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迷障

        38迷障

        其实30号那天晚上,就在戎冶看着客人们陆续上了各自的车驶出戎宅之后,他接到了林弢打来的电话。

        ——自从“阿努比斯”犯下戎拓一案之后销声匿迹了数年,无论怎么在暗网上下饵都没能让他成功上钩,也不知是不是“阿努比斯”得到风声所以将行踪隐匿得更为严密了;

        在道上打听,得到的信息则莫衷一是,顺着每一条线索去挖掘过,都只有碎片,尤其是指向北美的那几条线索,因为没有跟北美任何一个本土帮派搭起过桥,想查都无从发力。

        戎冶早年暗中查了戎拓死前同宗力、马雷、王鹏私下接触的人,找不出什么可疑的对象。而且三人这些年来几乎同进同退,在与权力更迭有关的事情发生时态度出奇一致;每年戎拓忌日他们个个上心,对戎冶的地位也愈发肯定;当初马雷第一个让儿子接自己的班之后,同宗力和王鹏也先后退闲。

        戎冶想试探他们三人有没有暗中达成什么互保协定,还在刚青老接替那会儿就势使过一招离间计,果真乱了一阵,甚至有当着戎冶的面就互相明贬暗踩的;此外三位叔伯还各自找戎冶说过掏心窝子的话,只是根本没有戎冶想听的内容。

        无论三人之中谁是背叛戎拓的那一个,他将自己藏得很好,好得让戎冶和林弢抓不到一点儿马脚。

        终于三年前,在欧洲某国有一起谋杀作案手法与“阿努比斯”颇为相似,但死者心脏并未被顺利摘走,似乎是被中途打断。戎冶与林弢还是密切关注了此案,甚至亲自去到过案发当地,后来警方侦破,发现凶手只是一名年轻的模仿者而非“阿努比斯”本人,希望还是落了空。

        近期又有疑似“阿努比斯”的人出来活动了,案发在国市,一名议员在家中被杀害,心脏被摘,尸体上留下了鸟羽,还有其余几名目击者死亡,但死得干脆利落——是“阿努比斯”本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之同。

        于是林弢亲赴当地,通过合法途径以及贿赂买通探员的手段从警方获取信息并持续跟进,也与当地的黑色势力会面以打听消息——很多时候,钱能迅速促成友好关系。

        “弢叔,怎么样?”

        “跟几个地下消息贩子接触了,有人告诉我幕后指使是市的黑手党,我以‘荣帮’的名义找了中间人同我一起去了市,见了他们一名,他没有否认,我再问下手的是不是‘阿努比斯’,他很干脆地否认了。不过他最后走之前隐晦地说了一句‘凡人不可能长生不老,但有些事物可以’,然后叫我尽快离开国。”

        “如果‘不可能长生不老’指的是‘阿努比斯’,”戎冶沉吟,“那么他是不是在暗示,以‘阿努比斯’的年龄,已经不可能接活儿了?”

        “我也这样猜想过,如果‘阿努比斯’并非从一出道就有自己的独特标记,那么他的年纪就会比我们估计的要大,如果大五岁呢?甚至十岁?如果他不是我们想的四十岁上下而是已经有五十岁左右,那就算他把身体机能保持得再好,干活也不可能这么干净利索,除非有帮手——但警方经过勘察凶案现场已经判定作案时凶手只有一人。”

        “所以,要么是他们找的那个杀手盗用手法转移目标,要么是‘阿努比斯’有了继承衣钵的徒弟”戎冶沉声说。

        “最糟的可能,是我们一开始就被愚弄了,你爸爸也不一定是死在真正的‘阿努比斯’手上。”

        戎冶语气镇定:“弢叔,不必这么悲观,我相信这么多年我们做的不是无用功,零零总总的信息加起来,如果当初就被蒙蔽,不可能到现在还发现不了。

        林弢叹息一声:“你说的是。”

        “弢叔,现在你不一定安全,尽快回吧,我再派探子出去,”戎冶抬眼远眺着夜幕深处,“再有,我们之前一直碰不得美洲,眼下也许机会来了。”

        就在戎冶接听电话的同时,李霄云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查看,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霄霄,是我,我搬来城了。跟我见一面,好吗?”

