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找到罗荆荆的，是李明珠。一身紫衣的罗荆荆正坐在岸边，手里攥着的正是那一把已经破损的桃花扇。若是明月教的教众见到这副画面，肯定会不相信。他们那一直都那样飞扬跋扈的大小姐竟然也会如此安静地坐在河岸边发呆。

        一身红衣的李明珠也静静地坐在了了她的身边。

        罗荆荆不禁出言相讽：“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李明珠摇摇头：“我觉得你很厉害啊，能在萧姐姐手下过这么多招。”这样安慰的话在罗荆荆听来不免更加刺耳，她嗤笑一声，就要站起来远离。

        李明珠叫住她：“喂，我就要走了，你好歹也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说话吗？”

        罗荆荆顿住，转过头来，神色有些缓和：“走，你要去哪里？”

        李明珠笑笑：“回洛阳，然后嫁人。”

        罗荆荆怔了怔：“嫁……嫁人？”

        “怎么，你难道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嫁人，不就是女子的最终归宿吗？”

        罗荆荆骄傲地抬起头：“我若是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才不会草草地把自己嫁掉呢！”

        李明珠怔怔地看着她，笑了开来。罗荆荆觉得这笑容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喂，李明珠，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嫁啊！”罗荆荆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我爹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李明珠的眉宇上竟然染上了淡淡的愁绪：“可是，你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吗？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萧姐姐，甚至羡慕万如烟。你们生活在江湖之中，觉得可以这样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萧姐姐和殷思思跟我讲了两个故事。她们都说，江湖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觉得害怕……”

        罗荆荆跳了起来：“别人跟你讲什么，你就相信吗？你自己难道没有眼睛？你看到的江湖是什么样子，才是什么样子的！”

        李明珠的眼角流下泪来，声音哽咽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江湖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在济南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些所谓的江湖豪杰，嘴里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荤话，让人听了简直就想作呕；哪有，为了自己能够拔得头筹，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真的是什么阴招都做得出来，暗器，偷袭，骂人……你别以为我不会武功，就什么都不懂，其实我都看的清楚。殷思思和萧姐姐跟我讲的，其实，我也明白。我只是想要证明，我来闯荡江湖真的过得很开心，就算不开心，也要假装我过得很开心。可是，她们非要这样赤裸裸地告诉我这个江湖的本来面貌……”

        李明珠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就这么哭了起来。罗荆荆看着这样的李明珠，有些手足失措，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喂，李明珠，你别这样啊……”

        “我一直想要走出洛阳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我看到了，见到了，却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罗荆荆，你知道么，这不是我想象的江湖！”

        罗荆荆苦笑了起来：“这不是你想象的江湖，难道就是我想象的江湖了？”她想到自己的经历，不禁眼睛也有些酸涩。

        李明珠怔怔地，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你想象的江湖又是什么模样的？”

        罗荆荆攥紧了手中的桃花扇，苦涩地笑了出来：“这把扇子……”

        “这把扇子，是那个‘桃花扇’纪楚瑜的？”

        罗荆荆点了点头，咬着牙道：“没错。的确是他的。”

        “他的扇子，又怎么会在你这里？”

        罗荆荆看了一眼李明珠，缓缓地开始叙述起来：“那一年，我的表姐去西域看我，她给我带了一副画像，说那是中原武林第一人。我很好奇，将那画展了开来，却很气愤。在我的眼里，那个拿着桃花扇的白衣男子不过是一个小白脸，花花公子，又怎么能是中原武林第一人。当时表姐笑得很奇怪，她说，等你真正见了他，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当时也没有在意。可是一年后，在昆仑山上，我真的见到了他。我就在雪山上远远地瞧见了一团小小的黑色，凑近了瞧才发现那是个人影，穿的浑身是白，那一抹黑色是他的黑发。我就觉得那个人实在是太傻，既然走进了雪山，又怎么能穿白色？万一出了什么事，别人想要找都找不到他。可是，我却瞧见他那身白衣那样自信，从昆仑山顶采了一朵雪莲花，就飞冲而下，轻功非常好。我急忙追过去，可是，哪里还有什么人影？雪地之上，连个脚印都没有。若不是这把扇子，我只怕就当是我做了一个梦。”

        “那个人，就是纪楚瑜？”

        “是啊，中原武林第一人纪楚瑜。我一开始不知道，只是无意之中表姐看到了我房内的这把扇子，才仔细盘问了我一番。我才知道，那个白影竟然是我原来看轻了的那个人。”

        罗荆荆叹了一口气：“原本，我也没打算来中原的。可是听说，江湖出了个美人榜，而我竟然位于第九位，我就想要瞧瞧，中原的美人到底美在哪里？后来，我又听说，中原武林又是排名器谱的时候，我猜想着，纪楚瑜大概也会去，于是在中途改道去了济南。后来，便遇到了你，几经辗转，竟然还是到了金陵。我才知道，原来，‘美人谱’竟然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原来，万如烟那样的女子，才是他心中的第一美人。”

        李明珠摇摇头：“不对啊，第一美人不是萧姐姐吗？”

        罗荆荆哼了一声：“你也太天真了。这么简单的一招‘李代桃僵’都看不出来，还是你真的觉得萧七长得比万如烟好看？”

        李明珠一怔：“这……”

        “你看，你也不得不承认，纵然萧七的容貌世间罕见，可是她哪里有做女人的自觉？从来不知道好好打扮，一举一动反而更像是男人。可是万如烟不同，虽然是风尘女子，照例说却是低贱的，可是她的气质，举手投足尽是风情。无论让谁来评判，这第一美人只会是万如烟而不是萧七！”

        “你知道么，今日，我看到三楼你旁边站着的纪楚瑜和万如烟了，他们站在一起，那样自然……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在那时，才明白，纪楚瑜之所以让萧九做第一美人，不过是因为萧七的武功好，就算有人像我一样不服气不知好歹，也只会去找萧七的麻烦！而一般人，又怎么能为难得住萧七？纪楚瑜为了万如烟，当真是煞费苦心。”

        “你……”李明珠讷讷地看着罗荆荆，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罗荆荆不满地挑眉。

        李明珠摇摇头。

        罗荆荆叹了一口气：“你们中原人实在是太不干脆，什么事都要考虑这么多。你不知道，原本我第一次瞧见纪楚瑜看万如烟的眼神，我恨不得冲上前去抽万如烟两鞭，用剪刀划花她的脸，这才符合我‘魔教公主’的身份……”

        李明珠倒抽一口气。

        罗荆荆笑了：“可是我后来一想，你们中原人不都喜欢讲究含蓄什么的，喜欢的姑娘也都是万如烟那样的温柔似水，应该不喜欢恶婆娘，我只好忍下来了。哎，这地方还真是不适合我，我果然还是喜欢西域的广阔天空啊！”说着她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若是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江湖了，我也建议你回去吧。这样的江湖，只要经历过一回，就值得回忆一生了。”

        李明珠点点头：“我也的确打算……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罗荆荆和李明珠在这一章里都变了……其实我觉得，每个人的心都是复杂的，谁也不会真的天真到什么都不懂。再天真无邪的人，潜意识也能察觉别人真正的想法的。这也是我借萧七的口说出来的“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