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原本萧七是会做饭的。
在最开始与萧英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里,都是萧英在照顾她。而萧英对食物的要求并不高,是以萧萧一直跟着萧英过着粗茶淡饭的清贫生活。从小就这么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有时候,萧英也会带萧七下个小酒馆改善一下伙食,那对小萧萧来说,已是极大的乐事。
走江湖的人,对食物的要求本就是不高的。
萧英交给萧七的东西很杂,除了武功,还包括一些最简单的江湖技能,如识别简单的草药啊,如何在野外生存等,这些技能里,自然包括了厨艺。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萧七的厨艺的目的,只在于生存。味道,可想而知。
后来,自从萧萧救了万花楼的万如烟,萧七慢慢地从一个野丫头蜕变起来。万如烟待萧萧,就如同对待亲妹妹一般,给她准备最漂亮的衣裳,最美味的食物,最舒适的房间。几年下来,萧七便被万如烟养得金贵起来。出门在外,因为万如烟不许她亏待自己,总是会给她准备很多的盘缠,她也总是习惯了去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饭菜。
偶尔有时风餐露宿野外的时候,也只当是调剂生活,别有一番风味。
这样下来,再回去当初那些粗茶淡饭的日子,萧七难免有些不习惯了。
万如烟说,君子远庖厨,女人更是应该对厨房敬而远之。所以从那以后,萧七再也没有走进过厨房。没想到,在这神农架的毒医谷,她为了还人一份恩情,竟会回去当初的日子。
蒋劲中的厨房的食材并不多,该用的工具倒是一应俱全,萧七捣鼓了一阵,准备好要做的菜,便开始烧起柴火来。她不禁想起十年前,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看着师父在灶台旁烧火的模样,不禁有些伤感。
她一不留神,就会烟熏得够呛,一阵猛咳加流泪,吸取了教训,再也不敢出神,便一心一意做起饭菜来。
等萧七将饭菜端上桌的时候,蒋劲中扫了一眼,笑了笑,道:“样貌委实丑了些。”
萧七尴尬笑笑:“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擅长做饭的……”
蒋劲中拿起筷子,夹起野菜叶子,尝了一口,皱了皱眉。萧七的心都被吊起来:“如何?很难吃吗?”
蒋劲中慢慢地又尝了一筷,评价道:“虽算不上好吃,但也还算凑合。”
萧七赶紧自己也尝了一筷,脸色变得很难看,佩服地瞧了一眼蒋劲中道:“您对饭菜的要求还真是不高……”
蒋劲中不在乎地一笑:“这有什么,前两年留在这里的那个人,做出来的每道菜都和黑炭似的,我还不是照样吃了下去。”
萧七看蒋劲中的目光更加钦佩,对未来的下厨也更有信心了……
萧七瞧了瞧主屋的空床,随口问道:“蒋先生,如果我要在这里住上一年,该住哪里?难道要睡在这里?”
“这里是我睡的屋,还有一件侧屋,是专门做客房……”蒋劲中忽然顿住,猛地转过头望向萧七,目光深沉如同黑夜。在他的凝视下,萧七感到有些脊背发凉,正想问什么打破寂静,却见蒋劲中的目光又忽然投向了床榻上的黑衣,喃喃道:“若是你……只怕,住那间屋子,他是不会在意的……不对,若是你,也只能住在那间屋子吧……”
“诶?”萧七看着黑衣,只觉得一头雾水,“他?什么意思?”
蒋劲中讥讽地笑笑:“你不知道?你也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右侧最好的那间屋子,如今便留给你了。”
听到这样的话,本该是高兴的,可是萧七却一点都欢喜不起来。他觉得蒋劲中身上,藏匿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可是,她也知道,这时候,她不该问。
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她早已明白,有时候,好奇心,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东西。
收拾完毕,正是午后,萧七闲着无事,就默默地走进了右侧书房旁的那间屋子。蒋劲中口中,最好的那间屋子。
她推开那道木门。迎面扑来的,竟是一股浓浓的药味。她皱了皱眉,走进去打开了那扇窗子,通了风后,她才慢慢地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时一间极简单的屋子,却也是一间极不简单的屋子。说它简单,是因为它的布置,实在是太简陋。除了床榻极其旁边的柜子花瓶,熏炉火盆,屋内就只有一张圆木桌,桌子旁有两个圆凳,桌上有一只茶壶,一只茶杯。然后是一张贵妃塌。说它不简单,是因为这里仅有的这些家具,用的全是最上等的工艺。萧七在万花楼混迹多年,桌椅的木料做工的好坏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木材,用的全是极珍贵的紫檀木,那些精致的雕花足见其奢侈讲究。而那床上的锦被,贵妃榻上上的薄毯,又不知是动用了多少最出色的绣娘才完成上面的繁复花纹?
