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书名: 白秋怜 作者: 夜与晨 分类: 都市

        事情远没有想得那么好。

        赵启彻大怒,踢翻了香炉,巨大的抨击声在书房响起。

        “他是朝廷命官,不是你的男宠,想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他冲跪在一旁的赵启哲吼道。

        “你简直丢尽了朕的脸!!”赵启彻气得在屋中来回踱步,终于一拂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启哲紧攥着手,跪在地上,满脸不甘。

        过了一会,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过来宣读皇上的旨意,罚他在家闭门思过五日,五日后即刻启程南行。如有异议,便要把他赶回老家做他的冀王去。

        赵启哲狠狠瞪了小太监一眼,吓得他瘫在地上。然后僵直地站起,大步离开皇宫。

        回到府中的赵启哲,一肚子闷气,乒乒乓乓把身边带响的全砸到地上,老管家手快,将值钱的都抱开。砸过东西,犹不解恨,气呼呼坐在大厅喝闷酒

        “…….王爷,”青衣儒衫,善安扫了眼狼藉的地面,缓缓走进来。

        下人们早躲的远远,生怕成了出气筒。

        “王爷什么事不顺心,竟然发这么大火?”优雅的坐下,忽视赵启哲阴暗的面容。

        啪——赵启哲一甩手,手里的酒杯也飞出去,摔得粉碎,索性拿起酒壶猛灌。

        善安冷然地看着他,不发话。

        “可恶!!”赵启哲重重放下酒壶,眼中布满血丝,“又不是什么要职,和我去有什么关系?!”

        “王爷在皇上那碰了钉子?”善安挑眉。

        想到此就气血上升,赵启哲忿忿道:“先生你说,秋怜不过是个内阁侍读,平时在文心阁抄抄书而已,让他和我同行有何不可?竟然…….竟然那样说我!”

        善安笑笑:“皇上定有皇上的道理,白大人无论官职如何,终究是皇上的臣子,怎么能随王爷到处走呢?”

        “皇上皇上,他难道不是我的兄长么?!干嘛这么死板,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秋怜的事,分明是看我不顺眼,不想让我们两个在一起!”赵启哲说着又灌一大口酒。

        善安轻轻按住赵启哲的手,阻他再喝:“王爷还要注意身体,再怎么生气……皇上的命令终究是不能违抗啊。”

        赵启哲早已有了醉意,那还管善安的阻拦,撇开他的手道:“哼,当了皇上便摆起架子来了,皇上又怎么样?我是他的亲生兄弟,竟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善安微眯起眼:“王爷,您喝多了。纵使他是您的兄长,若语出不敬冒犯圣威,这罪名…….您也担当不起啊。”

        赵启哲一捶桌子:“好啊,那让他来抓我好了,我拼死拼活帮他打江山,连这点事都不允,我这冀王当得有什么意思?!”说着,迷迷糊糊趴倒在桌上。

        善安轻轻摇头,嘴边挂着莫名的微笑:“王爷,您的位子再高,也终究是皇上的臣子,不可为所欲为………”

        赵启哲也不知听清没听清,嘴里咕哝几句,便醉过去。

        善安静静做了一会,才站起身向外走,抬眼,发觉门口伫立着一袭白影。

        白秋怜面无表情,冷冷的眼神射过来。

        善安笑笑,不以为意:“王爷醉了,赶紧扶他去休息吧。”

        “…….别想挑拨他们,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白秋怜轻蔑地看他。

        青衫与白影擦身而过,却在交集的一瞬停下,回眸。

        “……我很期待这次南行呢,好像会路过你我初次相遇的地方,好怀念啊——”善安侧头,嘴角微扬,墨黑的瞳孔闪烁不明的光芒。

        白秋怜冷着脸,不理他。

        “而且,”善安笑意扩大,“还可以顺便祭拜一下白家二老,真是一举两得。”

        白秋怜听此,陡然变色:“你不配!!”怒视善安,咬牙。

        善安挑挑眉,挂着浅笑。

        修长的手指蓦地挑起白秋怜垂在脸旁的发丝,幽幽道:“秋怜,和我走吧,你不是向往平淡安宁的隐居生活么?”

