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何,她的心口忽然有些难受,连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你要找的,是一个女孩子吧?”
谢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无比温柔的神色:“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
萧七呆呆地望着谢轻,在火焰的照耀下,他的脸总算没有那么苍白。就是这样温柔的神色,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发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温和的男子?就连“谦谦君子”这样的形容,似乎也有些配不上他。然而……一抹淡淡的苦笑在她嘴角蔓延开来。能被他这样惦记的女孩子,一定不平凡。
“那你从来没有找到过她么?”
“找到了。早就找到了。”谢轻笑了起来,眉宇之间是淡淡的柔晕,又染上了一层无奈的叹息,“但是她从来不知道我在找她。”
萧七微怔:“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要告诉她呢?”谢轻笑得很温柔,眼角弯起细纹,“她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宿命。看着她按照自己的轨迹生活下去,不是更好吗?”
萧七想到他身上背负的谢家满门的仇恨,以及他那缠身的宿疾,不由得心下黯然。但是随即联想起自己的经历,就算告诉了叶九意她一直在找他,他们不是还是只能做陌生人么?他有自己要娶的妻,她发现他不是她心中所求的人。似乎两人最亲密的交集,也不过那一夜一起在秦淮河边散步罢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再次扯出一抹笑容,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低低道:“的确……很好。”
两人一时都找不到话题,便静谧了下来。只剩下柴火“噼啪”的燃烧声。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怎么样了。”萧七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也许……他们过一会儿就能找过来。”
“你倒是很放心他们?”萧七皱眉。根据她的交手经验,那十一个杀手绝对不简单!可是,那个叫做阿莲的女子,也不简单!看上去像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婉娴静,可是,她杀起人来却是半分不犹豫,瞬时化为暗夜修罗!这样的女子,又会是怎样的来头?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还有那个车夫。最平凡的容貌,也从来不说一句话,好像从来只是默默地做着本分的工作——赶车,可是,武功却十分霸道。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行事作风那些杀手根本没有什么两样!快、准、狠!究竟是为什么,这样不平凡的两个人,会甘愿在谢轻身边为奴为婢?
灭尽满门,只留一人……
难道,他们的身世,也和谢轻一样么?
谢轻笑得很温柔,却很自信:“我相信他们的能力。我也相信,他们会保护好罗姑娘的。”
萧七心中升起一朵朵疑云。她看着篝火,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大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谢轻微微地张开了眼睛。入眼的是茂盛的枝头树叶,入耳的是清脆的鸟鸣。他尝试动弹,可是一动弹疼痛就全身蔓延开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咳嗽在荒郊野岭更加清晰剧烈。
没有往日里阿莲递过来的帕子和水,他怔了怔,这才想起现在自己的处境。他抬头搜寻,却发现并没有萧七的影子。只剩下一堆残火。他怔在那里。忽然心,空荡荡的。
他心中明白依照萧七的性格她肯定是不会抛下他独自离开,可是他的心却是不受控制地空了一块,难受得他承受不住再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萧七原本正在搜罗野兔或者麻雀,老远就听见了谢轻的咳嗽声,心下一紧,也顾不了这么多,拎起脚下的一只兔子就往回赶,正巧看见谢轻手捂住胸口扶着枝干咳嗽着,脸上半分血色也无。
“谢轻,你怎么样,是不是旧疾复发了?”萧七将兔子仍在一边,想要去往怀里掏什么,才想起自己身上的瓶瓶罐罐也都在包袱里,而包袱……早已跟着马车不知去向。
“我没事……咳咳……我没发病……”谢轻摆摆手,萧七拍着他的后背的手让他感觉到一阵温暖,总算好过了一些,他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萧七看他脸色好了一些,才放心地笑了起来:“饿了吧?我们烤一只兔子吧!我刚才也在那一头发现了不少草药,待会我们可以自己动手敷一敷,不然,那些伤口可要生脓了。”说着捡起了脚边的几根枯枝,继续用打火石生火。
“你还认得草药?”
