过来,幸好是夏天,也不打紧。

        李仇看着白秋怜躺好,易容的面皮并未取下,依旧平凡得让人过眼就忘的面庞,却在淡淡灯光下显得安详柔和。削瘦的身躯微微蜷起,似乎完全不觉地上的坚硬,放松下去,躺在那里。

        李仇的眼神隐隐变幻:“…….我只保护你到善先生那里而已,以后依旧会杀你。”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这样说,只是觉得那样平和的姿态很刺眼…….

        白秋怜笑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闭眼睡去。

        李仇呼地将灯吹熄,一缕灰烟旋绕飘起,扭动着,变换着,散开——

        坐在床边,静静的,瞟向窗外,月色并不明亮,屋内漆黑如墨,平缓的呼吸声传来,似乎已经熟睡,看来真是累了呢。李仇微微转头,看向白秋怜的方向,并不能看清,只有朦朦胧胧的黑影。

        良久,李仇才翻身躺下,只是那眸仍在黑暗中明亮,闪过复杂,久久不灭………

        “唔………….”白秋怜揉揉惺忪的眼睛,这一晚睡得好沉,不过因为地板很硬,身体似乎还有点酸痛呢。

        睁开眼——!!!僵住。

        一张放大的面孔从上方笼罩下来,醒来就看到,真是骇人!

        “月…月笙?”白秋怜强自镇定,怎么一大早看到的是你?

        月笙弯腰盯着白秋怜,发丝垂下来挡住阳光,清秀的面孔藏在青色的阴影中,眼神捉摸不定。

        白秋怜被她看的不舒服,环视周围:“李仇呢?”

        月笙抿着唇,忽笑嘻嘻蹦开:“他一早就出去了。”

        白秋怜定了神,起身,看着月笙满不在乎的坐在圆桌旁,自己倒水喝。

        方才……没看错的话,她的眼神中闪过的是…….杀意?……

        “以后不要随便跑进男人的房里,你一个姑娘家,难免不妥。”白秋怜不动声色道。

        月笙偏过头,笑意盈盈,也不答话,完全不见刚才的阴暗。

        白秋怜转身,将被褥整理好,然后叫小二把洗脸水送上来。

        “你那面皮也戴了好几天了吧?虽然我的技术是没的说,不过最好摘下来透透气比较好。”月笙看着白秋怜将脸盘摆好,拿了巾帕。

        白秋怜一怔,想想也是,就自己摸索着颈部,一点点将面皮搓起,但是面皮极薄,只撕扯得乱七八糟也弄不好。

        月笙夸张地叹口气:“我来吧。”凑过来,手指灵活,技巧纯熟,几下就把面皮摘下。

        白秋怜笑笑,掬了水,细细清洗多日不见阳光的皮肤。洗净抬起头,又看到月笙在旁边睁大眼睛直直望着他——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漂亮啊….”月笙感叹着。

        此时的白秋怜,肤色因遮盖许久,比平时还要白皙,刚洗完脸,朱唇鲜艳欲滴,长长的睫毛挂着细碎的水珠,映得碧瞳漾着水意,轻轻流转间,波光闪耀,华彩万千。

        白秋怜不置可否,擦干脸,催促月笙再帮他易好容。月笙一边说着要多看两眼,一边把工具翻出来摆好。

        “怪不得那么多人被你迷住,可惜,对我是没用的。”月笙一边将调好的膏状物往白秋怜脸上涂抹,一边得意洋洋,“我只要有善先生就心满意足啦。”

        白秋怜垂眼:“……月笙,你….从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差不多两年了吧,怎么,对我们的相识感兴趣?”月笙噙着笑,手上一点也不慢。

        两年?那就是善安假死逃走之后就遇到了么?

        “说起来,我认识善先生比李仇还要早呢。”眉一挑,掩不住欣喜。

        “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你的家人呢?”白秋怜淡淡问。

        月笙细细捏塑白秋怜的脸型,拿起笔,一点点遮瑕。

        “…………….我没有家人,善先生救了我,所以我跟在他身边。”虽然还是微笑,但声音冷了许多。

        “……你喜欢他?”白秋怜觉得不可思议,那样恶劣的人,竟然………

        月笙嘴边浮起讥笑:“怎么?不可以么?我不是喜欢他,我是爱他!”