        白秋怜啪地打掉他的手:“我说过了,你死了,我自然会过我想要的生活。”

        善安缓缓敛了笑容,静静望向白秋怜,凤眼深如暗潭,看不进那层层叠叠的思绪。

        白秋怜一时怔住,回视。头一次见这样的善安,没有讥笑,算计,轻浮,正色却透着丝丝怪异。白秋怜下意识皱眉,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呵…….”善安哼笑出声,淡淡地,收回目光,嘴边又噙上了戏谑的笑容,迈开步。

        白秋怜狐疑地回头,善安踱着步走远,模模糊糊间,听他细语:

        “……那么……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第二日宿醉的冀王醒来,头痛欲烈中看到了白秋怜温和的笑脸,不禁又悲从中来,絮絮叨叨把不甘诉说一遍,白秋怜一边帮他擦脸,一边又好气又好笑地听他说。一个大男人,武将,此刻竟像个小孩子。

        等赵启哲清醒舒服些,白秋怜才眨眨眼道:“王爷,难道王爷放弃了么?我不能去了么?”

        赵启哲苦着脸,思索良久。

        “…….我,我再去找皇兄说去,说到他同意为止。”一副视死如归状。

        白秋怜忍不住笑开,眼睛弯弯,明亮动人。

        赵启哲看得心神一漾,心情倒好了许多,轻叹口气,搂住白秋怜:“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如果你不能和我同去,简直就是折磨我嘛。秋怜,你说,我该怎么办?”

        白秋怜心中隐隐一刺,这样的软声软语,透着爱怜,可是,他不想要,不能要,也要不起。只是自己复仇的棋子,白秋怜一阵空虚,原来自己竟是这样薄情寡义,说是淡泊,实为无情,却不经意,透出丝感动——

        感到赵启哲臂弯缩紧,才拉回神智:“…….王爷,莫要耍赖,皇上要您闭门思过五日,您便在家老老实实待足五日吧。”

        赵启哲盯着他:“……不对,你一定有主意,快说出来,不然…”说着,嘿嘿奸笑两声,以示恐吓。

        白秋怜笑着摇头:“怎么一点王爷的样子也没了。”

        “快说。”

        特意顿了顿,才道:“我想,我在文心阁也不甚重要,到时候告假在家养病,然后就可以偷偷和王爷南下啦。”

        赵启哲愣了愣,喜上眉梢,又说:“若皇兄问起怎么办?发现你私自离京的话,怕是要责罚你的。”

        白秋怜不在意道:“那就说我病中思乡甚深,回老家拜祖坟去了。”

        “好,好,好。”赵启哲笑开了颜,若真追究起来,再帮忙说情好了,总觉得皇兄对白秋怜特别注意,不会轻易伤他。

        这下赵启哲心里有了底,也消了气,索性在家偷闲度日。

        白秋怜去了文心阁,向主事告了假。主事哪知他们之间纷纷扰扰,爽快地应允,巴不得白秋怜从此再也不来呢。

        出了文心阁,白秋怜径直到了御药房。

        “东方大人,”瞥见御药房一角,无所事事发呆的东方炎。

        “…秋怜?”东方炎一愣。

        白秋怜轻轻招招手,把东方炎引到屋外偏处。

        “什么事?”东方炎笑了笑,一脸好奇。

        “大人,我最近恐怕要出一趟远门。”白秋怜温和地说。

        东方炎挑挑眉,赵启彻兄弟的事自然略有耳闻,很快便想到。

        “可是,陛下不是不让你去么?”

        “陛下只说不让王爷带我去,没说不让我自愿跟去啊。”眨眨眼,狡黠一闪而过。

        “你啊,”东方炎咧开嘴,“那你来找我,是来拿药的?”

        白秋怜浅笑:“是也不是。你给我的药多为补药,休生养息。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不吃也没什么关系。我来只是想知会你一声……”不知不觉间,白秋怜已经把东方炎当作好友信任。

        “戴大人知道么?”

        白秋怜笑容微微一僵,摇摇头:“不用告诉他,他和我已经没什么联系了。”

        “多一人帮你也是好的吧。”

        白秋怜抬头,东方炎深邃的眼睛有着了然。

        “你……….还会回来么?”轻轻问。

        微微怔忡,沉默——

        “……….你等我一下。”东方炎转身,进了御药房,不一会走了出来。

        “拿好。”手中多了一个极小巧的雕花木盒,漆黑,半旧。

        迟疑片刻,接过来,打开。

        “这是?”白秋怜看着手里的东西。

        木盒里整齐放着四粒药丸,红,黑,黄,白。每个有大拇指盖大小。

        “送给你。”

        白秋怜不解地看他。

        “这四颗药丸,各有不同的功效,你可要牢记,万万不要弄错。”东方炎认真地说。

        下意识点头,可还是一头雾水。

        东方炎笑笑:“这颗黄色的药丸可以使濒死之人回缓,名九转回魂丹,是救人的良药。这颗白色的可以使人处于假死状态,再高明的医者也查不出来,三日之后自然转醒无碍。而这颗红色的……”顿了顿,看向白秋怜。

        “这颗红色的,叫黄泉…….剧毒,可溶与水,食之,三日内必亡。”

        白秋怜盯着那颗红色的丹药,眼神闪烁。

        “…………那,最后这颗呢?”