“也不是很认得,就认得了可以治疗跌打损伤的几种。”火缓缓地燃烧了起来,萧七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去年,我偶然去过一次神农架的毒医谷,本来想在那里偷学一点医术的,可是,哎呀,医书简直是我看过的所有书里面最无聊的书!简直比屈原的《离骚》还要无聊!那些花花草草,书上画的跟现实长得根本就不一样嘛!还有啊,把脉,手搭在脉搏上,不就是脉搏扑通扑通跳么!还能看出个病来!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可是,偏偏,它还就能看出毛病来……哎,我果然还是没有学医的天份!”
谢轻第一次听到这样一番言论,不禁有些讶然,讶然之余,又感到几分好笑,便轻声笑了起来。她熟练地串起了兔子,那种血腥味又不禁让他皱了皱眉。
萧七知道他不习惯这样的野外生存,只好多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谢公子,那你呢?你会医术么?”
“我么?”不知道是不是萧七眼花,她觉得谢轻的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只听他道:“我是久病成良医。”
“这么说,你会医术?”
“一开始,我不信命。我不相信自己会在二十五岁之前就死去,不相信那些所谓的郎中大夫,便跟着……跟着一名大夫学起了医术。可是后来,学的多了,也只能认命。”
萧七烤兔子的手一顿,没有去看谢轻的神色,继续道:“认命?我以为你是不会认命的。”
“哦?何以见得?”
“因为你明明知道找风雨楼报仇是一件很不可能的事情,你还是义无返顾地出发了啊。”萧七接得理所当然,“在我看来,这的确非常需要勇气。”
她会有这样的感想,无非是因为南宫傲,南宫傲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报仇,竟然找上了她。甚至,用生命来救她,只为了,她……能够在他死后给南宫家一个交代。而谢轻,身上除了宿疾再无长处的谢轻,非但坚强地活了下来,竟然还想着自己能报仇。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勇气么?
“是么?”谢轻苦笑了起来,纵然是苦笑,他的声音也是十分温柔的,“我只不过是在承担自己的责任而已。”
“可是世上有许多人,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
“世上也有一些人,愿意不顾一切地去承担别人的责任,难道不是么?”谢轻认真地看着她。
萧七怔住,笑得有些勉强:“世上难道会有这样的傻子么?”
谢轻一直凝视着她:“有。”
“也许……现在在我眼前,就有一个。”
萧七的脸“唰”地红了。她垂下脑袋不敢去看谢轻的眼睛,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个本事……”
谢轻却并不打算让她含糊过去,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昨夜,为什么这么奋不顾身地来救我?”
“哈?哪有?”萧七眼睛闪烁了起来,“分明是你救的我,还拉着我跳车……”
谢轻的耐性极好,此时对她的逃避也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柔声地逼问:“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那么着急地跳上马车来救我?”
“我……”问题都逼到门面了,萧七忽然想到什么,笑道,“还不是我反应最快,你看,连你的阿莲和车夫都没有我反应快吧,哈哈……”
她干笑了两声,在谢轻的目光下终于笑不出来了。
谢轻凝视着她,轻轻道:“萧儿,你还记得,在你去少林寺的路上,你骑马走在我的马车旁,我说过的话么?”
他叫她什么……萧七的脸再次红了起来:“记、记得。”此时此刻的她与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萧儿,你想不相信,我和你,是有缘的?”
萧七猛地抬头,撞进了谢轻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睛。沉溺其中,竟然……无法自拔。
时间,静静流淌。彼此的呼吸可闻,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沦溺毙。
“公子!”是发丝凌乱,眼里有些血丝,脸色惨白,鹅黄色衣衫有些凌乱沾了不少污泥的阿莲,她在看见谢轻的那一瞬,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萧七!”是两眼都是黑眼圈,有些无精打采的紫衣罗荆荆,她见到萧七的那一瞬间,也是整个人激动了起来。
“啊!兔子!兔子焦了!”罗荆荆眼尖,大叫了起来,“萧七,你在干什么啊!兔子焦了!赶紧翻一翻!”说着,她似乎还有些不满意萧七的慢动作,直接冲上来自己动手,翻起了烤兔子。
萧七也在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