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东方炎瞪着躺在床上的白秋怜,一脸郁卒。
白秋怜笑得云淡风清:“怎么会,大人多虑了。”
“该死,”东方炎磨牙,忍住想要咆哮的冲动,“那为什么你总是出状况?总是在前一个病还没好就又添一个病?!其实你就是想拆我神医的招牌对不对?!——”越说越激动,指着白秋怜浑身颤抖。
旁边赵启哲一个劲安慰东方炎:“白大人也不想的,他是失足落水……”……>_<
赵启哲没有把白秋怜送回戴府,而是直接带到了王府。他对白秋怜说,在我的船上出事,我自然要负责到底。白秋怜虚弱的笑笑,随他而去。
王府不过新建数月,漆红瓦亮,富丽堂皇,连佣人的衣装都崭新鲜亮。王府占地广阔,隔开了几个院子,赵启哲将白秋怜安置在了西边的信远阁。屋子不算大,但是装饰精致,门前花团锦簇,夏日正是最美时。
善安带着李仇回了他在王府的济水阁,白秋怜换洗过后,赵启哲已经带着东方炎来了。
“……总之,我先开点清肺去寒的药吧。”东方炎没好气地说。
“有劳大人了。”白秋怜微微咳嗽,在水里憋的时间太长。
东方炎叹了口气:“……注意身体,你实在再禁不起折腾了……”说罢,便拿起药箱离开房间。
“东方兄,”赵启哲嘱咐丫鬟照顾好白秋怜便跟出去,边走边说,“既然来了,留下一起吃饭吧。你我很久没有把酒言欢了。”
东方炎走了一段,停下来:“启哲,为何带他到王府,你应该送他回家才对。”
赵启哲笑笑:“我的过失,总要弥补的嘛。”
东方炎哼了一声,睨视他。
“……好啦,”赵启哲苦笑,“我承认,我确实有些动心……”
东方炎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走开——
傍晚,戴玉石风尘仆仆地来到冀王府。
“玉石。”白秋怜把丫鬟支走,招呼他坐下。
“……冀王呢?”戴玉石环顾一周。
“…….去看善安了吧……”轻轻答道。
“秋怜,你为什么会掉到湖里?难道是善安推你下去的?”戴玉石坐下,一脸愤恨。
“只是船晃得厉害,失足而已。你不要多想。”白秋怜柔柔一笑,表情自然。
戴玉石半信半疑,看了看他:“……那待会我就去找冀王,跟他说一声,接你回去。”
沉默——
“……玉石,”白秋怜抬眼,“我还不想回去。”
“……你还是不肯放弃?我不是说一切由我来做么……”
“他的防备太严密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其实你很难行刺到他。”
戴玉石板着脸,瞪着白秋怜:“……那我们也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只要不是你这个委屈求全的办法就好。”
白秋怜缓缓吐出一口气:“……玉石,你说服不了我的。我真的不想再等了,只要能结束这一切,任何方法我都会去做……任何方法。”
戴玉石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顿了顿:“既然如此,你也说服不了我。我也会去做的,任何方法,都会做!”神情坚定,不容动摇。
白秋怜站起来,死死盯住戴玉石,脸色青白。
“……你!…….”
戴玉石不甘示弱地回瞪。两人神情复杂,对视良久——
白秋怜忽地冷笑一声:“戴大人怕是抬举我了吧?你以为我呆在这里是为了报仇?笑话,那是几辈子前的事了,与其执着于已故之人,不如多为自己想想。我呆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王爷罢了。”
戴玉石一怔,皱眉。
白秋怜绽出一抹极媚的笑,欺身上前,几乎贴上戴玉石:“……比起宰辅大人,王爷更值得我倚靠呢。”
戴玉石煞白了脸。
“你不用激我,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插手善安的事。何必作践自己?”
白秋怜慵懒地直起身:“戴大人太高估我,我也不过是个凡人。当然要把自己的事放在第一位,一心报仇也救不回亲人啊。你和我三年未相处,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我,看你傻傻的,之前不过怕你受打击,不忍打破你的憧憬而已。麻烦你不要再防碍我了,好不好?”
戴玉石压住怒气,沉声道:“我说了,既然我说服不了你,你也不要来说服我。我不会防碍你的。”
白秋怜鄙夷地睨了他一眼:“随便你,善安死不死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所谓。宰辅大人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我想休息了。明个我会去把东西收拾一下,麻烦您给个方便。”
戴玉石忍不住,腾的站起:“秋怜!不要再装了,难道你以为我会信你是这种人?”