        李霄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恶寒,几乎是立刻就删除了这条信息,并将那个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李霄云难得有烦躁的表情,戎冶结束通话见她面色有些阴霾便问了一句:“怎么?”

        李霄云扯出一个短暂笑容,晃了晃手机道:“没什么,垃圾短信。”

        戎冶玩味地盯了她一眼,便点点头转身迈开了脚步:“我送阿青回去,你招待一下柴明,晚些我会回来。”

        李霄云应下。

        也许实在是近来睡眠不足又微醉,陆时青在车上合上眼没多久就睡沉了,戎冶怕他磕着碰着还将他的头挪到自己肩上枕着。

        后来戎冶亲自抱的陆时青上楼回家,期间陆时青不安稳地动了动,戎冶以为他要醒,结果并没有。于是戎冶妥妥当当将人送到卧室床上,还替他把鞋子也脱了。

        然后戎冶坐在床沿,就着穿透玻璃移门的幽淡月光静默地看着陆时青。

        陆时青呼吸清浅,睡颜一派恬然,戎冶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指腹划过他的眉骨。

        和桂靖灼多么相似的一张脸啊,足有七八分——桂靖灼若真有亲生兄弟,也未必有如此肖似于她的样貌。

        可这世间哪有什么还魂记?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无非是美好的幻想罢了,长得再像,桂靖灼和陆时青也始终是两个在性格上和喜好上没有丝毫相似的人。

        其实戎冶早已分不清,是他真的爱桂靖灼爱到深入骨髓,还是他对桂靖灼太愧疚,以至于把那些愧疚也当做了对桂靖灼的难以忘怀。

        ,

        但曾经戎冶对桂靖灼多么呵护备至,现如今他也给了陆时青一样的待遇,这样做的意义无非有二:缅怀和赎罪——在经受了多年自我的审判之后他遇见了陆时青,无论这是上天冥冥中给他指的生路还是命运又一个品味低劣的玩笑,他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攫取。

        他太需要找一条纾解自己的途径,治标不治本也无妨、伤及无辜更不在他的顾忌之内。

        成则衷说“能掰弯你的不是一般人”,戎冶倒觉得这其中应该还是他自己起了主导作用,追求陆时青的时间里他曾多次催眠自己做好与另一个男人谈情说爱的准备,像那些个真正的陆时青的爱慕者那样去喜爱他的诸多优点、去欣赏他的独特之处。

        其实早在跟陆时青发生关系之前,戎冶就有过同性性行为的经验,得出的结论是:男人确实比女人耐操。除此之外,倒并没有其他特别值得他留恋的乐趣。

        结果在陆时青身上,这点优势居然还不存在。

        事实上到了后来,陆时青最后在床上承受的“压力”基本都是经戎冶的其他情人分解过的,所以他才会对两人的不合拍一无所觉,甚至一直觉得戎冶在性事中自制力强并且很体谅人——戎冶跟陆时青,头三回上床都没有做到真正插入那一步。

        最初的一次尝试,戎冶身上的情欲和入侵气息都太强,放肆又疯狂,与陆时青平常所见强悍内敛又具有绅

        士风度的模样判若两人,再加上戎冶胯下那堪称凶器的家伙太具威胁性,陆时青头回经情事,脸上尽是惊惧。

        戎冶在陆时青耳边好话说尽,总算哄得他减少了一点紧张,可才试着进入时他就不仅痛到哭出来更有些吓狠了。戎冶想起多年前犯过的错,二话不说就退出去,忍着欲念把陆时青抱在怀里安抚了一会儿然后才去自行纾解。

        ,

        后来的两次戎冶明显克制着,但陆时青还是非常怕,心理和生理的关都过不了,戎冶都没有勉强,只让陆时青用手和并紧的双腿帮他。

        第四回陆时青是自己下的决心,四五分醉的状态,主动吻的戎冶,一经撩拨就情动得厉害,借着酒精两人终于做到最后。戎冶虽然没有放开了来,但对陆时青而言这样的性爱仍太过激烈,他还是流了不少眼泪,带着哭腔不知说了多少句“不要了”,一次次被戎冶浓烈的吻堵回去,勉强撑到第二轮,中途就昏睡过去。