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装饰,是墙上的那一支箫。
箫,看上去很新。似乎,是刚做出来不久的。
萧七怔怔地望着那支箫,不禁想起了昨夜的那一夜梦魇。梦里,也是一夜的箫声。
一个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难道,昨夜的箫声,是从这里传出去?可是,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都是在神农架境内,可是神农架如此大,昨日,她住的客栈又离这里这样远,这里的箫声,又怎么可能会传到她的耳边?
不知为什么,她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早晨遇到过的那辆马车,似乎又听到了那个男子温柔而又虚弱的声音……
蒋劲中花了三天,终于将黑衣的解药集齐配了。神农架本身就是个药材极为丰富的地方。传说神农氏就曾在这里尝遍百草,这也是神农架名字的由来。
黑衣被灌下一大碗药后,便沉沉睡去。
萧七在一旁问:“蒋先生,他何时会醒?”
蒋劲中道:“睡上一天自然就行了。再不让他清醒,只怕他就疯了。”
萧七点点头,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若是能感知外面的世界,却完全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会是怎么样的感受。若是换了她,只怕她会恨不得咬舌自尽。只怕到时候,连咬舌自尽如此见到的动作都无法支配。她静静地道:“那我要现在就把他送走。”
“怎么?”
萧七道:“说实话,这个人身份我一点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是南宫家雇用了他来杀我,可是他却不但没杀我,反而在我危及之时出手救了我。这份恩情,如今我也报答了,却也不想与他再有半点联系。不如趁他未醒将他送走,免得以后多生什么事端。”
蒋劲中转过头来,认真地凝视着萧七,问:“你当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萧七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辩道:“我真的不知道……”
蒋劲中一笑:“可是,我却知道。”
萧七一惊,不敢置信地望着蒋劲中:“你知道?你为何会知道?”
他神秘地一笑,坐到了桌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你说他叫黑衣?你既然不认识他,又如何知道他的名字?”
萧七道:“我听到别人这么叫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名字……”
蒋劲中道:“这的确是他的名字。”
萧七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那这名字还真够独特的。”
蒋劲中古怪地望着萧七:“你……有没有听说‘风雨楼’这个名字?”
萧七摇摇头:“风雨楼?没听说过,难道这是什么神秘的门派么?”
“门派?呵,还算不上门派吧,不过是个杀手组织而已。”他的语气又多了一抹讥诮。
“杀手组织?这么说来,黑衣倒的确是个杀手。”
“风雨楼,呵,风雨楼……你可知,在那些个老一辈的江湖人物心里,风雨楼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萧七还是摇头。
蒋劲中长叹了一句:“也是,岁月本来就是个无情的东西。风雨楼……当年,在江湖上,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呵呵,只可惜,自从风雨楼换了主人,就从江湖上消失匿迹了,年轻一辈的,竟然连风雨楼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萧七听他话里似有对自己的贬低之意,辩道:“我没听说过,自然不知道……”
“听说过?现在江湖上还有声名的门派世家,当年又有哪一个没有在风雨楼上吃过亏?他们……不过是不想提起那不堪的往事罢了!”
“哦。”萧七耸耸肩,并不太在意。
蒋劲中转过头来:“你怎么不问?”
萧七笑道:“你不是正要告诉我么?我又何必问?”
蒋劲中哼了一声,便继续说道:“风雨楼的现任楼主,叫做封孤情。”
“封孤情?”
蒋劲中眼前闪过一丝起伏:“你听过这名字?”
萧七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名字,未免太孤独。风孤情,是孤独无情么?”
蒋劲中低低笑了起来:“可不是么?封闭孤独无情。那就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人。”
“别的你都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风雨楼楼主手下有四大心腹。分别是黑衣,青衣,红衣,黄衣。这四人各司其职,而黑衣,则是负责刺杀。他是风雨楼专门负责培养杀手的,而他自己,便是风雨楼最厉害的杀手。”
萧七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黑衣竟然如此有来头。
蒋劲中挑眉:“对于这个事实,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萧七苦笑道:“风雨楼……未免把我看得太高……竟然派出这么顶级的杀手来杀我……”
蒋劲中大笑了起来:“可是,最厉害的杀手,也没能杀了你,不是吗?”
萧七忽然警惕地看着蒋劲中,声音也冷了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蒋劲中忽然站了起来,拂了拂衣袖,叹道:“罢了,这些事情,本就不是我能管的,你……只管在这里乖乖地做我的试药人便好。你总不至于送了他去便不再回来。至于他——随便你怎么处置,与我无关。”
萧七看着蒋劲中的背影,喃喃自叹道:“这毒医蒋劲中……果然如传闻般脾气古怪得紧,喜怒无常,偏偏又爱装神秘。算了,管他这么多做什么。反正,我也不想去招惹什么风雨楼。”
她看了一眼榻上的黑衣,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还得她花力气将他背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