“那你认为我是哪种人?冰清玉洁?高贵脱俗?”白秋怜自嘲笑道,“戴大人似乎忘了呢,我做了三年男宠。最成功最有权势的男宠,你以为靠什么得到的?别再自欺欺人了。对我来说,没有比权势更令我心动的。”
戴玉石静静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眼神变得哀伤起来。
白秋怜不耐烦地挥手:“快点走,我想休息了。以后别再缠着我。”
“秋怜!……”
“不要再这样叫我!”白秋怜猛地打断,“你我同朝为官,即使大人贵为宰辅,也请尊重我,不要直呼名讳。”
“你!……”戴玉石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请回吧,大人。”白秋怜背对戴玉石,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戴玉石举起手想要碰触他,却停在半空,手指微颤,犹豫着……最后,还是颓然地放下……
转身,脚步沉重。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好好保重。”头也不回地离开。
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淡。白秋怜站在屋中央,久久未动……
到了夜里,白秋怜发起烧来。一个人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也没有人知道。黑黑的房子忽然变化多端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幻觉从眼前闪过,却又模糊不清,没有头绪。
白秋怜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努力想要把幻觉看出名堂,但身子极沉,有时想要抓住什么,抬不起手。
浑浑噩噩,在自己创造的漩涡中挣扎,呓语。
过了一段时间,微微地感到一丝凉意,滚烫的额头似乎放上了清爽的毛巾,舒服了很多。渐渐安稳下来,不再辗转反复。
冰凉的手抚上白秋怜的面颊,虽然漆黑看不到,但从温度上可以猜想白秋怜此时的状态。轻轻滑过,眉,眼,鼻,唇,凉凉的,白秋怜潜意识觉得很舒服,像个小孩子一样发出满足的呢喃。
手停了下来,却贪恋着不肯离开。
半晌,摸索着探到白秋怜身侧,握住他的手腕缓缓拽出。借着月光,细细看去,手腕已经肿起。微微使力,痛楚让白秋怜不安地皱眉,却醒不过来。
黑暗中,静静坐在床边,低垂的双眼深沉无波。
这样,一直坐到天边泛白——
清晨,来叫白秋怜起床的侍女才发觉不对,慌忙去叫王爷。赵启哲不由分说又把东方炎拎来。
“怎么样?”看到东方炎沉着脸走出屋,赵启哲紧张地问。
“着了凉,肺部有些感染,又气火攻心,因此发热。他身子本就虚弱,一定要好好修养才行。”
赵启哲一个劲点头:“本王一定会好好照看他。”
东方炎大笑:“启哲,头一次看你这样在意一个人。”
赵启哲面庞微红,说不出话。
“放心吧,你还不信我的医术么?”东方炎看着他,眼神闪动。
赵启哲笑开。
白秋怜便一直待在王府养病,文心阁的老学究们对于他的缺勤也不甚在意。只是一次陛下路过,没有看到他问起,才诚惶诚恐面面相觑。他们谁都不知道白秋怜去了哪里,当然冀王也没必要通知他们。
赵启彻心下着恼,这才从胞弟处得知消息。便挑了一天,跑到冀王府去慰问。
“陛下。”白秋怜坐在院中的躺椅上假寐,看到赵启彻,吃了一惊,慌忙起身。
赵启彻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日,玉兰花开,宫中的一隅院落,白衣似雪,也是躺在椅上,暖暖阳光,照耀他如仙的面容——
“你有病在身,不必多礼。”伸手扶起。才几日不见,消瘦许多。
“谢陛下,陛下看望下官,下官何德何能,有此荣幸。”白秋怜垂手侧立,说着客套话。
赵启彻看着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白玉似的肌肤上投下淡淡青影,红唇微抿,尖尖的下巴惹人怜爱。
“……多注意身体……”不知为什么,只想说这一句。
白秋怜抬眼,看到赵启彻的目光,有着了然,关怀,还有更多看不懂的情绪。
“……谢陛下关怀……”白秋怜轻轻道。
两个人忽地沉静,谁也不想多说,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无形而淡淡的感觉在两人之间徘徊,若有若无,即通且阻,明白又不明,直到赵启哲前来,才打破一切。
看着赵启彻与赵启哲走远的身影,白秋怜心下涌上叹息。有缘的,无缘的;有意的,无意的;有情的,无情的,皆要舍去,放不下仇恨的自己,终究只能孑然一身,渐行渐远……
“先生……”
李仇轻轻走近善安。
善安站在远处,望着信远阁的方向,依稀可见那单薄的白影。
李仇也望过去,冷淡而不屑。
“先生,他现在在王府中,正是报仇的大好机会。”
善安眯眼:“你莫要轻举妄动,他在王府中,我们反而要保护好才对,不要引火上身。”
李仇不甘:“难道就让他在面前逍遥自在?先生,他何其歹毒,险些害死你。”
善安笑道:“有你在旁,我怎会惧他。”
李仇少年心性,噘噘嘴,听了好话,心底也不免得意。
“……不过,可以给他一点教训……”
李仇闻言,眼睛一亮,凑上去。
善安轻轻低语,眼神依旧望着远处的白影,笑意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