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5-31 23:37:35 字数：2528

        回到这座城市似乎是在恍惚间做出的决定。父亲那看着他的志愿表时诧异又带着回忆的凄凉的目光时不时提醒着他这个决定未经深思的欠量。不了了之的那场车祸。连外人都能轻易看出来的谋杀就那么轻易地避过了法律的责任，甚至连谴责的声音都未曾响起。即使他那时还是个懵懂的孩子，也能感受到父亲无处可泄的愤懑，如同困兽般，挣扎得伤痕累累，也未曾要到一个公道。被困在这个城市直到初三那年，那边松了口，父亲便带着他去了南方的那座城市。

        然而为什么会回来呢？是因为生化强化班的那个女孩子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习惯性地等在走廊间，只为见她见一见她，听一听她的声音，即使是敷衍了事的声线。

        这个女生在对着不在意的人的时候总是异常冷漠，完全无法融入她周遭的空气，不加掩饰地想要将陌生人隔离。然而良好的教养又不会让人觉得她失礼，只会自觉地离开到她不注意的安全位置。默默注视。然而很多人都是没有耐心的。在没有真正认识她之前就做了离开的选择。可是天生对人类的敏锐感受让他能看到她在相识的人面前的柔软，对人情很容易满足，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会想对别人好很多点。却又不是完全不懂世事的幼稚，恰恰相反，那个女生身上有着母亲身上的通达，眼光长远，看得透很多事情。然而又没有母亲历经所有人情世故洗礼的完全成熟，会有幻想，会在那个人面前青涩怯弱。

        他知道那个人，一中生化强化的许蕴生。古老而庞大的家族的一员，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继承人，却选择了和他们一样的路。

        这条读书路已经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功成名就的好路。更多的是，因为相比于众多的人口更显匮乏的社会资源的限制，国家不得不将一批人早早限制在一个框子里，美其名曰为国家之崛起而奋斗，其实是免得他们出去胡乱作为。

        然而即使这样那人也足够优秀。优秀到让她的眼舍不得离开半分。

        T大。她是随着那人来的吧。他却随着她来了这座最不愿面对的城市。明明看得清一切，看得到她心有所属。

        人是极其奇怪的东西，身上的矛盾始终存在，并且随着岁月的打磨更加尖锐。自我的矛盾冲突与周围环境的冲突糅合成神经质地怀疑与幻想。

        然后再次使矛盾加剧，人类的彷徨、恐惧以及厌世便是由此产生。

        只是人类的情感之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便道清的。他们身上的“妨我”一直阻碍着“自我”的随心所欲。这是道德及伦理产生的根源，也是人类常常踟蹰彷徨，消极带我的根源。

        人需要悲悯，但人与人之间难以默契地达成这个词，所以神便产生。所谓神，便是自我怀疑以及被怀疑的恐惧的产物罢了。

        幸好他并不相信。

        他跟她道好，他听到她和从前一样淡淡地回一声：“你好。”那带着微微讶异的脸透着些稚气。他想起她笑起来的时候的两个浅浅的梨涡，似孩童般。

        那时是那柔软的的样子一下子砸起了他心湖的涟漪。不轻不重，刚刚好暖了他那可冷了很久的心。

        然而他们依旧是陌生人。对她而言。

        他看着她也像从前一样，一样地转过头，一样地擦肩而过，带着冷漠。完全没有其他人见到老校友的激动，完全没有。

        算了，她合该是这样子的了。

        迈出脚步跟上她的步伐。默默跟在她后面。看她找到图书馆的自习室，看她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皱了皱眉转个弯下了楼梯去了人少的阅读区，看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开始看高数。静静在她对面坐下，不出声。她大概看得入神没有在意。

        他也不打搅，就这么看着她就觉得很好很好。

        可当她察觉的时候却似乎觉得不好。比自习室前更加紧皱的眉头，眼镜放在桌上没有带起，月牙形的双眼即使不笑眯着的时候也透着温暖，可是眼里那抹一闪而过隐而不发的不满却让他看得清晰。这种出于情的不满和止于礼的不发作让他欢喜。

        他不喜欢满心算计，看不出情绪的人。就像是，他的那个家族。那个让人厌恶的家族，他是定要夺回来的。有些事情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看得越来越清楚。他大概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是根本缘由还没有查到，那些人犯下的罪证也没有收集完全。他不急，他有的是耐心碾碎那些令人讨厌的人渣。

        对于眼前这个人，他也有足够的耐心。

        他不在意她对他的不满，即使觉得有些伤心。但他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停了步伐。既然让他看到了她的好，他就要在她还不属于任何人的时候缠着她，缠到她忘记那个人为止。他才不会像别的人那样被她表面的冷漠吓得退离拎不清。至于许家的那个少爷为什么还没有动手，他才不关心。没动手正好，要是那人起了意，眼前这人肯定二话不说地奔了过去。他可不乐意看到那样的事情。

        他不介意披一张厚脸皮的面具。这个浮华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顾思年。”他唤了她一声。

        “嗯。”这是她的回答。

        然后他说：“我叫韩思绪。”

        她说：“嗯，我知道。”

        他忽然觉得很是开心。不为别的，至少，她已经记住了他的名字。虽然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记住，又是带着怎么样的情绪记住。但结果是她记住了他，这样就很好。

        他记得很多她的事情。都是偷偷查过来的。虽然用了些手段有些不好，但是他没有不尊重的意思。他想知道她的一切，想知道她是不是像母亲一样的女子。

        异样的沉默。

        她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书。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么？嗯。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来开个话头？他可以在一大堆人面前胡撇海扯。装幽默、装风趣、装深沉……他都能信手拈来，现在却觉得，这些都拿不出手。

        其实无话可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意境。他想他可以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坐在她对面，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地老天荒为止。那样真是不错呢！

        可是现实并不给他机会。

        他听到她的手机响起。隐约记得该是某个女歌手的歌曲。但他不记得名字。他的手机铃声是GeorgeWinston的《夏日》，母亲生前喜欢的曲子，带着扑面而来素朴气息的旋律中暗藏着几个下了蛊的音符。他也很喜欢。

        他在想或许回去可以去找一找这个女歌手的歌来听听。他想要跟她有一样的乐趣。

        她掐掉电话，站起来，欠了欠身说：“抱歉，忘记静音。”然后走到无人的地方回电话。离得太远，他听不清她在讲什么，面容也有些模糊，但可以感受到她周身的愉悦气息。是谁呢？她的世界跟他隔着千山万水。层峦叠嶂。即使站在最上的顶峰，也是望不见的。

        他看到她走回来，收拾桌面上的书。说了句先走一步便离开了。他看着她如清莲般的背影，带着意想不到的安宁气息。

        他想，她连背影也是这般好看的。

        他没有跟上去。打定了主意的纠缠并不建立在她的困扰之上。他默默坐了会儿，起身，离开。

        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完全拥有这个词在这个世界完全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