        怔怔回望,对方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认真。

        忽然,面前的脸孔放大数倍,然后,白秋怜被结结实实地吻住——

        震惊!!大脑瞬间白茫茫一片,等回过神来时,月笙已经放开,嘴边是戏谑的笑意。

        “你…….”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瞪大眼,盯着对方。

        月笙笑得更开:“吓到了?曾经的九千岁也不过如此嘛,单单一个吻就不知所措。”

        白秋怜哭笑不得:“月笙,你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想尝尝你的味道罢了,看看到底是什么惹得那么多人为你着迷。”月笙说得理所当然。

        白秋怜无奈地叹口气,那吻,确实只是吻而已,纯粹的碰触,没有挑逗没有情欲,反而…带着一丝狠劲…………

        “不要这样…….你是女孩子……….”有些头痛地说。

        “那我是男孩子就可以么?”月笙眨眼。

        “……………好了,快点帮我弄好脸吧。”白秋怜决定绕过这个问题,那个吻,也当场忘掉比较好。

        月笙笑得露出小小虎牙,又拿起笔细细描画。

        “……我想要更加了解你…….”月笙边画边说,“白秋怜……你的一切我都想要了解,我想要知道,到底你身上有什么………让善先生那样执着……”因为描画仔细,两人离得极近,淡淡的话语飘到白秋怜耳边。白秋怜看着对方,清澈的眼里映着自己,沉静到掩盖一切情绪——

        “……….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月笙挑眉:“咦?你发现啦,我以为隐藏得很好呢。不过,我不是讨厌你…….我是恨你。”顿一顿,笑道:“我有多爱善先生,就有多恨你,白秋怜。”

        白秋怜下意识抿唇,笑着却冰冷的面孔,有些刺目。

        “你知道,我有多爱他么?”月笙凑近几分,喃喃低语,眼神闪烁,“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要我的命。”

        两个人对视,月笙素净的脸孔平静如水,那眸却坚定犀利,有着执着、狂热,仿佛大漠,带着特有的壮烈和隐隐苍茫凄凉………

        良久,月笙莞尔一笑,最后勾画一笔:“好了,大功告成。”说着收回工具,放好。

        白秋怜只是看着她动作,一言不发。

        “收拾完就下去吃早饭吧,一会儿还要赶路。”月笙转过身。

        微微额首——

        “……….你不该来的………”白秋怜抬眼。

        “……不,我要来。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月笙浅笑。

        走到门口,拉开门,背对着,声音无一丝波澜:“你是不会明白我的,白秋怜。因为你从来……也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没有回头,只是略略停顿,门被关上,隔断两人。

        白秋怜静静坐着,看着已经关紧的门——

        因为你从来……也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忽然有些恍惚,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这样空虚,没有感情,只是不停的利用周围的人,不停的用仇恨填充自己。

        已经……不知道要怎样去爱人了…….从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时候开始,心里的某种温暖就已失去,残缺不堪……

        门被轻轻推开,硕长的身影,白秋怜怔怔看着李仇走进来。刚毅的线条,坚忍的薄唇,还有锋利冷漠的眼神。只是个孩子,却成熟内敛到大大超出年龄。

        是不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失去某种情感,无法懂得爱人了呢………

        李仇觉得白秋怜眼神怪怪的,坐在那里,盯着自己又好像透过去看到遥远的地方——

        “对不起………”轻语,李仇愣住,他……说什么?……

        “………对不起…………”幽幽叹息,缓缓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影。

        对不起,这一句,为李仇,为冀王,为戴玉石,为东方炎,为赵启彻,还有很多很多,曾经的人,现在的人………….

        “…………………”终于听清,李仇蓦地寒下脸,“住口!你现在说这个干嘛?清早起来忏悔么?”

        白秋怜扯开一抹笑,那样云淡风清,似有似无。

        “莫名其妙!你要真想赎罪,把命给我!”恼怒窜上,那是什么笑,比哭还难看。

        “…….等我了结心事,我的命,给你。”

        咬牙,“………好,这是你说的!”李仇气哼哼又甩门而去,噔噔噔的脚步声砸在楼梯上,一下比一下重。

        白秋怜听着,淡笑,涩的发苦——

        过往并不只是回忆的画面,那是曾经发生的事实,镌刻在每个人心里,改变着心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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