        于是戎冶便清楚地了解到了,他跟陆时青上床,绝无可能尽兴。

        戎冶不至于为了陆时青禁欲,但他也确实不想伤到陆时青,于是两人间每一次性事都变成一次考验。

        比起在床上控制自己,戎冶宁可选择在上床前控制自己。

        不过恰好,陆时青在性方面既缺乏经验、需求似乎也比较低,反而没有产生任何不满或者怀疑。

        戎冶望着陆时青想,如此阴差阳错的默契,反倒很有讽刺意味了。

        他最终起身给陆时青倒了杯水来又留下字条,便离开了公寓。

        ,

        与此同时,同最一家也回到了家中,同歌被保姆抱去洗澡,同最与王芃芃便回了卧房。

        “成则衷整个跟变了一人似的,你倒是够淡定。”王芃芃一边摘着耳环一边跟同最说话。

        同最歪嘴一笑:“这就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厉害吧~再说了,成则衷性情大变也还是比不上阿冶当初带着陆时青跟我见面冲击大啊。”

        “话说回来,”王芃芃垂着眸子解手链,“怪不得成则衷看见陆时青那张脸能面不改色的,原来早前就见过,这世界也够小的,别真是那谁在天有灵吧。”

        “我都觉得陆时青跟他们俩的缘分真有点儿邪乎了。”同最挑同了眉毛咋舌嗟叹。

        “最,你说这么些年下来也就见戎冶对陆时青上心到这个程度过,跟当初对桂靖灼也差不离了吧,可怎么情人还是照养不误?要不是我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拿负心薄情骂他都不够了。”

        同最笑了笑:“很简单,陆时青嘛,说好听点是尊菩萨,说白了呢,阿冶就是把他当成个活灵位供着。”

        王芃芃听得皱起眉来:“戎冶就不怕万一陆时青哪天知道真相恨死了他——他当真爱桂靖灼到这个地步?”

        ,

        同最作一个“天知道”的表情,摇了摇头道:“呵阿冶这样的,真不知道该说他是风流种还是情种。”

        王芃芃也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一笔烂账,我帮他们翻什么?——哎,你留意了吗,柴明是不是趁这回跟戎冶谈事来的?”

        “应该吧,散的时候他不没走么?”同最悠悠道,眼神却很深,“要谈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柴明本以为他要在戎宅好等一阵,结果没想到戎冶一来一回不过一个半小时左右,根据时间判断,戎冶可能真的只是把人送到家就回来了。

        李霄云很清楚个中缘由,自然什么也不会问,给戎冶、柴明二人端来茶水便将书房大门带上退出去了;柴明虽觉出点儿古怪,但也知这不是他该多嘴的事,便也闭口不提。

        “来,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戎冶坐在大班椅里,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当初和雷赫尔家族的探子不打不相识这你是知道的,最近一次他现身市时告诉我,他们要更换军火供应商,特别要求没有进入过南美市场;而且亚历杭德罗·雷赫尔见过他手中那把先前我赠他的改制“斑蝰蛇”之后,对我们颇感兴趣,所以让他传话过来,如果我们有意合作,就到国面谈。”柴明一口气说完。

        ,

        戎冶边听柴明说着,边从身上摸出一个扁扁的金属烟匣来拿了根烟点上了,微微敛眸,沉吟不语。

        亚历杭德罗·雷赫尔,南美头号毒枭;国多年来内乱不止,动荡的局势下执政者流水般更替,雷赫尔家族却屹立不倒,甚至拥有足以威慑政府军的私军,堪称犯罪集团之中的传奇。

        如果能跟他们接上线,几乎可以预见往后军火生意的收入翻番。

        但对于戎冶而言,真正重要的是雷赫尔家族一直与北美几大家族有密切的生意往来,他需要这层中间关系。

        “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兴趣我自然是有的,不过如果决定要去国,带谁去好?”戎冶隔着迷蒙的烟雾盯着柴明,“绣球是你接来的——你觉得呢?”

        “这个当然全凭冶哥你决定,我不敢僭权。”柴明略一颔首。

        戎冶徐徐喷出一股烟,忽的笑了:“不如就你跟我去吧,回去把手上的事慢慢交待给桑坤,一周后去国,别忘了准备个合适的身份。”跨国黑帮的同层手上肯定不止一套身份和护照,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掩人耳目、方便行事。

        柴明本以为自己肯定被排除在选项之外,闻言微微意外,一壁里合手答“是”,一壁里直觉戎冶如此决定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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