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林寺下来,萧七骑着马一路狂奔,一口气奔了十里,才缓缓地慢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王盛伯。这就是殷思思的江湖梦。如此简单,却轻易破碎了。
巨大的悲哀将她的心头紧紧笼罩,让她透不过起来。她在江湖之中已经见过、听过太多的故事,这些故事或圆满、或惨淡收场。圆满的故事会让她欣然一笑,可更多的却是担忧。而那些悲惨的故事会让她忍不住去插一脚。
她知道自己不是神仙,无法改变她人的命运。可是,却忍不住出手,总是妄想着能以自己的力量改变点什么,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是徒劳无功的。
就像这一次,她改变不了殷思思的命运,可是她无法忍受这样的一个人还在江湖上逍遥恣意,所以,她再一次借用了“天机阁”的力量,去请了这个在江湖上也颇有盛名的天下第一神捕贺长仪。
她没有权力制裁王盛伯。可是官府有。
渡圆的那个声音依旧在她的耳边回响:“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如此良辰美景,不如你我一起携手江湖?”
《西厢记》的曲,配上他那温柔至极的声音,的确是致命的蛊惑。因为那触动的是每一个女子内心最柔软的憧憬,那美好的期待。
殷思思的良人不是王盛伯。可是她萧七的良人又是谁?
她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曾经心心念念近九年的叶九意,不是她的良人。
她的马车缓缓的前行。她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红霞,想起了两句元曲: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她又想起了《西厢记》里的那一幕,低柔的女声轻轻地唱着,她便也轻轻地哼了起来:“着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萧七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一家客栈。她还没有吃多少东西,就看见一身蓑衣斗笠的男子牵着马走到了门口。正是贺长仪。
贺长仪走进客栈,见到了萧七,对她点了点头。
萧七也对他点头致意,笑道:“贺大人,不如同坐?”
贺长仪皱了皱眉,摘下了斗笠,脱下了蓑衣,里面穿着的是一身干练的黑色长袍,径自坐在了萧七的对面。他的声音波澜不惊,正是那种常年处理公务的人的声音,有着几分官样的公正冷漠:“今日之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萧七摇摇头,招呼着小二再上几道菜上一壶酒,才苦笑着对贺长仪道:“我并不是特地帮你。我只是不甘心让他害了我的姐妹之后,依旧逍遥法外。”
贺长仪淡漠地点头:“可是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沉默与视而不见,才会使这样一个采花大盗如此猖狂,为害众多。”
萧七叹了一口气:“是啊,若是两年前他就被逮捕,殷思思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了……王盛伯人呢?”
“我让两个手下压着他先去金陵,先交由府尹审议,再决定是否上京。”贺长仪顿了顿,公事公办的脸上有一丝疑惑闪过:“殷思思……是?”
萧七叹了一口气:“她是两年前杭州城知府殷大人家的千金。原本有一段门当户对的姻缘,只可惜这一切都被王盛伯这个混蛋给毁了。”
“两年前……杭州。”贺长仪的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难道……竟然如此?”
“什么?”
贺长仪深深地望着她:“大概……是我的错。”
萧七脸色一变:“什么?”
贺长仪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道:“两年前,就是我在查王盛伯的案子。这个案子十分棘手。王盛伯其实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采花大盗。因为那些女子都是心甘情愿地跟他走。”
萧七的心一沉。
“王盛伯诱拐和抛弃的毕竟是都有身份的千金小姐。那些家族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名声,全都秘而不宣,因此这桩案子十分难办。”
萧七点点头,越是名门望族,越看重名声。家中出了私奔的闺女,大概那些看重名声的家主也都会像殷思思的父亲那般,宁可女儿体面地死去。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我一路追踪他到了杭州,将他重伤后,他竟然就在城内消失了。”
萧七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支撑着木桌,微微颤抖着望着对面的贺长仪。她忽然明白了故事的开头。王盛伯引/诱殷思思,一开始并不是蓄意,而是阴错阳差!萧七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一副画面:受伤的男子为了躲避追捕误闯了小姐的闺房……一向风流多情的男子在那一刻再次遇到了一个单纯的适龄少女,然后……用他一贯的伎俩……
“后来呢?”萧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睁眼再次坐了下来,“后来,你为何没有再去追捕?”
“后来……因为京城的一件关系重大的案子,我被调往京城。案子被迫中断,我只好联系上报,为了更快地抓住他,才有了那王盛伯的通缉令。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案子依旧还是悬着。”说到这里,贺长仪的语气里不禁有几分讽刺。
“所以,你的意思是,殷思思遇上王盛伯,是因为你;殷思思在南昌城门口因为那张通缉令引发的变故,也是因为你?”萧七又惊又气,她将殷思思的故事又细细地想了一遍,觉得简直就是命运对殷思思开的玩笑!她那一生中最大的变故,竟然全是因为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的某种正义的举动?
贺长仪不知道殷思思的故事,怔了怔神,但是他也能猜到,这是一个那个受害人的情况,自知心中有愧,一言不发。
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
小二的上菜终于打破了这个僵局。
萧七叹了一口气,看着贺长仪的模样她也不好受,不急不缓地道:“你也不必自责。我并没有责怪你。谁也没有权力责怪你。这是你的职责,殷思思的命。你做的没有半点不是,甚至算得上是尽忠职守。只是谁也想不到,上天会这样安排。殷思思也不会怨你的,她那样的女子,就连王盛伯都是不怨的。”
“怨?”贺长仪无声地笑了笑,“没有人有资格怨别人。”
萧七微怔,笑了:“是啊。最终做出选择的只能是自己。无论外人起到了怎样推波助澜的作用,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选择。”
贺长仪点头道:“是啊,自己的选择。”
告别了贺长仪,萧七便慢悠悠地踏上了回金陵的路上。她走的那样慢,心里还有个希冀,希望能再次遇上那辆马车。挂着风铃,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行驶。
可是,她失望了。她一路留心,却再也没有遇到这样一辆与众不同的马车。没有听到那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她原本还打算着,若是能再遇到那个男子,定要同他说一声“谢谢”。
果然,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无法挽回。
又或许,的确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萧七抵达滁州这一日,正是暴雨。豆点大的雨水如泼墨般哗啦啦地倾倒下来。萧七赶紧躲进了一家茶馆。
却不想在茶馆里躲雨的江湖豪客也并不少。其中有一个人竟是一眼就认出了萧七:“萧姑娘!”萧七循声望去,却见到一个满脸胡渣,衣衫简陋的男子,正又惊又喜地望着自己。
“戴先生?你竟然也在这里?”萧七也有些意外之喜,理了理身上的水渍,笑着走了过去。原来这个男子正是三月在大明湖畔与萧七三次比武的“酒中剑”戴一鸣。
“是啊,真是巧极了。”戴一鸣笑着给她添了一直茶杯,示意她坐下,“那日比武还没尽兴,你倒是醉了过去!”
萧七有些不好意思:“戴先生见笑了。”
“不过那日之后,怎么竟再没见着你?武林大会上也不见你的影子。”
萧七摇摇头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萧七摇摇头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戴一鸣叹了一口气:“是啊,今年江湖实在是多灾多难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好好的天仙楼、如烟楼竟然糟了这样的横祸……”
萧七脸色蓦地一变:“什么?”
戴一鸣一愣:“金陵出了这样大的事,你竟不知道吗?”
萧七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睛都有些红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戴一鸣还没有说什么话,忽然一个高高的男子声音猛地插了进来:“萧七!你竟然在这里!我要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灵感,也许将来我会开一篇以贺长仪为男主的文,但是……目前还没有灵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