        “这颗叫碧落,是黄泉唯一的解药。”说完,东方炎缓缓帮他阖上木盖。

        白秋怜低着头,良久没有言语,玉指在凹凸不平的盒盖上反复摩搓。

        “…………谢谢!”千言万语,脱出口的,只有这一句。

        东方炎轻轻举起手,将白秋怜的发丝拢到耳后,细细地看他。

        “……………一路小心。”

        回到王府,白秋怜将木盒谨慎收好,耳边却回想起东方炎的问话。

        “你………还会回来么?”………….

        这个问题,白秋怜从未想过,他只是一心想要找机会除掉善安而已,至于以后的事——

        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

        这里,只有痛苦的回忆,繁华中透着冰冷,喧闹而浮躁,在这里,没有办法静下心,认真的生活。高耸的城墙,森然矗立,自己曾在那里生活了三年,不长也不短,看尽尔虞我诈,生老病死,虚伪做作,怎么会留恋呢?纵使宫城的主人换了,也仍不是可以淡泊栖息之地。

        家乡不知变成什么样,很久很久没回去,景色都变得模糊起来。

        白秋怜双手捂住脸,躬起背,几乎想把自己蜷到最小,瘫在床上。

        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停滞——

        …………缓缓挪开手,空洞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上方,没有焦距,干涩而无神。

        脸颊还是那样苍白到病态,嘴唇因缺水起了皱褶。

        有人说——真正的眼泪,是流不出来的………….

        翌日,白秋怜一人出了王府,本来以为是漫无目的的散步,却没想不知不觉间走到戴府门外。

        原来,心底还是念着他的,因为想到也许再也不回来,忍不住想来看他,远远地看一眼——

        戴玉石对自己的心思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样温柔体贴的人,可是,自己终还是要弃他而去。他属于朝廷,属于大明,皇上和百姓都需要他。

        白秋怜站在隐蔽处,静静看着戴府的大门。暗红的大门紧闭,那曾经可以随意进出的门,此刻竟如此冰冷肃然。

        如果一声不吭地离开,戴玉石恐怕会很生气吧?白秋怜微微扬起嘴角,眼前仿佛出现戴玉石红着脸,着急又恼怒的样子,总是一副气得要死却又不忍心狠狠骂白秋怜一顿的神情。

        白秋怜垂下眼睑,遮不住眸中的黯然。

        一阵波动,路上的行人纷纷绕行,宰辅大人的轿子缓缓抬来,稳稳地放在大门处。撩帘,一身官服的戴玉石从容走出。因为曾发生过刺杀事件,除了轿夫,他的身边还多了一名佩剑侍卫。

        白秋怜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站得更隐秘。

        戴玉石信步走向大门,管家早已迎候在侧。英俊儒雅的侧脸,透着宰辅的威严。

        白秋怜微笑,自己好像花痴少女一样偷偷地看他呢。这样英姿勃发的戴玉石才是他应有的样子,离开他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暗暗感叹着,深深看他一眼,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忽然,颈间骤然刺痛,似有针扎入,白秋怜警觉地皱眉,伸手去摸痛处,还未触及,脚步一个踉跄。

        头猛然变得昏沉,倚着墙壁,浑身无力滑下,明明还看得到周围景物,大脑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身体了。意识开始坠落,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还是已经闭上,一切变得混沌模糊,依稀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感到有人大力的拉拽自己,然后,便陷入无色无味无声无感之境——

        “大人?”管家轻唤。

        戴玉石在大门处停下,回头。

        轿夫和侍卫都望着自己,明亮的街道上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商铺茶馆欣欣向荣。视线搜寻,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刚才感到秋怜就在附近呢………….

        露出微微困惑的戴玉石兀自笑了笑,应该不是吧,依他的性格,怎么可能来找他?摇摇头,迈进庭院,暗红的大门在背后慢慢合上,关紧………….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