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朱柳是记进去了,横竖除了军营他也没家可去,就这么打了许多年仗,但扪心自问,这些胜仗里没有任何一场是为了所谓君王,所谓家国。

        然朝堂风云际会,老朱守在南面,海啸一样的箭雨伤不了他分毫,却让这位明白了何为家国大义的老将军死在了朝堂谏言之下。

        一纸斥责他造反的旨意快马加鞭送到,再以主帅受罚,余下兵将可免罪为刀,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斩了一朝良将。

        消息传到朱柳这时,圣人递来了另一封旨意。

        说是每逢百年,要派当朝将军进妙手镇取药进献。且不得耽误过今年之期,否则唯他是问。

        要问责什么不晓得,但好似皇帝很急在今年拿到药,再想想那些先前那些风声,朝中奸臣为乱,或许圣人急需什么灵丹妙药来救一救自己的命。

        没人知道这个霹雳桀骜的将军那夜坐在帅帐里,伴着一烛长明灯枯坐一夜时都想了些什么。

        但他翌日清晨招来副将,简单转达了两点意思。

        第一:这药我不去拿,就让那老皇帝病死,若有要原话传递者,大可直接回去。

        他没甚牵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第二:他烧了圣旨,还有进妙手镇的地图。

        这将军他不做了,谁爱做谁做,若有敢阻拦者,来几个他杀几个。

        朱柳是说到做到,他是拼命打了许多年仗,但这狗屁江山,他不在乎。

        史书上圆得漂亮,只说将军跌马失踪数月,实则是朱柳拍拍手跑了,顺便被追杀了几个月。

        眼瞧着就离老师身亡之处越来越近,没承想半道遇上截杀之人,才刚刚打过一场,掉头又瞧见有人要害命。

        “你说救吧,我这把身子可能要死,万一他又是个什么罪大恶极的娃娃,你说不救吧,那也过不去啊。”

        朱柳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也不知在对谁讲。

        “也没给老头弄个坟堆,不晓得一会见了面该怎么骂我……”

        清风捎来凉意,也送来几声车轱辘滚动,不轻不重地在山道间越离越近。

        那难逃的命,又一次碾了过来。

        朱柳没见到老朱将军,他再睁眼,见到的是蓝天白云。

        一颠一颠的,有道轻微的喘息声卖力在前,似是体力不济,时不时就要歇一下。

        朱柳意识稍微回来了点,才发现这是当日少年被绑走的囚车。

        ——这家伙竟是原路返回去拉车回来接人了。

        见他醒了,少年气嘟嘟地绕过来,取下水壶闷声说了句张嘴,拔开塞子就给他灌水。

        朱柳被呛得好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这是朝我发哪门子火?”

        “我没发火。”

        “嗯,没发火。”朱柳人在病重,魂在乱飞,一双眼挑着笑止不住地盯着人瞧,问他,“为什么要回来救我,真打算以身相许?”

        少年正抹着额头上的汗,闻言难以置信地转身回来瞧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什么。

        朱柳一眼就瞧见他肩上那些因为拉车而被绳索划破的衣衫,斑斑点点的赤色被太阳烤干,又被汗水打湿。

        “哭过?”他声音有些哑,“疼的?”

        抬手用指尖点上了少年发红的眼尾,碰到那毛绒绒的长睫,竟有痒意透过手尖的薄茧传了过来。

        这痒意怪怪的,叫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混账将军忽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自有奥妙,如夏风送蝉声,如星明见月辉,天大地大,总爱在人猝不及防的告诉你一些顺其自然的道理。

        恰如此时,朱柳就只想问一声他叫什么名字。

        少年避开他这般毛手毛脚,几声银铃清脆:“凭什么告诉你。”

        朱柳乐了:“凭我救过你,你又救过我,我两都得以身相许。”

        回答他的只有一件贴了银色花片的衣衫劈头盖脸地兆上来,正好送来些阴凉。

        听着少年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胡说八道。”

        朱柳又是笑得一阵肺疼。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歇息过后,少年又跳下去捡起粗绳咬牙拉着车往前。

        朱柳可太想劝他放下自己了,但扛不住头晕脑胀,就这么被一路带进了妙手镇。

        第75章 起誓(二合一)

        那年夏里少雨,浩风千万里滚了烈日炎炎,席卷天地之间,阳光不要钱一般乱洒,让万事万物凡是有些小心思都无处可藏。

        妙手镇小小的一团,窝在群山环抱之间,竹屋错落,上头盖着茅草做顶,风吹过后总能抖出一阵簌簌清脆的声音,牵着窗上悬着的铃铛。

        响的清脆可爱,朱柳很喜欢。

        正是夏里最热的时候,大家穿得轻薄,皆着此处自己制作的纱衣,朦朦胧胧一层黑裹在身上,男人女人都能被勾勒出别样的美。

        尤其是面前这小握腰,宽麻腰封一裹,约莫两掌余就能握住。

        食色性也,朱柳看得坦坦荡荡。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来没有这般畅快过,清风在怀,山林沉静,若能终老于此,实乃人生幸事。

        少年几乎除了睡觉都留在他这里,一天那么多个时辰 ,只是看病换药可用不了那么多时间,这是两人都明白的道理,偏偏没人提起。

        实在没事情做就聊天,什么都讲,什么都听,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朱柳惬意地靠上窗棂,并且朝在桌前摆弄那些瓶瓶罐罐的人吹了声口哨,一双虎牙在夏风里尤为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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